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守灵之夜
第169章 守灵之夜
“哦。”张彪低头放慢了进食的速度,也把准备送进嘴巴的一个大馒头给放了回去。
这顿饭的确有点晚,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凤瑞也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点粥,准备放筷子的时候,方嘉豪命令道:“再吃点。”
对张彪却恶狠狠的来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哦。”
张彪像个木偶,机械的答应一声,乖巧的端起自己的空碗和筷子,去了厨房,再不出来。
“你有气冲我来,干嘛训张彪,他又没有错。”
凤瑞虽然不满意他的态度,却还是听话的又盛了半碗粥,开始慢条斯理的吃着。
方嘉豪一把抓住她的手,低声呵斥道:“你知不知道泡久了也会出事的?”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凤瑞心中嗤笑,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关心人也不会说在当面,这是怕他的兄弟嗤笑,还是怕我看不起他。
有情有义的男人不应该是嘴巴甜甜的,心里暖暖的,行动快快的,言行一致的?怎么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板着个面孔装的铁石心肠,油盐不进,一副我是大男人,不屑于对自己在意的人说一句麻辣烫似的话语,都喜欢叫人猜心思呢。
忘了那句话:好话当钱使,良言一句三冬暖,会说话的男人最讨人喜爱。
难道这些都是对外人,而不是对自己在乎的,对自己喜欢的,对自己心心念的人的表白?
为什么对外人都可以这样,却对自己的家人,对自己的爱人却说不出来一句感恩,感激,感动,感性的热乎话?这是什么狗屁优良传统,分明是毒药,荼毒了几千年,教歪了多少好男儿。
凤瑞放下筷子,看着他道:“以后心里想说什么,就大胆说出来,不要叫别人去揣测,去琢磨,去研究,可能有的人有耐心倾听,可我喜欢说出来。”
“说出来就说出来,凤瑞,我喜欢你,在乎你,非常非常的在乎,所以,为了我,你一定要好好的,一点意外都不能出,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乖,快吃饭吧,都凉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方嘉豪像个讨到糖吃的孩子,终于可以放心,安心的吃饭了。
“哎,你的饭凉了吧,要不要热热再吃?”
“不用,凉的吃了败火,舒服,心里痛快。”
厨房里的张彪撇撇嘴,自家大哥这是情动心扉啊,连兄弟都碍他的眼了,恨不得把人清理出去。听听现在说话多乖巧,多温顺,连眉眼里都是浓的化不开的情愫。
“吭吭……报告,我可以出来了吗?”
张彪故意调侃道,他内急,十分想离开这个地方,投奔卫生间去。
“可以了,出来收拾收拾,桌子擦干净,地板拖一遍,然后赶紧睡觉,明天还有很多事做。”
方嘉豪像个司令官,张彪一出来他就布置了一堆的任务。
张彪却不听他的,直奔卫生间,并关严了门,把凤瑞笑的前仰后合,最后笑歪在他的怀里。
等张彪再次出来的时候,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却听见凤瑞的卧室传来两个人开心愉悦的笑声。
这一晚,对于马家庄大部分人来说,都是绝对的不寻常。
人们或是躺在床上,或是坐在堂屋的某个角落,或是干脆蹲在马家老宅外面窃窃私语着,都是一个话题:
一是马家庄标杆似的人物马美华没了,二是凤瑞竟然是和马美华最后在一起的人。
这两个死对头怎么会在那样一个时刻化干戈为玉帛,是马美华感动了凤瑞,或是凤瑞冰释前嫌,两个人握手言和了?
