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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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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的模拟考每个月一次,高二挑人参加的传统依旧在继续,但高三大佬被低年级吊打的情况还是头一回出现。

    几回下来,这届高三开始吐槽学校没人性,这哪是让学弟学妹来体验毒打,分明就是给高三的找不痛快,不但跌自信,还杀人诛心。

    校领导自然不会苟同,人高二的都这么努力这么牛逼了,你们高三的还多学一年,好意思吗?

    有这点功夫埋怨学校,不如抓紧时间多记几个知识点,说不定那两分就挣回来了!

    要说蒋逸江凭一己之力叫人印象深刻,再有使人印象深刻的,要数今年的雨量了,那叫一个叹为观止,不但三天两头下一回,每回下的时间还特别长。

    有次延续了半个多月,冬离河涨水,浮桥都被淹了。

    水稍微退点的时候,倪冬声河蒋逸江还骑车打那儿过过,车轮带起了一道道长长的水辙,荡在身后。

    开春的那段时间,天气本来就潮,瓷砖上总冒着水珠流着汗,一下雨就更了不得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临近夏天,雨又起了变化,不再绵绵细细,下得稀里哗啦的。

    不过,对于雨,学生们一面欢喜一面愁。

    愁,一是因为衣服很难干,尤其对于住宿的同学来说,校服本来就不多,一件拖个几天才爽,任谁都有点想骂娘,何况烘干房还供不应求;

    二是出行不方便,这点对走读生就不太友好了,尤其是倪冬声和蒋逸江这种骑车上学的,冷不防就被淋成落汤鸡;

    三是玩也不能好好玩了,那些打篮球的男生简直欲哭无泪,篮球蹲在教室的角落,怕是都要长蘑菇了。

    欢喜的话,是因为春夏之交的时候,特晦溽特闷热,下雨就会比较凉快。

    学生们都盼着,要是这雨能下到会考,或是高考去,那就拜神仙了,毕竟这种统考不能开空调。

    学生们的愿望能不能实现未可知,有回大雨,倒是把人心下慌了。

    那场大雨,是从这年的5月20日开始的。

    那天一大早,快上早读了,倪冬声和蒋逸江刚准备从自习室走,就见窗外乌云密布的。

    两人下到楼外,雨已经在下了,豆大的雨滴打下来,他们又缩回了檐下。

    “怎么又下雨了,谁惹老天爷不开心了吗?”倪冬声抱怨道。

    “可能是你。”蒋逸江顺嘴接。

    “为什么是我?”

    “你早上喝豆浆被呛,骂了句‘老天爷存心整我呢是吧’,这不就来了。”蒋逸江帮他回忆。

    倪冬声白了他一眼,“……自然现象,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没关系。”

    倪冬声望了望雨势,“你带伞了吗?”

    蒋逸江摊开手,示意他自己看。

    旁边两个女生手挽着手,撑着一把伞走了,过了会,又一个男生打伞走了,又过了会……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共举着校服外套走了。

    靠,为什么下雨天还要吃狗粮,是雨不够凉吗……关键是我有对象。

    倪冬声蹲在地上,用书戳了下蒋逸江的胳膊,叹了口气,“为什么他们都有伞,我们连外套都没有?”

    “因为某人嫌麻烦。”蒋逸江揭穿他,明明早上出门时,天色就不好,还愣是不带。

    “你不也一样。”

    “不一样,我的在教室。”

    “其实,我们可以跑回去,这雨也不是很大。”倪冬声站起来,建议道。

    “你确定?”蒋逸江把手伸出去,没几秒,手心就接了一汪水。

    “你干嘛?”倪冬声没来得及退开,半张脸已经被袭击了,又冰又凉,一溜水珠还流到了脖颈。

    “让你确定一下。”蒋逸江抖掉手上剩余的雨水,笑看着他炸毛的样子。

    “这位同学,你几岁?”倪冬声揩了揩脸上的水,“不觉得你的行为越来越幼稚了吗?”

    “不觉得。”

    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博望楼外的树叶唰唰地响,来自习的同学也基本走光了。

    “说真的,我们不回去上早读吗?”倪冬声重心支在一条腿上,“这雨暂时好像不会停了。”

    “你想感冒?”蒋逸江看着反问。

    “那你说怎么办?”

    “走吧,先回自习室,”蒋逸江拽了下他手腕,“反正又不是没旷过。”

    第一节课快下了,雨势才小了些许,两人遂决定回教室。

    倪冬声把书本举在头顶,率先冲进了雨里,“看谁先到行知楼!”

    蒋逸江不屑玩这么幼稚的游戏,虽然他追上了倪冬声,虽然他不久前还幼稚过。

    两人刚到桂花树荫下,下课铃就打了起来。刚上到六楼,就碰见了出去打水的徐舟。

    “我靠你俩干嘛去了?”徐舟差点跟他们撞上。

    “自习室避雨你信吗?”倪冬声说。

    “我信有什么用,知道旷了什么课吗?”徐舟指着小教室道。

    “什么来着?”倪冬声不是很记课表,每天都要抬头望黑板侧面。

    “数学。”蒋逸江提醒说。

    不过,他话里隐晦着那么丝欠欠的调,像是在说,不就是数学吗?

    “鬼见愁小教室等着,让我告一声,准备削你们呢!”徐舟拍了拍倪冬声,拎着水杯跑了,“兄弟,自求多福吧!”

