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这张照片收藏在傅闻深书房上锁的抽屉, 他从未当着 钟黎打开过。她自己偷偷去翻找了,用他告诉她的密码。
那里面的东西寥寥无几,都有关于她。
傅闻深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谁更漂亮”的问题, 他从未设想过有一天钟黎会看到这张照片, 更没想到她连小时候的自己都会认不出来。
说他眼光不好也有失公允, 毕竟比她更好看的人,实在很难找出一个来。
这张照片的拍摄日期,就写在背面,那是在他把西西送给钟黎几个月之后。
那只浑身是伤的狮子猫在医院治好伤后, 因为伤痂秃掉和做手术时剔掉的毛渐渐长出来,医生给它洗了澡, 恢复原本洁白的颜色, 看上去漂亮多了。
傅闻深去医院看它时, 它很不见外地爬到他肩膀上,玻璃珠似的大眼睛漂亮又无辜地望着他,像极了钟黎。
它挨得太近,耳朵碰到他脸颊反射性地扑棱两下, 却没躲开,反而往他颈窝里蹭了蹭。
傅闻深很想留下那只狮子猫, 自从懂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向严棠求过什么东西。可他执着的恳求并未获得严棠的一丝心软。
猫伤好之后露出原本样貌,是很好看的,傅闻深把它送到了钟黎面前。像他预料的一样, 她果然很喜欢。
她经常带着西西出门, 在家附近遛弯。
只有在每个周五放学的傍晚,傅闻深能够让司机把车开到清河路上,在回家之前, 短暂地停留一会。
西西在钟家的生活过得很滋润,几个月时间,个头一点一点地长大,毛发越来越浓密,被打理得柔顺漂亮,高扬着蓬松的尾巴跟在钟黎身后,就像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
那天是连续暴雨之后放晴,空气清新,清河路道旁绿树浓阴,路面偶有低洼处蓄着积水,钟黎穿一身洁白裙子,领着一只洁白小猫,小心翼翼地避开障碍,走在干净的地方。
在家憋了几天的西西精力旺盛,在她四周跑来跑去,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不肯乖乖离开。
有一帮男孩子闹哄哄地经过,钟黎便把猫抱了起来,他们过大的叫喊声让西西收到了惊吓,在她怀里剧烈扑腾几下,钟黎没站稳,抱着猫一起摔在了泥潭里。
她们摔得十分狼狈,西西一身白毛毫无幸免,变成一只小泥猫,钟黎的白裙子半面都染上脏污,皮鞋也脏了。
她脱掉鞋子两只手拎着,赤脚站在一块干净的地面,等家人来接的时候,傅闻深就坐在路旁的车子里。
知道自己做错事的西西乖巧地蹲在她旁边,用小猫爪扒拉扒拉她的裙摆,主动示好。
钟黎赌气地偏开头,不理睬。
钟黎又盯着这张年代久远照片看了很久,褪色的岁月痕迹营织出朦胧意境,让泛黄画面多了几分旖旎。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痛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怪不得傅闻深念念不忘许多年。
追根究底的欲望再次升起,她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女人,有这么大的魔力。
钟黎跪坐在傅闻深腿上,凶巴巴地逼问:“她是谁?你老实交代。”
屏幕几乎要杵到傅闻深脸上,他幽深的目光越过那只手机,看着不依不饶的钟黎。
“是你。”
钟黎气冲冲的表情一怔,再看看照片:“这不是我。”
傅闻深将手机从她手里拿走,声线低沉:“钟黎,是你。”
钟黎直直瞪着他,表情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傅闻深眼睑微垂,灯光投落在他瞳仁里,像璀璨星子,被这样的眼神望着,容易让人产生深情的错觉。
“你骗人。”钟黎气鼓鼓地道。
傅闻深说:“我不会骗你。”
“你爱的是别人,所以结婚之后才对我那么冷漠,不跟我说话,不理我,也从来不回家,把我一个人晾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结婚纪念日,我给你做了一桌子菜,还把手都弄伤了,可是我等了一整晚你都没回来,你去见那个女人了,在和她卿卿我我。”
