第99章 构想
从前，三年是一个漫长的词汇，现在，教室前面挂的高考倒计时翻牌，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这段路快走到头了。
最后一个学期，似乎所有人都收了心，像只高度旋转的陀螺，忙忙碌碌。
整栋鹏飞楼，完全就是剑在弦上的氛围。
前半段时间，倪冬声重新分析了自己的丢分点和学情，调整了一下学习策略，一两次模拟考后，瓶颈期算是突破了，他摸进的江宁大学的门槛。
“我凭一己之力，降低了异地恋的概率，你是不是该给点奖励？”二模过后，倪冬声站在成绩单前小声说。
高三的考试太多了，每次打印几十份单子有些浪费，所以大多数时候，成绩单变成了一张，贴在教室的宣传栏上。
蒋逸江从兜里掏出根阿尔卑斯，橘子味的，他拆了包装，往某人嘴里一塞，“喏。”
倪冬声白眼翻上了天，他把糖挪在一边腮帮，掐着蒋逸江愤愤道，“688就值一颗糖？？？李子他们家的铁公鸡都没你过分！”
李京飞他们家是农村的，养了不少果园鸡，其中有只喂了好几年的公鸡，大名就叫铁公鸡，小名叫老铁。
它毛色特别漂亮，雄赳赳气昂昂的，是鸡中龙凤，也是鸡中霸王，常常欺负其他公鸡，啄秃它们头顶的毛发。
李京飞解释说，老铁那是为了保护领地，这个领地不仅仅是地盘，还有食物，以及“后宫”。
蒋逸江又拿出一根，放他手心里，“那值两颗。”
倪冬声：“……”
“老徐，你考了多少？”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完分，李京飞钻出来问。
“567，我感觉我的人生充满了希望！”徐舟刚去冉帆的位子报完喜讯，炫着愉悦的步子荡回来。
遥想当年，他可是在一本线边缘晃悠的人物，倪冬声等几个人帮他补习了不少。
徐舟推了下眼镜，戏精地鞠了一躬，“感谢蒋哥，感谢我的世纪好同桌，感谢我那不当人的兄弟，感谢我亲爱的朋友们家人门，感谢cctv！”
被感谢的无一列外都异口同声，“神经！”
李京飞比徐舟要差一点，才五百出头，不过，除了争取上个好一点的大学，他还有点别的想法。
高三总有各式各样的招生宣传，最普遍的估计就是历届的学长学姐回校宣讲，偶尔也会请到有高校老师，弄个讲座，顺便再宣传一下任教的学校，此外，还有什么民航的、征兵的。
他的桌肚里就放着张宣传单，有关征兵的。
书本、习题、分数、未来……学习把这几个月挤占了个满，就连新闻联播也变得屈指可数起来。
要说新闻，最近倒有条比较重磅的——祁广高铁要开通了，预计今年夏初就能正式运营。
这条高铁线以广陵为始，祁临为终，中途贯穿的多个省市中，包括棠华，而一些小站点的设立，包括福安。
站点很近，就在城镇外不远，打个车，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到。
当初铁路修到福安的时候，还有很多住户是因拆迁而富起来的。
有截铁路经过李家村，李京飞说，隧道打在山上，还要建电网，有的杆塔建得比较高，车不好上，那些工人还骑了马来运东西。
当初的村道上，便经常有几匹马出没，甚至还给他们家门外的芦荟浇过马粪，结果肥料过盛，那棵手指粗的小芦荟给浇死了。
倪桂鸿便是李家村长大的，搬出来以后，老房子便荒废了。
那年铁路建到李家村，说是老房子得拆，因为有个墩子正巧要打在那里。当时，相关人员还联系了他，家里便也得了笔拆迁款。
奶奶还在的时候，老爸老妈带倪冬声去过老家，只是那时太小，他对老房子没什么印象。
多年后听到这个事，他感觉有点神奇，莫名想去瞧一眼那个大敦子。
高铁一通，福安人都挺兴奋，出行一下变得极为便利起来。
有那么几天，文一班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个事情。
“大概一个多小时就能上祁临了，以前搭公交，直达的都得花五六个小时。”一个女生找了组数据，随便扯了本课本，在扉页算数。
“而且时间刚刚好，高考以后，上大学就方便多了。”另个一女生说。
“我打算考去广陵的，还想着读大学的时候，头天上祁临，订个酒店住一晚，翌日再跑去东站搭车。我最讨厌一个人住酒店了，幸好现在不用了。”
“我没想那么远，考在祁临的话，周末还能回家。”
“说到这个，暑假上市里玩呗，约吗？”
“约啊，”一个男生听到这段对话，高声宣扬，“我看不如等同学聚会，咱就坐满一节车厢，直接上市里聚去，再人手拿面小旗子，那叫一个浩浩荡荡！”
“这主意好，我举双手双脚赞成。”有人应和道。
“不过，旗子就算了吧，小学生春游吗？也太傻逼了！”
一堆人被拉到这个话题上，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都拍手称好。
倪冬声反坐在椅子上，握笔在草纸上描了个路线图，圈圈代表站点，祁临东站和福安站被打了勾，“等大学放寒暑假，我去祁临找你玩，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其实，蒋逸江想的是，自己以后来福安就轻松多了，但他不会说出来。他换了个程度副词，“嗯，棒极了！”
直到多年以后，蒋逸江每每想起这个构想，遗憾都落了满地。
过错进行时，人最不会后悔，同样的，他现在没觉得会发生什么意外。
毕竟，意外总是猝不及防，除非命运眷顾。
而命运是个吝啬鬼。
