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愿神
“哎。”常顺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老板继续说道:“这酒我存了两年,一直未品。每次要饮都出些麻烦事,想来是好酒配贵人。”
常顺走了过来,将酒坛放在了桌上,退到老板身后。
老板将手伸向酒坛,有没有摸到,我看不清。
“你回去后必得请他老人家饮上一饮。请他老人家务必细细品鉴,改日我找老爷子解忧,还劳烦老爷子指出酒酿的可有不足。”
酒有没有不足我不知道,不过被老板放了两年的酒,我这个不喝酒的人都有点好奇是什么味道了。
“……成吧。”小李哥看着那坛酒,似乎吞了吞口水。他低头将手伸进袖子,不知道拿出了什么放到桌上推给了老板,“菜还是老几样,这是大夫嘱咐的忌口,您瞧着做。”
小李哥起身拿起酒坛,怀抱酒坛小幅度地鞠了一躬,“我回了,您忙。”
“嗯。”老板起身走到小李哥跟前,拿出了什么给了小李哥,小李哥笑着接下。老板点了下头,“慢些走,当心摔了。”然后微微侧头看向常顺,“送客。”
“哎。”常顺点头道。
小李哥走后,老板拿着小李哥给的东西走了过来,幸亏我起身及时,不然肯定会被门撞到。
老板从我身边绕过,将手里握的纸条放在锅边,转身拿起了几片菜叶,放到砧板上,而后握住菜刀,“把他坐过的椅子擦一遍,盘子里的菜都倒了,筷盘都刷洗一遍。”
我伸出我的手,还没等我说话,就看老板拿着刀转过身,淡淡地对我说:“不能便都扔了,你赔银子就成。”
我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闷闷地说:“我现在就去,老板再见。”
…
我兴致勃勃地提着两个食盒来到祥云园,可惜进去了之后并没有看到什么新戏,唱戏的还是那几个。
我先送了观众席的菜,常顺特意告诉我要蹲着,免得打扰他们看戏。
观众席的走道不算窄,但如果蹲着拿食盒在走道穿行,多少有点不方便,所以就只能一趟一趟地来回取送。
纸条上标的很清楚,前面是一个一,后面是一个三,也就是第一排第三桌。
我的速度确实跟常顺没法比,难怪常顺让我蹲下送,如果我站着,那在座各位都不用看戏了,看我表演送菜得了。
在我摞食盒的时候,他们演奏的音乐有了明显的改变。没有刚才的轻快舒心,而是曲调由弱到强的婉转绵长的哀乐。
我转身看去,就见一个身着素装的女人走上戏台,她身高比我在这里见过的女人身高都要高一点。
她步伐轻盈,轻微含胸地走到戏台中央,容貌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面上是没有几乎没有血色的白妆,细长的弯眉在雪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的黑,接近杏眼的下垂眼黑白分明,乌黑的瞳明亮有神,下垂的双眸本就显着无害,再合上她那双瞳,更显喜人。
如果只是这样,她便只是一个看着讨人喜欢的女娇娘,偏偏她不止如此。
她双唇涂的颜色似成熟不久的草莓,颜色不深,范围也不大,远了看像极了我只听过没见过的樱桃小口,小巧丰满且可爱。
近了看,她双唇不似红妆下这般小巧,涂着跟肤色相同脂粉的唇角是下垂的,如果在别人脸上可能只是苦瓜脸,可在她这却看着惹人心生怜爱,显得悲悯非常。
她说唱着带有地方口音的戏词,望向台下众人,不知是怜悯是叹息,竟从眼里滑出一道泪痕,白面的妆底下露出了一道本色。
不知道她是否注意到脱妆,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落了一滴泪,仿佛所处之地不是戏台,而是云端之上;台下观众也不是看客,而是等待垂怜芸芸众生。
我对戏曲从来没什么兴趣,也就在以前的电视节目中看过几个京剧片段。
这种近乎穿着常服的地方戏曲,我更是没印象穿越前是否看过。而这儿的戏曲,我除了最初的两天好奇心旺盛,看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之后因为送菜,再加没什么兴趣,也就而没有蹭看,更别说留意他们的唱腔曲调了。
可台上唱戏的女人让我对她唱的戏词有了格外浓厚的兴趣,对她本人更是只多不少。
在我欣赏台上人说唱的时候,身后传来“哐!”的一声。
我回过身,看到我刚摞好的食盒两层倒在地上,视线以内还看到了深灰色的衫摆。
我从下到上看去,我僵硬地对眼前俯视我的人扯出一抹微笑。
“竹老板好。”幸亏没有机械音,不然我就是当代机器人。
“都送完了?”竹山看上去虽然没有多和善,但也没有昨天那样强势。
我赶忙提起要送到二楼的食盒,依依不舍地起身跑出一米开外,“现在送!”