“我高烧四十度,烧得人事不省,给你打电话,你冷漠地说在忙,叫我自己去医院。我烧到昏迷了,是阿姨送我去医院的。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医院里,期间你一次都没来过,也没有人来看我。我怕我妈妈担心,都不敢告诉她。”
钟黎说得自己都委屈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那个女人也生病了,你是在陪她,她只是一个小感冒,发烧才三十七度八……”
傅闻深:“……”
钟黎凄凄惨惨的故事还没结束:“你还打算跟我离婚,和她双宿双飞,一分钱的抚养费都不想给我……”
傅闻深神情微妙地听着她的控诉。
这些莫须有的罪行,就连辩解都无处下手。
傅闻深动作轻柔地吻了吻她嘴唇:“没有这些事。”
“没有吗?”钟黎的眼神更加茫然了。
她坐在傅闻深腿上,被他掌住后颈,他的吻一次又一次落下,缓慢而温柔。
“没有别人。”
钟黎整个人处在一种醉酒后迟钝的茫然中,微微仰着头,乖巧而顺从地承受着这个比前几次都要温柔许多的吻。
这个吻是从如何变质的,她完全不清楚,脑袋一团迷蒙,回过神来时他的吻落去了别的地方。
她脖颈侧面的痣,她敏-感的耳根,还有肩带滑落下来的肩膀。
她情不自禁仰起头,吊灯光线有些刺目,生理泪水溢上来,她不由得眯起眼。
手心里紧紧攥着傅闻深的衣服,黑色西装被她抓得皱了,微凉的面料贴着皮肤。
傅闻深抱着她从沙发起身,钟黎伏在他宽阔的肩头,闻到他常用的剃须水的淡淡薄荷清香。
她被放到床-上,床垫微微下陷一个凹度,傅闻深覆上来吻她,阴影把她笼罩住。
幽深静谧的冬夜,也许是酒精作用,钟黎心跳得异乎寻常的快。
她耽溺于傅闻深越来越深入的吻中,快要融化在他手掌的热度下,骨头微微发麻,全然陌生的感觉。
她整个脑袋都是昏的,身体完全交由他掌控,直到傅闻深半途忽而停下,将手从衣服下拿出来,她陷入一种戛然而止的迷茫。
傅闻深的气息有些重,抵在她额头停顿片刻,克制地从这场迷乱之中抽离出去。
钟黎双手留恋地去抱他,往他身上缠,声音像搅了一罐蜜进去,软绵绮腻地叫他,带着天真而不自知的引诱:“老公,你怎么不亲我了……”
傅闻深身上温度灼人,心肠却冷硬得很,手指插入她发丝间,无限缱绻地吻着她的唇瓣和脸颊,最后将她柔软的手臂从身上摘下来,塞进被子里。
“睡吧。”
就像一头狼,把到了嘴边的猎物拿出来,用纸仔仔细细地包好,放进橱柜里。
裹在被子里的钟黎在困意作祟下昏昏沉沉地想,他一定是在外面吃饱了。
钟黎早上醒来,身旁已经空了,一点余热都不剩,傅闻深已经离开很久。
喝过酒身体容易乏力,她伸了伸懒腰,去浴室泡澡。
脱衣服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腰上留下的几个指印。
她皮肤白,又养得一身细皮嫩肉,傅闻深力气稍重一点便留下了痕迹。
钟黎想起昨晚稀里糊涂间发生的事,轻声嘀咕一句:“下手好狠。”
她躺在浴缸里,泡着精油,点着香薰,还没从那股茫然的劲里彻底恢复过来。
她昨晚是真喝醉了,不然也不能把所有事都当着傅闻深的面秃噜出来。
幸好只顾着骂他,没提找了律师暗戳戳想分走他一半财产的事,不然让他知道了还得了?
不过虽然喝醉,她跟傅闻深说的话都还记得。
尤其是,傅闻深说的那些。
只是……钟黎躺在温热舒服的按摩浴缸里,蹙起眉。
她不知道傅闻深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说没有别人,没有那些事,可她明明记得发生过。
他在撒谎吗?
做得出出轨这种事的渣男,不承认自己的过错甚至矢口否认,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可她又有种没来由的奇怪感觉,想要相信他。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钟黎感觉脑袋里面乱乱的,就像一团被西西摧残过的毛线球,处处打结,分不出头尾。
她在浴室待得有点久,吴阿姨来敲门叫她起床:“早餐已经做好了,快点出来吃吧,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不吃早餐容易伤胃。今早太太让人送来了新鲜的石榴,我给你榨了石榴汁,很甜的。”
“就来了。”钟黎扬声回了一句,从水里起身,擦干身体去衣帽间。
穿衣服时,再次看到那几个鲜明的指痕,她用手指摸了摸,不疼,几乎没什么感觉。
昨晚的画面自动从脑袋里冒出来,她又想起傅闻深最后的“冷酷无情”。
都那样了还能打住,不是说没有白月光吗,那他的贞洁牌坊到底是为谁守的?!