高三的假期特别少，就连过节，也只有小于法定假日的份，放得抠抠嗖嗖。
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学校破天荒放了两天假，刚好又是模拟考后，小道消息一传来，全班都有点疯。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大概是考前最后一次大放松了。
“这个节点了，最忌大起大伏，要的就是平和，放假是放假，但别想着再去哪里玩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或者在附近走走就行了，听到没有？”下课前，耿欣一再强调。
考前不远的时间段，学生压力大，她也不例外，总是三叮咛四嘱咐，生怕学生出什么意外。
“听到了！”全班归心似箭，身在曹营心在汉地答。
“我们现在的复习模式已经回归框架和简化了，所以有的同学不要再死磨难题了，听检查晚睡的老师说，打电筒啃到凌晨两三点的同学都有，这样做影响睡眠，睡不好，第二天就犯困，恶性循环，得不偿失，还不如早睡早起，精神一好，效率也高。”耿欣说。
一些同学悻悻地笑，揉了揉厚重的黑眼圈，并象征性地打了个哈欠。
“所以啊，”耿欣屈指敲了敲桌面，提高音量，“回家以后，手机就不要玩到半夜了，免得回校以后又得缓个一两天，看看倒计时，还能有几个一两天？劳逸结合劳逸结合，不是让你逸到放纵，规律睡眠，也规律饮食，晓得没有？”
“晓得啦！”
“好了，下课！”铃还没打，耿欣让开位子，让他们先走了。
“欣姐再见！”全班早收拾好了书包，有的还背上了背，一声令下，集体就鱼贯而出了。
至于那句“晓得啦”的承诺，有的是真心实意，有的是羴了水分，真真假假，鱼龙混杂。
倪冬声、蒋逸江、李京飞、徐舟就是其中的四条鱼。
到了这个节骨眼，很多同学，尤其是那些自律的，基本都谋划着，这么大的空闲，得把一些知识点和复习近况好好整理一番，或是定好接下来的复习计划，以便做最后的冲刺。
但这几个家伙不是这么想的，最后一次大放松了，假期都奔我而来了，怎么能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早在正式通知下来前，几个人就拉了个临时群，在里面讨论，妥妥的蓄谋已久。
喵中猛虎：【哥几个，去哪儿浪？】
酒中醉瓜提议，【反正也走不远，不如去悬济寺，还能烧个香，庇佑下高考。】
【烧完，就在山脚的饭店吃饭，那家蓬莱阁味道贼好！】
喵中猛虎：【又不是文庙，你确定菩萨能渡高考？】
李京飞的微信名是“头铁赛大锤”，【懂的都懂，老徐的脑袋已经当给菩萨了。】
酒中醉瓜发了大笔带血小刀，【滚滚滚！】
【明确一下这个群的性质好吗？】
明确是什么，没有人懂，群里又刷了一溜的埋汰词句。
徐舟没办法，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艾特了蒋逸江，【蒋哥，拜托了，管管……】
鉴于群里有个不知情人士，徐舟没采用第二人称，也没打男朋友这个词，甚至没打首字母缩写，但另外两人都心知肚明。
至于李京飞，他会把省略号内容自动填充为“他俩”。
“徐大傻让你管管我。”当时是晚自习蛮久以后了，倪冬声待在608，窝在藤椅上聊天。
蒋逸江一般不参与商讨，结果合理他就同意，不合理他就拒绝，因而便坐在一边看书。
话题跳到这，倪冬声停下打字的手，歪头看他。
蒋逸江夹好书签，放下书本，手一摊，“手机给我。”
几秒后，喵中猛虎发出一条消息，【管不了。】
【与其艾特我，不如练练忍者神功。】
倪冬声很满意地捞回手机，翘起隐形的大尾巴。
李京飞没注意头像，只是被情境带着走，通感出了蒋逸江的冷调语气，【我就说嘛，蒋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徐舟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又艾特了倪冬声，
【？？？】
【你是不是盗蒋哥号了？】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正确的逻辑应该是蒋逸江盗了倪冬声的号。
终于，他脑筋转过弯来了，那两人在一块，自取其辱，草！
徐舟调转话题，【行吧，那你们说去哪？】
头铁赛大锤跟着说，【要不来我家吧，又不远，我爸妈老说让我带朋友来玩。】
【正好大棚里的草莓红了，贼拉多。】
【白天我可以带你们下河里捞鱼，等晚上可以在楼顶架烧烤。】
【你们要不怕蚊子的话，在楼顶打地铺，还能看星星。】
冬离河有流过李家村，农忙之外，村上的人就喜欢在河里打些小鱼小虾什么的，由于是自然养育，味道很是鲜美。
这几年，李家村被划进新农村建设，发展起了旅游，春有人来看油菜花，夏有人来品荷花，秋还有人来赏桂花。
来的人多了，农家乐兴起，村里人有了钱，小洋楼也一栋栋地盖了起来，发展得很是不错。
除了蒋逸江，其他人都对李家村有一定了解，在倪冬声同蒋逸江介绍了一遍后，几个人便欣然约好了。
抓鱼玩水摘草莓，喝酒聊天小烧烤，抬头一望，对视的是漫天繁星，想想都惬意。
没有人不喜欢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