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长地久
赵清棠和贺泽玦来的时候，李敦正在用晚饭，一见着二人，筷子都抖了一抖。
赶在别人吃饭的点儿上门打扰的确不太妥当，贺泽玦心里念着自己的失态，是他心急了，明明自己刚还在吃饭，怎就忘了别人？
便先一步开了口：“李状元，打扰了。”
李敦慌忙要起身见礼，赵清棠伸手给他叫停：“不用不用，别见外，你吃你的饭。”
公主和丞相都在，他怎么好意思安心吃饭，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就让人撤下了残羹，嘴上说着：“公主来得正巧，李某刚好吃完了。”
赵清棠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胳膊肘往桌上一搁：“我就随便来看看。”
都是熟人了，她也不客套，单刀直入地说着自己这一趟的目的：“上回不是说让你好好考虑考虑？”
她这话一出，李敦的眼里便肉眼可见地溢出了紧张，跟她上学时老师让她到黑板上，去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神色，如出一辙。
她忍不住起了调侃之心：“你连状元都能考上，不过让你思考一个问题就难住了你。”
“公主，我……”
赵清棠不为难他了，示意他坐下说话，敛了眉开口：“你不用考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另有打算。”
“诶？”李敦不解，公主还真是一天一个样。
贺泽玦自从进了门就站着一动未动，此刻听她改了主意，瞬间蹙了眉头往前走了两步：“公主莫不是又看上了别的人？”
“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看上过别人？”赵清棠觉得他用词不严谨。
“那公主这是何意？”
“你怎么管那么宽？我自然是为了长远打算！”
“长远？”贺泽玦一怔，“公主想跟谁长远？”
这说话是在一个频道吗？赵清棠无语了，他这话就让人窝火，给自己扇了扇风好冷静冷静，尽量保持微笑。
“第一，跟谁长远不是关键。”
“第二，重点是本公主做事，轮不到你置喙。”
老师讲话的时候，最讨厌学生各种与课堂无关的话题，最讨厌质疑和反对的声音，最讨厌不礼貌不友好的语气。
而现在，贺泽玦就是那个不讨喜的学生。
李敦看着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争来辩去，公主即便是矮了一截也绝不输贺大人，锋芒相对，火光立现。
他赶忙走到二人中间，就近拉了一把椅子请贺泽玦坐下。
颤巍巍地小声道：“师父，您坐。”
贺泽玦僵立了片刻，被人拉进椅子里坐下才收起脸上的怒意，默默在心里盘算着。
赵清棠看他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也缓和了神色，跟李敦解释道：“你帮得了我一时，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会影响到你个人的仕途，我看就算了吧。”
“至于其他人，我自有办法应对，基本上跟他们都说好了，告知他们到时候选谁就看各自的造化了。”反正他们信了。
“啊？真的吗？”
听到李敦的耳中，就变成了赵清棠必然会在其中择一人出来，他又下意识地看向贺泽玦，对方也刚好抬眼看他。
“当然。”赵清棠点头，“他们现在已经付诸行动了。”好骗得很。
说“骗”也不完全是坑害他们，只不过是换了个方法督促他们努力工作，利国利民，赵清棠并不心虚，也不惭愧。
“既然选谁都是选，公主与其跟那些毛头小子周旋，不如跟熟悉的人培养培养感情。”
贺泽玦的声音幽幽地从耳边响起。
赵清棠眨了眨眼：“我没打算选任何人啊，只是说说而已，他们应该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来烦我。”
毕竟升官这件事可是一场持久战，兴许打着打着他们自己就疲惫了，慢慢地热情就散了。
选驸马这件事并没有一个期限，她可以一直耗着，熬着他们。
虽然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但明确的一点是……
贺泽玦和李敦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知道他们理解错了。
“还有，你所说的熟悉的人该不会是你自己吧？”赵清棠忍不住轻笑一声，是轻蔑的笑。
贺泽玦目前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但被她这样的语气嘲笑，还是很不爽快，他克制着不悦吐出一言：“我指的是李状元。”
说完，他并不看二人复杂的神色，望着门外光秃的树梢继续道：“我今日来是想让李状元好好考虑考虑的，年岁相仿，性格互补，刚刚好。”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反正李状元现在也并无心仪之人，能有公主相伴也不亏。”
李敦大惊失色：“不可。”
贺泽玦这一番话当然是言不由衷，但在赵清棠怀疑的眼神紧盯之下，他还是坚定着，故作轻松道：“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我徒弟，反正公主迟早要嫁人的，到时候公主可随他喊我一声师父。”
贺泽玦并不担心二人如何才会这么讲，一个无心，一个无意，再好不过。
