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尊卑关系
虽说是个花园，里面的亭台楼阁都不缺少，不过那房屋却不是给人住的，而是方便天冷时把部分名贵菊花移入室内。
宽阔的台子上已经摆好了桌椅板凳，四围是花团锦簇。其间更有宫娥趋步来往，摆上茶具果盘，一时间茶香沁人，瓜果飘香。
有一俏丽姑娘忍不住叹道：“这样的排场，看起来还有些庄重呢。”
看着旁边的姑娘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宋娇啧啧几声：“这可是皇家的园子，以往那些哪儿比得了呢？”
说完，看到不远处有熟人出现，她一转身，装作不经意地遇见，惊讶道：“这不是张二小姐吗？你自家的花园不够看了？竟也跟着到宫里来了。”
这被称作张二小姐的是京城有名商户家的女儿，张二巧。她家里有一个大花园专门用来栽植菊花，以规模之大在京中负有盛名，近些年的菊花会都是在她家里办的。
得知今年宫中筹办，张家也有一个名额，父亲便让她来了，为的是结交贵人。毕竟是一届商贾，再怎么富有也会被世家大族瞧不起，甚至是京城名门望族里排不上号的。
比如跟她讲话的这位便是如此，不过这人特殊在是宋家旁支的旁支，真要扯也能跟太后扯上一些关系。故而常常以此为傲，喜欢贬损他人，抬高自己。
张二巧知她说话一向刻薄，便不做理会，皇家的自然是最好的，她那话明摆着是要自己难堪。
一个商户罢了，居然这般无视自己，宋娇不满她这副清高的模样，只能拿别的话逼她开口回应自己，在眼尖地看到她衣服上不平整的针脚时，瞬间得意起来。
用两根手指捏起她裙子一角，宋娇呵呵一笑：“这该不会又是张二小姐自己做的裙子吧？张家生意做得那么大，自家女儿连买件衣服的钱都没有吗？还是说张家只认儿子不认女儿，钱都用到张大公子的身上了？”
张二巧把衣服从她手里拉出来，拍了一拍上面被她扯出的褶皱：“是我自己做的又如何？总好过宋小姐的裙子卖得满大街都差不多。”
“你……”宋娇摆弄着衣袖的手生生顿住，只听她继续道：“即便是我自己做的，除了用料之外，其余都是按照霓裳羽衣的样式缝制的，是宋小姐不识货罢了。”
“霓裳羽衣？”宋娇这才仔细端详起来。
她哪里不知？京城里对衣饰稍有了解的女儿家都知道。
相传在百年前，宫里一位妃子因一霓裳羽衣舞获得荣宠，却在成为贵妃后很快香消玉殒，而她所喜爱的流纱裙被称为霓裳羽衣。
流纱难觅，后人多用相似材料代之，却被缝制细节难住，非按照固定的样式，即使做出成衣，也缺了美感。
而张二巧却自己做了这衣服，宋娇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好像还真有几分霓裳羽衣的样子……
真是小瞧她了。
暗香园里，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已婚妇人也聚成一团相互攀谈。
为了让气氛轻松些，特意提前免了跪拜之礼，也不会有人大声传告某贵女或公主的驾到。是以赵清棠路过众人的时候，他们只是眼中有惊艳，并未做出别的反应，多数是一时难以反应。
赵清棠傲然挺胸而来，为的就是让众人体会一下仙女下凡的感觉，在注意到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的时候，头抬得更高了，眼波流转，尽可能散发更多魅力。
然而片刻之后，她骄傲的目光在一众艳色里面锁定了一抹白色身影时，突然变了。
居然跟人撞衫了！
虽然跟那个姑娘的衣裙稍有不同，她的明显没有自己的光辉夺目！虽然她没有跟自己同款的配饰！虽然她不像自己扬起着高傲的头颅！
但是！这也很尴尬啊，虽然对方也许会更尴尬一点儿。
那个姑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愣怔在原地，嘴唇紧抿。
两人登时四目相对，边上也围住了想看热闹的人，偌大的园子，硬是安静的只剩下鸟儿的鸣叫声。
然后，令赵清棠没想到的是，打破这一尴尬气氛的，是扑哧一声笑。
赵清棠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那人的身上，偏偏那人还不作收敛，笑得愈发前和后仰。
宋娇站在二人中间，手指在两人之间比划，笑得合不拢嘴：“什么霓裳羽衣？还说我的裙子满大街都是，也没见这里谁跟我穿得差不多啊！”
“倒是你们，总不能是专门约好这样穿的吧？我可得吸取教训，不要轻易仿照那些所谓的稀世珍品随意往身上穿，这稀有的大家都有了，还能叫珍稀吗？”
赵清棠也是很少见到这么没礼貌的人了，她扯了扯自己的裙摆，这流光溢彩的材料，据说花了不少钱弄来的，仅有一匹，她寻思着现在不算灭绝也是濒危了，怎么能不叫珍稀呢？
“别摆弄了！”
宋娇的音量提高了些，竟让赵清棠有些迷惑，确定是在说她？
赵清棠想要用眼神杀人，对方却是眼睛要上天，根本没看她。
“你就是觉得你那裙子看着好看罢了。”
赵清棠心想衣服穿出来不图它好看还能图什么？
“虚有其表。”
赵清棠觉得一件衣服而已，好看舒服就得了，又不是人，外边是金玉，里面装败絮。
只听她悠悠然道：“霓裳羽衣，世间仅有的一件已经没了，你们再怎么仿制也终归不是那件了。”
“就像这人啊，是什么样的命运，自打出生就定了，再怎么妄想飞上枝头也是做梦罢了。”
宋娇看着张二巧终于耷拉下了眼皮，知道戳中她的痛点了，心中一阵畅快。