说傅闻深对她有那么一点兴趣吧,老夫老妻的他还坚持守身如玉,不越雷池半步。
说他没兴趣吧,昨晚都快把她整个人……哼。
渣男心,海底针。
吃早餐时,钟黎又在微信上跟严棠撒娇。
【石榴超甜的】
【一定是因为是妈妈送的,才会这么甜~】
严棠这次的回复破天荒地字数多了些:
【朋友自家种的果园,你喜欢吃的话,我再送些过去】
li:【谢谢妈妈,妈妈最疼阿黎了!】
[贴贴jpg]
放下手机,钟黎喝着石榴汁,嗓子里哼唱着什么。
说不上名字的调子,轻快而烂漫。
吃完早餐之后,她又到傅闻深书房,打开那个抽屉,将那张白裙子的照片拿出来。
这个人原来是她吗?
直到这时,抛掉原来先入为主的认知,钟黎发现,这张照片确实很像自己。
她长大了,长开了,比那个年纪时精致可爱式的漂亮,更多了几分成年女人的美艳,但还是能找到许多相似之处。
眉眼就像是等比例放大,小巧却足够挺翘的鼻梁,赌气时微微嘟嘴的小动作。
这就是她。
所以傅闻深念念不忘许多年的人,其实就是她,对吗?
钟黎很难相信,但同时也必须承认,这让她的心情非常愉悦。
她从傅闻深的书桌上找到钢笔,旋开笔帽,翻开照片背面想写字时,发现后面的日期。
十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她对那天已经毫无印象,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弄得一身脏。
她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傅闻深了吗?
可是……钟黎再次蹙眉,她明明记得,她是大学期间才认识他的。
难道是傅闻深单方面默默地关注她,而自己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也说得通,只是总觉得有点奇怪。
既然傅闻深喜欢她这么久,和她结婚不是得偿所愿,为什么婚后却一直晾着她呢?
既然这么喜欢她,干嘛又要守身如玉?
发现傅闻深的白月光是自己这件事,对钟黎来说,是值得放鞭炮庆祝的大好消息。
可随之而来的谜团好像也越来越多了,许多逻辑自相矛盾。
为什么会这样?
郝太太邀请钟黎到她家里品尝她新收的茶,钟黎跟她一起吃过午饭,离开时正好在楼下碰到物业的胡经理。
胡经理热情恭敬地跟她问了好,奉承道:“傅太太怎么又变漂亮了。老远看到那么亮眼的一个人,我就知道肯定是傅太太你。”
这种恭维女人总是受用的,钟黎笑眯眯地回:“因为胡经理嘴变甜了呀。”
胡经理哈哈笑。
闲聊两句,钟黎想起半个多月了家里始终没修好的地暖,正好见到他,顺便问了问情况:“前阵子我们家主卧地暖出了点故障,说是温控系统的一个零件坏了,需要订货,现在订到了吗?”
胡经理马上道:“我这就回去帮您查查,待会儿把结果告诉您。”
“有劳你了。”钟黎温柔地说。
天阜湾的物业做事效率十分可靠,钟黎刚刚回到家,胡经理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接电话时,钟黎正在换鞋,听到他纳闷地说:“傅太太,您家需要的那个零件报修的第二天就到了呀。”
钟黎狐疑地抬眉:“你确定是第二天就到了吗?”
这跟小崔告诉她的怎么完全不一样。
“我确定啊。”胡经理怕她误会物业办事不力有意见,努力把事情解释清楚,“我刚刚问过负责检修的工人了,说是当时傅总说,暂时不方便安装,所以一直没有去为你们更换……”
-
路航发现他们傅总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开会时一个实习生失误放错了ppt,紧张得在零下十度的大冬天当场出了汗。
傅闻深并不喜欢底下人做事马虎,犯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错误,以往一个眼神就能冻死人,今天却没什么反应,耐心十足地等待实习生手忙脚乱地改正过来。
傅闻深在办公室会见一位客人,秘书进来送咖啡时,也不知怎么那么寸,一路都无事,偏偏到桌子旁边时把咖啡弄翻了。
倾洒出来的咖啡液泼在桌子上,弄脏文件,溅到傅闻深的手背。秘书当场快要跪下了,赶忙道歉清理狼藉。
傅闻深接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只说了句:“重新打印一份。”
七点四十分,傅闻深离开公司,让司机绕路到滨河商区,到钟黎最喜欢的甜品店买了芝士蛋糕。
他拎着蛋糕回到天阜湾,进门时,钟黎坐在正对玄关的椅子上。
手里端着一小碗剥好的石榴,白皙的脚在空中悠闲地晃着,一边吃石榴,一边对着他挑起眉,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看看谁回来了?咦,这不是我诡计多端的老公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