我跑上了二楼,找到了要送的第一间房。
在我正要开喊的时候,竹山不急不躁地走到了我对面,看着我,一声不吭。
大哥,你别看我行不行?怪紧张的!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我闭上双眼,铆足了劲,喊了出来:“食来客小菜已到——!”
……?怎么没人开门呢?
我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开门。气得我又喊了一遍。
这会儿竹山倒有耐心,神情毫无波动,和昨天的态度大相径庭。
我还不信了!
“食来客小菜已到!!!!咳咳……”我放下手里的食盒,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可能是因为咳嗽的太猛,眼前都出了泪花。我调整好后看向竹山,他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我,不给我一个眼神。
我打开食盒,拿出六号间的菜端在手里,起身喊道:“食来客小菜已到——红烧桂鱼——”
不到五秒钟,门被里面拉开。
“咋这么慢?”少年看上去有点有点生气。他看都没看我,就顺手要接我手上的菜。
我把菜交给了他,心口不一地说:“不好意思啊。”你不开门还怪我!合着还有触发指令啊!
“我家老爷说若是还有下次,就叫你们退银子!”少年看了眼食盒,转头问我:“米呢?”
“在食盒里,我这就拿。”我蹲下打开食盒,拿出原本放在红烧桂鱼旁边的一碗白米饭,起身递给少年,“饭。”
少年双手各端一样,往后退了两步,用脚关上了门。
我本以为竹山会在他说要退银子的时候出言解围,没想到竹山还是一言不发,还以为他不在乎,可看他现在的眼神,他刚刚绝对是演的。
反常的是竹山没有抓我后衣领,面色不善的看我,而是转身快步走开了。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二楼的走道不算宽,差不多也就两人宽左右。在这也可以看到楼下的戏台,我靠在栏杆上,俯身看向戏台,还好没有换戏,等送完了说不定还能下去看一会儿。
为了美女姐姐,赶紧完成任务!
…
台上除了她,没有旁人,演奏乐器的人们都或站或坐地在台下两侧。
她唱戏时没人往台上扔东西,往常都会拍手叫好的观众鸦雀无声,仿佛都沉浸在剧情中难以自拔。
而我也像他们一样望着台上表演的她,静默地欣赏台上人的独白。
我一开始很好奇为什么没有其他人和她搭戏,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唱的就是独角戏。
她虽然带着口音,说的却是普通话。
乐声愈发悲凉,节奏逐渐也快了起来,她的情绪波动也更加外显。
因为这个唱段我听的没头没尾,我就拉过来一个送茶水的小孩,请他给我讲了一下梗概。
小孩可能此时也没有工作,就蹲在我旁边说了起来。
他的口齿还算清晰,我稍微过滤一下也就明白了剧情。
她演的是刚飞升不久的愿神,这次下凡是为了完成一个女人的临终遗愿。愿神本是男身,碍于男女有别,化为女儿之身,与即将过世的女人同吃同住三天,最后被女人坚韧不拔所感动,祈求玉皇大帝能延长女人性命半月,陪女儿过完三岁生辰。
可女人前世溺死女婴,犯了杀生大罪,本就最无可恕,又怎能延长寿命?
女人的轮回就是要尝尽疾苦,原没有求祈资格,但念其这一世积德行善,未种下恶果,并屡次救人于难,经多重考量,才特别允许愿神帮她完成心愿。
女人的愿望不是延长寿命,而是希望女儿长大,可是愿神见母女二人感情至深,所以希望母女二人可以留下比较圆满的结尾。
而今天这场就是在女人死后愿神的独角戏。
愿神看着跪在母亲坟前的幼女,面对痛哭失声的女孩,愿神起初是小心安慰,在女孩昏倒之后,愿神垂眸看着晕倒在墓碑旁的女孩,心中无尽悲凉。
他落下了飞升后的第一滴泪。
墓碑周围生出了白雾,白雾形成了人形,是那个女人。
愿神看到女人逐渐清晰的魂魄,不由地向前迈了一步,女人显然已经知道了与自己共度三日的“姑娘”是什么身份,她对着愿神拜了下去,说着对愿神的感激之情。见此,愿神落下了第二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