说完那话，看到另一位好像不大服气的样子，年岁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却很面生，穿的戴的看起来都价值不菲，估计是某位富商家里的。
“你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她问。
终于不把她当个展示衣服的工具人了，还知道问她的身份，现在问是不是有些晚了？
赵清棠一般不打女孩子，这个人却嘴欠得让她的手痒了，若不是今天穿得比较端庄优雅，不适合动武，真想爆锤她一顿。
之前撞衫的尴尬由于她一席带刺的话全部消失，因为矛盾全部集中在她头上了。
看她这么嚣张，赵清棠觉得应该压一压她的气焰。
“你又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口气倒是不小啊。”
宋娇看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是质问的语气，知道是不好对付了，不是个软柿子。
便要亮出身份吓她一吓：“本小姐姓宋，将军夫人是我表姐，太后是我表姑姑，你说我口气小不小？”
将军夫人？赵清棠一下子就能想到是宋红娟，这么快就成将军夫人了？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真敢说！不过确实跟另外两位姓宋的一样讨厌啊。
“哦，所以你是在用这么一个身份压我？你没有听说过今日菊花会不分尊卑高下，要平等友好交流吗？”
“你胡说什么呢！”
半晌得了她轻飘飘一个“哦”字，宋娇哪里肯放过她？
“这是在皇宫里，肯定是要分个你尊我卑的。”宋娇坚持着。
眼见赵清棠根本不把她当回事，甚至当众坐了下来，她恼火了。
指着人就吼起来：“喂！你懂不懂规矩啊？公主还没来，你却先坐下了！”
赵清棠瞅了一眼她直直对着自己的手指：“我不喜欢有人用手指着我。”
她怡然自得地饮着一杯茶，点点头：“的确是我尊你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公主。”
目光直直刺向她的眼里。
“公……公主？”宋娇听得这话，瞬间僵立，那她岂不是完了，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来人！换一壶水，这茶都凉了。”
立刻有宫女上前来恭敬应道：“是，公主。”
“公主！”
萧夜拨开人群，送上一个长条木盒：“这是丞相大人送来的。”
赵清棠打开一看，是一把剑，她拿出来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剑的轻盈，贺泽玦昨天还说她用的剑沉，今天就送来一个轻的，还真是……
握住剑柄，缓缓起身，她掀了眼皮看面色惨白的宋家小姐：“本公主说过，不喜欢有人指着我说话，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公主？公主！都喊她公主，宋娇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知自己闯祸了，据说现在的公主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连她表姐都在公主跟前吃过亏。
赵清棠挽了个剑花，而后利落出剑，直冲对方面门而去。
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宋娇以为公主想就此要了她的命，吓得直哆嗦，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痛苦，她颤抖着眼珠往下一转。
顷刻之间，凉薄的刃就挑起了她的下巴，好似还要让她留几句遗言。
她分毫不敢动，快要哭出声来，却要强忍着不敢哭：“公主饶命，饶命啊公主，是我一时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是公主。”
“哦？”赵清棠眉梢轻挑，“你是想说不知者无罪吗？下回你直接捅我一刀，我是不是也能恕你无罪？”
宋娇大惊失色：“不，不……是我得罪了公主。”
赵清棠把剑挪开，宋娇顿时瘫在地上，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跪在地上就开始求饶。
那剑上的寒光一闪，倒映出自己狼狈的模样，宋娇根本顾不得往日的形象，直接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嘴上发出不太清晰的声音：“是我说错了话。”
听得清脆的巴掌声，赵清棠顿时觉得没了意思，这么不经吓，她难道是凶名在外吗？她怎么可能会滥杀呢？
嘴角发出轻快的笑声，把剑往桌上一搁，坐了回去：“我不过就是吓吓你，瞧你怕的，都说了今日不分尊卑了，你不过是几句狂言，我还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今日不必行跪拜之礼，你倒是守规矩得很，时刻都知道尊卑关系。”赵清棠笑眯眯地看着她。
宋娇看着那和善的笑，没想到公主如此大度，并未追究她的罪责，惊喜来得实在突然。
可都这么说了，她一下子转忧为喜，拎着衣摆慌忙就要站起：“谢公主大人大量不计较！”
“诶～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