赵清棠与贺泽玦两人全然不顾李敦是何种心情，隔空眼神打架，最后赵清棠在怒瞪了贺泽玦半晌之后，首先转移了视线。
冷笑一声：“哦，我知道了！你又想占我便宜！你当不了我丈夫，就想当我……”爸爸？
她那话说了一半，但贺泽玦知道她的意思，可不就是如师如父？公主的长辈这玩笑他可不敢开。
“公主，我没有。”
赵清棠一甩头发，冷哼一声：“我管你有没有，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李敦，劝你除了公务外，不要跟这人有任何牵扯，小心他把你带偏了。”她语重心长地劝慰李敦。
李敦眼下也确实不想相信贺泽玦了，本来说好受教于丞相，就帮助在公主与丞相之间搭个桥梁，虽然没有明说，但丞相就是那个意思啊。
可现在又是什么状况？把他直接跟公主绑在了一块儿，这不是坑他吗？
刚从公主的坑里跳出来，又掉进了丞相的坑里。
公主与丞相之间有矛盾，他夹在中间，实在是太为难了！
贺泽玦心里有疙瘩，不爽快，赵清棠更不爽快，既然话已带到，她就不多留了，几人不欢而散。
都闹成这样了，李敦也不能坦然送他们离开，听到那二人到了院子里，一边走，一边还在争。
一个说：“别说我不打算嫁人，就算要嫁，我真选李敦都坚决不会选你！”
另一个愤然道：“是吗？那贺某就祝你们天长地久！”
李敦听了更害怕了。
到了门口，贺泽玦没有马车，看着赵清棠头也不回地催着车夫走了，他也头也不回，硬是直接走了回去。
马蹄飞腾，路人慌忙退避。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自己这么不客气了，贺泽玦总是惹她的怒火，下回就应该直接动用公主的权力，先揍他一顿再说。
赵清棠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急需奶奶的安慰，下了马车，她一路飞奔，惊起野雀一片。
见到了人，她急急地窝到奶奶的怀里。
秋天的夜里有点凉，奶奶的怀抱却很温暖。
刘三思揉着她的脑袋，眼里满是慈爱和温柔：“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棠棠了？”
赵清棠在她怀里蹭了蹭，闷闷道：“没有，就是几天不见，想奶奶了。”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
刘三思看她嘴巴撅得都快上天了，也不戳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赵清棠情绪有些低落，刚开始是一些小小的委屈，后来是大大的难过。并不只是贺泽玦的几句话，而是对不可把控的未来的恐慌。
她是个矛盾的人，每每嚣张肆意一段时间，就会对美好的现状产生怀疑，恐怕那些美好的存在会顷刻之间化为泡影。
受从小生长环境的影响，她再怎么张狂不羁，也会有悄悄敏感的时候。
当她打了同龄的孩子时，揍人的时候可以很爽快，让那些说了她坏话的男生，看着再怎么壮实都会痛哭流涕。
可是，当他们的父母到场时，说她是熊孩子没教养时，她虽是昂着头，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只有一人。
在她任性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是她的，任性过后，她却像被排斥在世界之外。
那些碎片化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总觉得心里缺了一角。
她没有忘记，之前的小公主过的日子是多么凄惨。
若不是有奶奶在，可以任她潇洒，赵清棠笃定自己第一天就不会有好日子过，更别提可以跟那些不顺眼的人叫嚣了。
所有的人都在臣服，只是屈从于权势，因为太皇太后的权势，连面见皇上和太后她都可以坦然无惧。
贺泽玦虽是会明里暗里倾泻对自己的爱慕，会在受到自己的欺辱时选择忍让，会在暴雨之下给予柔情与呵护。
但是，赵清棠不相信他的目的是单纯的，因为，他是前朝臣子后人。
不知他的族人是因为什么缘故不存，但唯有他一人留了下来，还能凭一己之力登上丞相之位，定然是有实力的。
惹了他，现在不会如何，可以后呢？
还有皇上，倘若他的权力再大些，加上有太后的撺掇，估计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她当下可以把不嫁人的话放在嘴边，不敢说之后就会像另外两位公主一样，被送到别人的地盘上。
无依无靠、孤苦伶仃、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一瞬间，一长串可怜兮兮的词都冒了出来，赵清棠恨不得把《陈情表》都背一遍了！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惆怅了？
一定是因为秋天到了，冬天也快来了！又不是真有人害了她，都还好好的呢！
就算那些站在她对立面的人强大得像天一样，那她就捅破了这天！
她就要一直任性下去！一直张扬下去！
没错，就要这样！
“奶奶，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
“奶奶，我一定要变得强大无比。”
“好。”
“菊花会上，我一定要艳压群芳！”
“诶？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刘三思在她背上轻拍的手突然顿住。
赵清棠目光坚定：“因为，我要让自己哪个方面都不输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