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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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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安县隶属祁临市,祁临有十三个县,福高是祁临十三县的佼佼者,建校近百年来,省状元出过两位,高三党的鹏飞楼有面荣誉墙,记录的是优秀毕业生,榜首那一栏是全国有名的高等学府,名字已经排了大半。

    作为县立高中,福高是福安县的教育示范,每年还吸引着不少的外县学子前来求学。

    福高尽管在全市也算小有名气,跟市里的几所重点比起来依然是小巫见大巫。

    单从生源来看——祁临中考分语、数、外、物、化、政史六门,根据分数划分abcd等八个等级,虽是等级制,分数还是会进行统计排名,每年的状元也会出炉。祁临附中作为大佬级的私立学校,初中部升学的、外收的,多数都是全a,还有几所公立的重点,筛的也是4a及其以上。

    福高则是典型的橄榄型结构,尖子和矬子少,中等生占据了整个橄榄肚。

    近年的数据显示,优秀生源往市内流动的趋势明显,毕竟生活水平和收入的提高,谁不想受到更好的教育,于是很多家长、学生挤破头也要往市里冲刺一下。为此,福高针对育华中学还出过一个提前批——育华是重点初中,福高三分之二的学生都出自那里,可谓一脉相承,于是福高曾提出,只要以往模拟考中能稳定在年级前200的,只要你愿意成为福高的一员,就能提前得到录取通知书。

    倪冬声就有幸无缘于此,硬是凭借中考锦鲤运,跃进了福高实验班的龙门。

    福高算是使了浑身解数赚生源,然而大势所趋,收效甚微。

    另一个是中考失利学生不愿“纡尊降贵”,以及一些本来就对学习不上心,父母干着急的……加上学校对资金的需求,双方一拍即合,大量学生也能通过金钱就读。

    福高,说白了,除了后三个等级不要,集齐了各种组合,构成多元,绝不向单一化发展——到底也没能召唤神兽。

    从这个层面来讲,县里流向市里有点“北漂”的味,市里流向县里,可能就像倪冬声想的有理,状元真的是脑子进水!

    倪冬声对八卦兴趣缺缺,又不好意思扯着同桌侃大山,于是叼着根阿尔卑斯,从桌肚里抽出草纸,拿起铅笔无聊地涂起鸦来。

    刚画了没几笔,手机震动响起,他放下笔点开,正是徐舟——酒中醉瓜:【特大消息,买一送一!】

    倪冬声的微信名是“喵中猛虎”,他回了把带血的菜刀,【有屁快放!】

    酒中醉瓜:【我们班不是有个同学他爸是校领导吗,我得了小道消息。】

    喵中猛虎:【重点兄弟!】

    酒中醉瓜:【就那个市状元,你知道吧?】

    倪冬声知道该怎么反着来:【不知道!】

    酒中醉瓜:【您老2g网吧!】

    【想不想知道状元去哪个班了?想知道的话,就拿校外早饭来交换!】

    喵中猛虎:【那真是不巧了,没兴趣!】

    酒中醉瓜光速咻来一条消息,【哎呀,就独秀给捞你们班去了!】

    “独秀”真名是郑明秀,是名资深的数学老师兼实验班班主任,为人凌厉独断,说一不二,这个外号是从前几届流芳下来的。她门下出过很多名校学生,今年刚从高三下来,正好带一班。

    像徐舟这种百事通,暑假就从各路学长那里打听到了众多消息,以便快速融入“新社会”,并打包一份派送给倪冬声。

    倪冬声把糖挪了边腮帮,【哦。】

    酒中醉瓜:【不是,你是正常人吗?反应这么平淡,难道不应该表示震惊一下吗?难道不想知道内幕吗?】

    喵中猛虎:【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他,难道我还得敲锣打鼓,八抬大轿迎他入门?再说,那也是独秀的事!】

    【而且就独秀那金钢座,知道内幕又能怎样?】

    酒中醉瓜:【那没事了,是我等平民造次了!】

    倪冬声正要把手机塞进箱子,屏幕又亮了。

    还是酒中醉瓜:【听说那状元除了学习好,还是棵校草,女生是不是都爱犯花痴,讨论个没完没了,我都要听腻了。】

    【不过,我要是个女的,估计也得五迷三道,不信你去看表白墙挖的照片。】

    几乎每个学校都会有学生组织的表白墙,基本一半的内容都是表白某某、找男女朋友。

    倪冬声偶尔在朋友圈刷到就看,很少刻意为之,【没空!】

    徐舟不予理睬:【我给你发!】

    喵中猛虎:【……】

    糊成这个样子鬼看得出啊!