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想法和猜测,这在初夏的夜风吹拂下,不失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让庄户人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起来。
也是啊,马美华没了的时间,刚好是马家庄的麦子用收割机收割完毕,也是菌菇刚刚收割一茬,都挣了不少钱的时候,更是小蔬菜播种第三季刚刚结束的时候。
今年的马家庄人相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轻松快乐愉悦,因为他们有了钱,因为他们不光靠种地为生,闲暇时,他们还可以穿上统一的工作服,去厂子里上班挣钱,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而不是卖了公粮之后打白条,捏着白条没地方去换现钱,这种糟心的日子导致农村土地撂荒,农村没人居住,大批年轻人流落在外成为打工人,也就是城市的二等公民。
下班休息的日子 ,他们也不再是天黑就上炕,睡不着靠在炕头上瞎扯一气,扯不好还容易夫妻干一仗。他们也有了更好的去处,比如村中间的小广场,女人们跳跳舞,扭扭腰,男人们可以下棋,打牌斗地主。
要不把大队部那台大彩电搬出来,大家一块欣赏欣赏地方戏,久而久之,马家庄人就组织起了一个小剧团,跟着电视机学唱各种传统戏曲段子,再然后竟然去省城挑战擂台赛,还拿了个名次,这下可不得了了,这个拿奖的农民,就隔三差五的被人请去搭台唱戏,名声越传越远。
马家老宅的灵堂里,马玉龙马金凤两兄妹值的是后夜,其他人都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只留下他们俩,不,不能说就他们俩,还有马二牛呢。
马二牛一个动作连换都不换的坐了大半夜,既没有打一个盹,也没有说累的不行的话,就那么专心致志的守着不灭的油灯,好像守的是他的灵魂,他的挚爱,他的知己。
他时而自言自语的呢喃着,说着那兄妹俩不懂的往事,说着属于他自己世界的语言,时而轻轻拨动快要倒伏的灯芯,好像那是他心爱不懂事的孩子,有点调皮,有点撒娇,需要他不停的调教他们……
别的人,他都虚让一下,说他们顶不住的时候 ,可以先去歇歇,唯独对他们两兄妹没有过这样的谦让,自己能坚持,他俩也一样坚持到底,谁叫里面躺着的是他们的亲娘老子。
他们的娘老子生他俩的时候,不比她走时候的痛苦小。
虽然他没亲眼看着马美华咽气,可凤瑞拍到的视频却让他感同身受般的痛心彻骨。
这个女人为某个人而活,也为某个人而死。从生到死,他都是个看客,都没资格参与进她的世界为她做些什么。
他可是时刻准备着为她做些什么的,不论是当初那个要她性命的夜晚,还是时隔三十多年,她和那个人洞房花烛时,其实他都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只要她需要他到他,他一样的会和三十多年前那样,义无反顾,奋不顾身。
可是,到底是有人误了她。
这是两个人,不单单是那个人,还有他。
如果她当年不去救她,她也许不会活到现在,他也许终身都不会再见到她。
那么,她的形象就会是永远的十八岁的样子。
十八岁是个多么好的时间,谁不羡慕,谁不留恋,谁不向往。
现在想来永驻十八岁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马美华终其一生都不感激他,都不原谅他,都恨他入骨。
这固然有他配不上她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打破了她最初的美好,尽管是她跑过去求他收留她,救她一命。
但东郭先生最初救蛇的时候 ,蛇可能也没想到他会把他的救命恩人给反噬。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凡是有生命,有思维的东西,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都是最初一刹那时的想法和模样。
不会,蛇不会,人更不会。
马二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的越来越远,若不是那兄妹二人的争执太厉害,他是不会回过神来,说不定就跟着那缕还未走远的魂魄一起去往天国或是地狱。
马玉龙越思越想魏承乾这个亲爹太坑人,就跟马金凤小声吐糟起来。
马金凤也觉得如若不是魏承乾回来搅局,他们的娘还是精神头十足的活着,不管是作妖还是作孽,都证明她活的很好。
只有精力旺盛的人,才会制造出动静,或造福人或祸祸人。可是现在,一辈子活的张扬跋扈的娘却躺在冰冷生硬的棺材里,任他们呼天抢地,也不会答应他们一声了。
这些都是他们生理上的父亲所为,他就是害死他们亲娘的凶手。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马玉龙这个热血男儿实在忍不住了,蹭的一下从秸秆铺的地铺上站了起来,”我要去找这个禽兽,我要亲手杀了他!“
“哎,你干嘛去?三更半夜你去哪里找他,他连头都不露一下,摆明是不想再见我们,还是让娘入土为安吧。嘤嘤嘤……”
马金凤不由悲从中来,大半夜的又哭了起来。
“你还哭,不是你把人扔下又领去见娘他怎么会……”
“我……如果不是他打听到方县长那里,我会知道,要怪也只能怪那个姓方的,多事。”
这样奇葩的两兄妹真是少见,怎么七拐八拐就拐到了方嘉豪身上。
两个人的争吵惊醒了沉思中的马二牛,他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瞪了他俩一下,“吵啥吵,就不能叫你娘好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