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拍照
夕阳斜照,余晖降落在银杏叶上。
家长会开完,大多数同学都搭父母的顺风车回去了,高二文一班,就剩了四个人,在忙收尾工作。
宣怡和冉帆把各种小杂物收拾好,把本班打扫干净;剩下搬桌椅这种重活,倪冬声和徐舟两个男生包了。
事情结束后,四个人都不怎么顺路,就散开各自回家了。况且,倪冬声是有“私家车”的人,速度不能同日而语。
遮阳篷是朝手机店借来的,倪冬声弄来两截绳子,把束好的大伞绑在自行车上,骑了一条街去送还,之后才返回到家。
吃罢晚饭后,刘女士果真没有食言而肥,喝令他去洗碗,一半是因为他“欺负同学”,一半是因为他见到自己如见恶虎,撒腿就跑。
他当即给徐舟发了一打不共戴天的表情包,解除了校外食品派送的契约。然后拖拖沓沓、不情不愿地刷碗。
把碗全部擦干放进消毒柜里,他就去洗了个澡,之后,就坐在桌前写作业。
以前,作业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怎么会动笔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先苦后甜的习惯。
期中刚过,今天又冲了半天课,所以作业并不是很多,他估摸着,十二点之前就能全部解决掉,周天就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
然而,事与愿违。
“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倪冬声的思路被打断,“啧”了一声,有些气恼地丢下笔,前去开门。
门外,倪夏音和颜悦色,扣扣搜搜地竖起一根手指,语气不知削了多少份嚣张,“哥,找你个事!”
有事叫哥,没事直呼大名,还真是工具人属性!
倪冬声不假思索,立刻关门,“无事不登三宝殿,亲爱的妹妹,慢走不送!”
倪夏音伸手,敏捷地卡住门缝,兔起鹘落间,就差了咫尺,门差点拍上去。
倪冬声松开门把,没好气地斥责,“你有事就说,没教过你手不能放门缝吗?”
“不是,做人要讲道理,刚谁火急火燎地关门送客,你给我机会说了吗?”倪夏音翻了个白眼。
倪冬声被问住,噎了个正着。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刘女士听见动静,往这边望了一眼,“你俩又吵什么呢?”
“没什么,”倪夏音敷衍完刘女士,推门往里走,“别堵着,先让我进去,这事不能让妈听见,免得她叨我。”
倪冬声让开,“你是不是闯祸了,打烂了哪套养生杯,还是薅秃哪盆绿植?”
根据狄德罗效应,刘女士爱茶,喝什么茶就得配什么茶具,有几套,还是她攒了老久工资才买的,倪夏音对于有质感的东西,相当手贱,打碎过不少杯具。
除了嗜茶,刘女士还爱捣鼓一些花花草草,也不求多,就是从养生角度来讲,她觉得这样屋子里的空气好。
当然,她没什么照顾花草的手艺,总是养一盆死一盆,究其一半原因,是她总把隔夜茶拿去浇花,还有一半原因,是倪夏音手痒,总喜欢去薅。
所以,每次家里的茶具碎了,或是花草死了,倪夏音就难辞其咎,为了逃避刘女士的小小惩戒措施,她就会跑去求家里另外两个人帮忙,可是,倪桂鸿长期不在家,倪冬声要被找得更频繁些。
小时候那会,倪夏音总缀在倪冬声后面,扯着哥哥的衣角,像根小尾巴,十分乖巧,给个冰淇淋,就能不吵不闹地舔很久。
打碎杯子了,就憋着眼泪去敲倪冬声的门,“哥,我又——”她也不把话说完,就颤颤巍巍地,指着客厅茶几的方向。
不用说,倪冬声光听敲门声就知根知底,那时候看她可怜,倪冬声就摸摸她圆圆的脑袋,给她兜着,帮她背锅。
随着年龄的增长,兄妹俩开始相看两厌,外号大名什么都取,就是犟着不怎么叫血缘给出的称呼,还成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相互尖酸攻讦。
“我要是闯了祸,今天还能轮得上你洗碗?”你早在幸灾乐祸了!倪夏音在心里多腹诽了一句,不过,鉴于真有事找倪冬声帮忙,她还是打算不要那么刻薄了。
她边在手机调什么东西,边说到,“我最近想去参加一个摄影比赛……”
倪冬声椅子还没坐实,就截断了倪夏音的话,“等等,你都初三了,还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叫乱七八糟,你中考前两个月不还赖在绘画班里!”
确有其事,那会,倪冬声嫌复习太累,对兴趣班的东西突然变得格外积极,耳机一插,就在画室里坐几个小时,直到刘女士给他退了。
被揭了老底,他也不觉得为人兄长的表率有什么丢人,“行吧,有什么事快说。”
倪夏音把手机递给他,“诺,就这个。”
“以‘青春正年少’为主题,拍摄一组张照片,记录高中生活……”倪冬声翻了翻页面内容,“那你拍就好了,找我干嘛?”
“我念的是初中,又不是高中。”倪夏音道。
“主办方能知道你拍的初中高中?他还能跑你们学校搞调查啊!”倪冬声转着笔。
“初中跟高中的氛围不一样,”倪夏音反驳他,“你知道什么叫真实感吗?”