    混过了英语晚读,津津有味看完了新闻联播,倪冬声终于就着课表,从堆成山的课本与练习中抽了本消遣——其实他也没那么不学无术,该学还是会学,不然也不会有潜质坐在一群学霸里头。

    第一节课过了大半,郑明秀一反常态没有出现。

    经过军训一周的观察,全班大致摸出了她的规律——她会在18半左右坐在小教室,铃一打,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巡逻,她平时穿的都是平底,鬼都听不见声。

    小教室每班都有一个,就邻着教室,一墙之隔,算是临时办公室,方便连堂的老师休息,也方便班主任找你去小黑屋天方日夜谭。

    学霸们也不是时时刻刻当个书呆子,每个班总有那么些活跃分子,纪律委员都压不住。况且,有的人初中就认识,一个班总能分到几个熟人,教室里“嗡”得像群蜜蜂飞过。

    “嘘!”

    “安静点!实验班的,像什么样子!”望风的人迟了一步,训斥已经到了。

    教室里噤了声,郑明秀的声音比一般的女性要沉,偏中性,听起来分外严厉,大多数学生都有些怕她。

    她在后门敲了两下,复又从走廊到前门。众人的目光随即被吸引过去,后头跟了个高高瘦瘦的新生物。

    走廊的光线有点暗,从窗户望出去,只能勉强看个大概,倪冬声坐得远,心觉倒是跟那张高糊如出一辙。

    一进教室,青春期的颜狗们就光速盖了棺定了论——好帅!

    新生物本人眉目清俊,线条明晰,五官立体又彼此呼应,无论是整体还是细琢,几乎无可挑剔。

    他没穿校服,是件圆领中袖,肩角很直,撑得褶皱格外舒展,颜色是低饱和的浅灰,加上肤色白净,整个人都是冷色调的,单挎着双肩包,看上去又有点生人勿近的拽。

    只是,书包侧面插着瓶苏打水——橘子味,小清新的包装怪出挑的,又把那点拽意压了大半。

    “今天,我们班有位新的家庭成员加入,也是今年祁临的中考状元,很遗憾,由于一些原因没能与大家共度军训。不过,从今往后,会和大家一起学习进步,大家欢迎!”郑明秀一改声色俱厉,温柔起来,不过与平时大相径庭,甚为违和。

    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

    “那就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郑明秀笑容可掬地转向了状元。

    “蒋逸江。”状元半垂着眼,面无表情。

    蒋啥?讲一讲?

    空气死亡了几秒,大伙没等到期待的发言。

    状元怕不是社恐吧,被大家热切的眼神吓尿了?忘词了?

    “是不是有点紧张啊?没关系,不用紧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了。”郑明秀贴心地补了个场。

    “老师,我介绍完了。”

    郑明秀原地立成了一条干木棍,但老油条还是老油条,她执教多年,引导问题学生的定力还是有的,“比如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或者学习方法之类的,都可以分享。多说一点,大家才能了解你嘛!”

    “没有。”

    郑明秀的面子再次被驳,一团和气的脸色差点没挂住。

    台下一片吃瓜群众,都感到了浓得化不开的尴尬,窃窃私语起来。倪冬声则从那些简短的语句中品出了一丝爱搭不理的冷淡。

    最后,郑明秀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宣了闭幕词,“新同学有点腼腆……那老师先给你排个座。”

    “单列的同学都往后退一个。”郑明秀指了指中间,“还有个事,学号有点轻微的变动,我重新做了表,张贴在宣传栏上,下课自己去看。好了,自习吧!”

    就蒋逸江的身高,中间,第一个?也对呵,反正成绩即座位!看表,有什么好看的,按成绩排的学号,又不是按姓名首字母,不就是所有人往后降一位吗?

