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厨房
肚子一响，清颜虽脸红了，但却丝毫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妥，仰着头朝秦封陌道：“秦哥哥，我饿了，有吃的吗？”
秦封陌被清颜的厚颜无耻震惊。
但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还表露出点点歉意：“实在不好意思，秦某厨艺不精，做的饭食实在难以下咽……”
清颜却眼睛一亮，秦封陌不会做饭，那就是她的机会啊！
她当即从地上爬起来，自告奋勇：“秦大哥，没事，我可以做给你吃！”
秦封陌此时也难免真心实意地松口气，总算可以吃到点儿正常的饭了，给清颜指了厨房的位置，他便坐到主屋悠闲地随手翻着一本闲书。
然而半个时辰后……
“咚！砰！”一阵噼里啪啦之后，秦封陌神色一凛，快步出去查看——
满脸黑灰的清颜站在一地狼藉和狂涌而出的黑烟冲着他尴尬的笑。
秦封陌：“……”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厨房外的瓮里有水，你去提水灭火。”
清颜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已经把火灭了，就是灭火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几个碗。”
秦封陌生硬地继续演戏：“没事，人没事就好。”
然而他还没发火呢，清颜先又哭出来了：“呜呜呜，秦大哥，我对不起您，我没想到我不会做饭。我，我会赔给你的。”
秦封陌耐着性子，额头青筋一阵一阵地跳：“所以，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不会做饭？”
清颜哭得委屈：“我七岁以前是会的，只是，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我，我忘记了。”
清颜倒不是撒谎，她在正式被浮月楼妈妈当成下任花魁培养之前，是楼里几乎地位最低下的奴仆。
那时她的母亲还在世，她也陆陆续续听到了自己母亲的故事。
她曾是楼里上任花魁，但却意外怀孕了，本来及时打胎那她母亲至少还有几年的名气，但坏就坏在，让她母亲怀孕的那人是朝中某位大人，膝下子嗣单薄，一直没有儿子出生，若是她能生下个儿子，那那大人肯定会为她赎身，从此她的后半生也算是有了着落。
于是清颜的母亲拒绝了妈妈打掉孩子的提议，反而义无反顾地生下了孩子。
结果是生下的不是儿子，自然清颜母亲所有的想法都落空了，她也曾去找过那个大人，但连面都没见上。
而因为生过孩子，又因为遭受打击，清颜母亲容貌迅速衰败，她的名气自然跟着迅速下降，转眼不过一年就已经无人捧场，清颜母子二人便成了楼里的笑话，再不久她便疯了，接着便被妈妈打发去厨房做活。
小小的清颜因为不是儿子没能为母亲争口气，小时候当然过得也不算好，三天两头就会挨她娘的打，但偶尔，她神智也稍稍清醒，会怔怔盯着清颜的脸看，看着看着便道：“白发相催年半白，清颜一别路三千。你以后，便叫清颜吧。”说着她笑了下，“愿你日后美貌永存，不必如我这样……
于是四岁的清颜有了自己的名字，柳清颜。
接下来的日子，她还是跟着母亲在厨房忙前忙后，因为很多时候母亲都是神志不清的，小小的清颜便承担着照顾母亲的责任，做饭也是差不多那时候学会的，她会踩着凳子给母亲烙煎饼，煮粥，然后再小心给母亲吃。
然而到清颜七岁那年，母亲的身体还是垮了，清颜脸上顶着母亲发疯时打的红印去求楼里的妈妈帮帮忙，救救母亲，也就是那时，妈妈一眼就瞧中了清颜的脸。
她说：“救你娘可以，但你日后得跟着我。”
清颜自然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应下来，然而，母亲的身体是日久亏空，早已救治晚了，仅仅半个月，母亲就去世了。
而清颜，则被接到妈妈身边精心教养，琴棋书画一样样学起，媚男之术自然也没少接触，一切均按照楼里培养花魁的规格。
清颜自幼聪明，不负所望，一日一日出落得愈发美艳，端起架势，一身气度堪比精心培养的闺阁千金。
不想，就在刚定下清颜正式接客的日子的前一天，一队官兵从门外闯进来，迅速把楼里的人控制起来，妈妈获罪入狱，而她则因本为贱籍，被那负责的官兵想了想就决定将她扔到军营去。
秦封陌见底下哭得伤心的清颜满脸黑的脸上被冲出两条清晰的小溪，哪还有方才半分的风情，见她尤不自知，还想摆出装可怜的那一套，他露出一副不忍卒视的表情，好险没忍住没将她直接斩了扔出门外。