    两人回位子放了书,去了小教室,鬼见愁果然一脸严肃,坐在里面批作业。

    两人如实说了情况,加上倪冬声形容雨如何如何大,什么雨具都没带,又多么多么可怜,跑回来又多么多么狼狈,加上那半湿不干的校服的渲染,悲剧效果一绝。

    曾季没怎么罚他们,检讨都没让写,只让他们把新课自学了,完成今天布置的作业,外加下次参考要进步多少。

    不过进步是单对倪冬声说的,蒋逸江需要的是保持,能进则进,毕竟离五月末也不远了。

    淋了一路,被用来挡雨的书本全泡发了,两人摊开晾了一天,还是有点湿,一些书页印出了水痕,有的笔迹还晕开了,糊成一片,看不清写的什么了。

    晚自习回家的时候,雨发了发慈悲,只飘着零星几颗,两人也没打蒋逸江那把伞,就着雨骑了回去。

    雨下了一整夜,直至第二天早上。这回,倪冬声没忘记带伞了,因为刘女士给他塞书包里了。

    两人明智地没有骑车,选择了搭乘公交。

    清早上的,公交也没什么人,他们挑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

    途经新桥的时候,透过车窗发现,冬离水离桥面近了不少,水也肉眼可见地变浊了。

    再纵目远眺,可见一线的浮桥没在水下,消失了一样。

    倪冬声右眼皮跳了一下,呼吸没来由地一悬。

    他抓着前边座椅的手一滞,窗玻璃蜿蜒的雨迹模糊起来,一瞬间,心情莫名其面地退潮,似乎所有的热情,

    “啪”地,碎了。

    蒋逸江观察到,倪冬声整个白天的状态有点奇怪,虽然还是嘻嘻哈哈的,但总觉得他有点牵强附会,丧吗,也没有多少。他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贴了下倪冬声额头,没烧,看来不关淋雨的事。他又问了句,“怎么了?

    倪冬声望着他,没有故作开心,也没有敷衍地说没怎么。

    蒋逸江见他收住笑,“说不上来。”

    没有很开心的事,也没有特难过的事,不上不下。

    二十一号又到了周六,下午五点就放了学。

    蒋逸江撑着伞,两人躲在伞下,在站点等公交。

    路边积了很多水,倪冬声盯着一个个水圈,忽道,“你说下这么大雨,皮槌它们会被淋湿吗?”

    “不会,动物有躲雨的本能,况且死胡同那么多没人住的房子,”蒋逸江说,“你不是比我了解吗。”

    “那倒确实,猫很高傲,流浪的也是,高傲的人不喜欢淋雨,人和猫都是动物,同理,猫也不喜欢淋雨。”倪冬声发散着说。

    “同理不是这么用的。”

    “我知道,你是不是想说,a=b,b=c,a=c,如果d=e,e=f,同理,d=f,”倪冬声脱口而出,“可如果把等号换成不等号,不等号相当于不喜欢,a=人,b=淋雨,c=猫,一样可以。”

    可是在代数中,a≠b,b≠c,a和c可以相等,也可以不相等,=和≠不能这样随意替换。

    蒋逸江感觉他有点不讲道理,有点生气,还有点较劲,“那就可以。”

    倪冬声抬起头,往侧面望了望,9路公交朝这个方向开着,在一众黑白居多的车流里,明黄色有些扎眼。

    等车的人警觉地往边上挪了挪。

    倪冬声莫名不太想上车,他脚步没动,“我有点想去看猫。”

    “现在吗?”蒋逸江也没动。

    “现在。”

    “为什么?”

    “雨太大了。”

    猫会躲雨,也有地方躲雨,担心的道理不大。可为什么还是雨太大了,等雨停了不好吗?

    “不都是明天去的么,”蒋逸江不太理解其中的逻辑,提醒他,“而且我们没带猫粮。”

    说完,他立马退了步,“那我们回去拿了再去?”

    “算了,不去了,”倪冬声耷拉下眼皮,“回家吧。”

    蒋逸江以为他说的是现在不去了,不然不会跟一个“回家”,毕竟他是想去的,“回家以后再去?”

    “也不去了。”

    公交的前门打开,有人挤着下,有人挤着上。

    蒋逸江收了伞,“为什么不去了?”

    “雨太大了。”

    公交走走停停了好几站,两人在岸芷汀兰不远处下了车,打着伞往小区走。

    也许是赶上放学时间,电梯刚上去两三个小学生,他们只好等了一会。电梯下来的时候是空的,两人进去,蒋逸江按了个6。

    音乐又换了,听着有些伤感,略带爆发式的那种伤感,约莫是截取的是高潮部分。

    倪冬声听了会,戳了戳旁边,“这次是什么?”

    “《nuvolenere》,《乌云-乌云》。”蒋逸江说。

    “还挺应景的。”倪冬声笑笑。

    “嗯。”蒋逸江拨了下他小拇指。

    倪冬声半仰着脑袋,吹了口气,一绺头发飘起又落下,“不是理查德·克莱德曼了吧?”

    “不是,鲁多维科·伊诺第。”

    “你听出来了?”六楼到了,蒋逸江边出电梯边问。

    倪冬声翘了下眉梢,“只要不是傻子,听多了都知道,两种风格根本不一样。”说完,他还想说点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

    “觉得什么?”

    到了家门口,倪冬声摆摆手,“没什么。”

    听一个人的音乐听久了,习惯了,这么一换,突然觉得……不大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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