    明目张胆的偏爱啊,可惜老师的偏爱通常都是毒苹果,拉仇恨!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新同学主动拉的仇恨。总结完毕,倪冬声同学对自己点了点头,拿起笔接着预习。

    “哐哐……”单列的同学开始拖桌椅,木头脚擦地的声音十分刺耳,像指甲刮蹭过黑板,还夹杂着琐碎的嘀嘀咕咕,仿佛在宣泄某种情绪。

    这当儿,倪冬声遽然觉得有道目光扫过,他抬头,看见蒋逸江望了过来。

    “看我干嘛?我可没欠你钱……”倪冬声心里咕哝了一句。

    不过,只一秒,对视就断了。

    郑明秀又转头跟蒋逸江交代了几句,然后,蒋逸江往后门进了水房。郑明秀下巴一扬,“倪冬声,去帮新同学搬下桌椅!”

    “诶,好嘞!”倪冬声鼻是鼻眼是眼地回应,潜台词却是——这也能中枪!

    水房其实不是喝水的房,在教室后面,更像一个杂物间,垃圾桶、扫帚、拖把之类的劳动工具,以及公共闲置物品都丢在里面。

    “同学,你好,我叫倪冬声,老师让我来帮一下你!”倪冬声摊开张笑脸,左边的虎牙冒了点尖。

    “谢谢,但不用。”蒋逸江正好把一张书桌从杂物堆解放出来,闻声头也不抬,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倪冬声,冷冷道。

    “我还是帮一下你吧。”倪冬声可不想让郑独秀找茬,伸手就去帮抬桌子。

    “就这么搬个桌子会不会显得太冷淡了?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问他为什么自我放逐?好像太突兀了……他到底是真冷还是慢热?跟这种人打交道肯定很难,别提交朋友了……不过,展示一下我助人为乐的美好品质,为以后的和谐共处打基础还是可以的,请教学习问题就方便多了……”一火车的叨逼叨从倪冬声脑海开过。

    “你如果对班上或者学校还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问我,什么七七八八的我都知道点。”倪冬声挑了个话匣。

    “嗯。”

    “……”然后呢,你不是该问点啥了?

    两人低着头,谁也不看谁,中间恍若隔了堵透明的厚墙,他们就着尴尬又怪异的气氛出了水房,蒋逸江却不再使力了,“放这吧。”

    “没到呢,老师指的位子在前头。”倪冬声朝讲台正下抬了个下巴。

    “我不坐那儿。”

    “……”不坐那儿,坐天花板?

    倪冬声讪讪地松了手,眼睁睁看着他把桌子搬到了角落——

    自己后面!

    感情刚才那一眼对视完全是自作多情,他是在定位“边疆的边疆”呢!

    倪冬声感觉自己的嘴角有点抽,对状元生出了一种别样的佩服,这驳面子的“连环驳”,真不是一般人的一般境界,“那行,你回头自个儿跟老师说一声!”

    不然这片扭头审视的目光还以为咋俩认识,还是我撺掇的呢!

    蒋逸江的回答简单明了,“知道。”

    不愧是杂物堆里的小可怜,桌面上蒙的灰都日月可鉴。送佛送到西,倪冬声无声地叹了口气,勾着身子,越过争分夺秒的周自航,提取了书包。

    “哎,我纸呢?”倪冬声翻出了钥匙、校服外套、悬疑小说、一摞的纸飞镖、一个小型的手办……还有一个保温杯那样大小的白瓷瓶,被他一气之下竳在了蒋逸江的桌上……就是不见抽纸的踪影,“该死的纸,死哪去了?”

    人一旦陷入某种牛角尖,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往也会失去理性,狗鼻子都嗅不到危险了。

    “呦,业余生活挺丰富嘛!还有——”不知何时离开的郑明秀很快去而复返,踱步而至,背手打量着明晃晃的瓷瓶。

    “茅台”两个遒劲的大字朝外昂首挺胸,高调地刷着存在感。

    倪冬声心里“咯噔”一下,草,我就说忘了什么事!

    茅台的吸引力可比状元厉害多了,一双双围观的眼睛看起热闹,就连冰块蒋逸江都顿住了收拾东西的手,不问世事的周自航都放下了笔。

    “那个,郑老师,您听我解释……”倪冬声暗暗地搓着书包带子,笑得僵硬又苦涩。

    “走吧,办……小教室解释去,打个电话把你家长叫来。”

    倪冬声耷拉着张苦瓜脸,先一步去了小黑屋。

    郑明秀处理完蒋逸江的糟心事,搂着一堆“赃物”审理“犯人”去了。

    开学第一天,这些完蛋货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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