“不会便不会，无事，我来做就是。”
闻言，清颜哭得更大声了，她好容易才说服秦封陌留下她，现在估计自己又要被赶出去了吧。
一想到此，清颜哪里还肯离开，拎着自己的衣袖半遮着脸哭得愈发楚楚可怜：“我自知笨手笨脚，配不上秦大哥，愧对秦大哥的信任，只求大哥能再给小女一次机会，莫要赶我离开。我真的会好好学的！”
秦封陌黑着脸，压着火：“我何时要赶你出去了？姑娘你先去休息洗漱，今日是我的不是，怎么能让客人自己动手做饭，剩下的我来就是。”
“真的吗？秦大哥，你不生气吗？”
秦封陌磨着后牙槽，温和道：“不生气。”
清颜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秦大哥，你真是个好人，真的。”
秦封陌：“……”
碍事的人总算走了，秦封陌黑着脸去厨房查看状况，心想这探子真是除了装可怜一无是处，哪个人培养出的这么傻的探子，做个饭都不会，是培养的探子还是祖宗？
房间里，清颜一边愧疚，一边高兴自己又借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名正言顺地留在恩人家。
然而当她看到水盆里倒映出自己的脸时，一个没忍住：“啊！——我，我怎么这么丑啊！”
在外面的秦封陌：“……”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去敲了敲门，但清颜第一时间把门堵上，带着哭腔：“秦公子，你先别进来，现在的我配不上你，等我洗把脸你再来。”
秦封陌也没多想进去，从善如流地离开。
而这下清颜真哭了，她那么丑的出现在秦封陌面前，以后还有机会嫁给他吗？
晚上的秦封陌当然也还是没吃上一顿正常的饭。
厨房毁掉了，院子里，一男一女坐在初秋的朗朗星空下生个火堆，烤着兔肉。
——兔肉还是秦封陌不想饿死带伤去后山打的。
清颜坐在秦封陌身侧，不停咽着口水，看着滋滋冒油的烤兔子，嘴里还不忘奉承：“秦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吧，不仅能打兔子，还能烤兔子！我还从未见过您这样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能文能武、文韬武略……”
秦封陌漠然地看着烤兔子，心道她若是能看他一眼再夸他，他倒也不至于完全不信她的鬼话。
不想再听她胡吹下去，秦封陌貌似不经意道：“还未问姑娘姓名，年方几何？”
清颜终于被转移了一点注意力，在楼里听说嫁娶之前是要问好双方的生辰八字的，便忍住对兔子的渴望认真回答：“小女姓柳，名清颜，今年正值二八，家中已无父母，本为京都人士……”
秦封陌道：“可你白日里不是说你家中父母逼你嫁人吗？”
清颜：“……”
脑子飞快转动，清颜最终露出一个悲伤的神情：“实不相瞒，我家父母听说我逃婚就被气死了。”她酝酿情绪，眼泪又在眼中扑簌簌转：“我这个不孝女，但我实在不想嫁给那个老头做续弦……”
“你白天说的是你要嫁给一个贪官做他的第九房小妾。”秦封陌提醒道。
清颜：“……”
很快清颜收拾情绪继续：“对，没错，我说的就是那个贪官已经七老八十，因为第九房小妾死了，就让我做第九房小妾的续弦。呜呜呜，他都那么老了啊，我怎么可以做他的小妾，听说他还以折磨人为趣……”
秦封陌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自己身旁感叹自己悲惨人生哭得不能自抑的清颜，他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续弦，编谎话好歹考虑一下现实逻辑！
这要是自己培养的探子，保管她还没出门就弄死在自己家里，免得放出去丢人现眼。
实在被清颜哭得心浮气躁，秦封陌在判定兔子熟了的一瞬间，就恶狠狠地揪了一条兔腿下来递给清颜，语气如常：“快吃吧，吃了去休息，你今晚哭得太多了，对身体不好，最好多吃点儿。”
言下之意，赶紧堵住嘴，别哭了！
清颜当然听不出来，她又被感动了一下，觉得秦封陌真是话本子里走出来的好郎君。
被恩人的温柔感动的清颜自然毫不客气地抱着兔腿大啃特啃，吃得差不多时，总算觉得自己两天一夜没吃东西的胃舒服了。
秦封陌自然不会像清颜饿死鬼投胎一样吃东西，见她吃的差不多，他继续套话：“你说你住在京都，就算是逃跑，也应该走的是官道吧，伺候你的家仆怎么会带你逃到这样的深山野林里？”
清颜想也没想：“没有家仆，我自己逃到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