“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上课下课考试写作业,再说了,你都还没上过高中,知道什么叫不一样吗?你哥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没什么不一样!”倪冬声往后撑开一点椅子,翘起二郎腿,很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算了,我跟傻子说不通,反正就是不一样,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倪夏音厥了个如弃草昧的表情,然后跃上书桌坐着,薅掉桌上的酸奶,拆开喝了。
“那你还真么见过猪跑——”倪冬声一句话的功夫没完,就见他妹蛮不讲理地霸占自己的零食,还坐自己桌上,登时火上来了,“倪虾米,我说你有没有良心啊?你拿我酸奶就算了,有椅子你不坐,还坐我写作业的桌上,你可真行啊你!”他踢了下桌脚,“赶紧给我下来!”
“没有!”倪夏音吸了口酸奶,磨蹭了几秒还是跳下来了,不过她也没坐下,支着桌缘站着,“反正我不管,我要进你们学校,你明天带我混进去。”
“明天放假,你去了也没人!”倪冬声见不是什么大事,坦白道。
“你们学校高三不是补课吗。”倪夏音是还没念高中,但不妨碍她了解一些情况。
福高的高三,每周只放半天假,会补课补到周天中午。
“再说了,要实在找不到人,这不还有哥你吗,你可以本色出演一下——”倪夏音看着她哥,倪冬声只解读出了“不怀好意”四个字。
随后,倪冬声听见了两个字,断得泾渭分明,连在一起又惊世骇俗,“模,特!”
笔一个不精准,失衡转不下去了,倪冬声一把接住,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想也不想地,他打出一只手,“不可能,打住,这文艺小清新的事我可不干!”
半分钟不到,办不到的某人就因为一只手办妥协了,天上掉下来的手办不要,指定脑子被门夹了。
于是,“考虑一下”变成了“就这么定了”。倪冬声并自我欺骗,也不是想要手办,主要是拍一下也没什么,况且,学校那么多素材,他妹也不一定找他。
翌日早上,刘女士出门后,窝在被窝里睡懒觉的倪冬声被他妹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轰了起来。
福高的管制有时候说松也松,到了寒暑假,皆不封校,有几间自习室,还有球场,都是开放的。
周末的话,为了给住校的同学行学习的便宜,教室也会开放。如果是外面的本校生想进来,礼貌点跟门卫叔叔说一声就可以。
倪冬声的秋季校服有两套,就借了件上衣外套给他妹。
不过,倪夏音穿起来大了很多,虽然嫌弃,但也将就着穿了。
由于裹着福高的外皮,所以混进学校也变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进学校,倪夏音就打发他哥走了,端着相机,徜徉在校园内。
这正合了倪冬声的意,他跟他妹说完学校的大概布局,该怎么走,就不管她了。
倪夏音不知不觉往行知楼去了,路上路过宣传栏上的荣誉榜,看见了一些熟人的照片和名字——小江哥,榜一都没变过;宣怡姐,还是那么好看;小舟哥,没有……
等等,我哥怎么会榜上有名?期中年级十一,数学单科状元,跟小江哥并列,历史单科状元,比小江哥还高两分,还挺厉害,什么时候改邪归正了……
不过,这照片拍得也是审美死绝了,开了大头特效似的,曝光还那么严重……倪夏音随便拍了两张,然后进了教学楼。
还真没人?倪夏音穿过一间又一间的教室,皆是空荡荡的,只剩了堆叠的书本,或整齐或散乱地放着。
没人在,教室也就没有开灯,阳光从没有窗帘遮挡的地方透进来,课桌也就成了两个世界,一片阴暗,一片光明。
她歪打正着地进了高二文一班的教室,还意外地发现了她哥的书桌,便顺走了几包小零食,收进兜里。
然后提起笔,在瘫着的草纸上画了个硕大的猪头,又写了行字——哥,帮你减轻一下垃圾食品的危害,不用感谢我!
她拍了几张空教室的照片,接着掏出手机,翻了翻倪冬声给她发的福高地图,往鹏飞楼去了。
那里学习氛围更加浓厚,毕竟是一群迫近高考与梦想的人,学习状态同高一高二可谓周一径三。
楼里的学生正在上课,她不敢多作打扰,只能做贼似的,从后门和窗户悄悄探过镜头,没多久就离开了。因而,拍到的绝大多数都是背影。
她转转悠悠逛了一圈,最后去了操场。
即便周末清冷,球场似乎总是热闹的,无论刮风下雨,秋来春去,那里总有篮球高高地抛起,又沿着弧线滑落,而后再次弹起,宛若在传达,青春会结束,但永不会落幕。
她举起相机,镜头拉近,放大,忽然发现倪冬声也在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混进去的,正避开防守,跃起来扣了个球。
兄妹俩分开后,倪冬声就钻去了球场,那里总有些周末不回家的住宿生在打球。
“诶,边上有个女生,长挺漂亮的,”一个寸头男生晃了眼,没接住球,“好像在拍照,不会在拍我吧!”
“你哪来的自信?撒泡尿照照吧!”另一个男生损道。
“你要是能要来微信,”众人开始起哄,“哎,我把这球吃了,要不来,你就吃了!”
“我妹,摄影比赛,来找素材的,别乱动。”
寸头男生在怂恿下,正准备过去,还边撩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汗,明晃晃的肚腩露了出来。
倪冬声跑上前去,隔着几步挡开视线,把篮球丢向他怀里,“你可以吃篮球了!”
“吃啊,兄弟,快吃!”
“不吃我看不起你!”
“哈哈哈哈哈哈——”
寸头男声第一步没踏出,在抬笑声中无功而返,“还是独生家庭好,恋爱路上都能少个绊脚石!”
“你先过去叫声哥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哈哈哈哈哈哈——”
倪冬声退出球场,招呼倪夏音往边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