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许母的怒火
我在水缸舀出一盆水，端着水盆走进主屋，转头看向卧室，看到小秀趴在床边应该是睡着了。
“哗——”
我把盆里的水全泼向地面。小秀转身睁开双眼，双眼朦胧。
“姐，咋了？”
“扫地，太干了扫不了，要倒点水。”
“哦。我来帮你。”小秀说着，手撑着床沿往起站。
“不用了，你看着娘，醒了告诉我。”
我用扫把狠狠怼着湿了的地，用力将地上的菜叶、碎了的碗盘扫到一起。
“好。”
橘黄的光穿过门窗，照亮桌边一凳，我把放有药碗的盘子放到桌上，碗盘的边缘泛起淡淡的橘黄。
我摆好凳子，放上木板，拿出被子铺上。
许家嫂子脸色好了许多，只是嘴唇有些干裂。
我蹲下摸了摸小秀的后脑，跟她说：“你去床上躺一会，都守了一下午了，累坏了就不好了。”
小秀摇了摇头：“我要等娘醒。”
“醒了我告诉你。去喝点水，躺一会儿。”我顺着小秀的辫子，“累坏了怎么上学？去歇一会儿。”
小秀拉住我的手，猛得摇头：“我不学了，我只要娘。”染上了哭腔。
我抹下小秀流出的泪。
“娘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等娘醒了我再好好说说，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不！”小秀哭喊道。
小秀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哭着把我推倒在地。
“呃……”
被推倒时我本能用手去撑，勉强没彻底摔倒。手回到身前，看到本以为粗糙不易受伤的手掌磨出了血痕。
小秀哭得泣不成声，她颤抖地伸手指向我。
“我不要上学堂！！我要娘！！你是坏人！你不是我姐！！！姐姐不会这样！！！”小秀扑到许家嫂子身上，避开许家嫂子的肚子。“姐不会这狠心！”她侧脸看我，眼里满是怨恨：“坏人！娘都快死了你还说上学堂……”
小秀猝不及防地扑到我身上，我感到我另一只支撑地面的手掌受到地面的摩擦，疼痛非常。
“还我娘！”小秀几乎怒吼着揪住我的衣襟。“坏人——！”
在我要推开小秀的同时，小秀闭眼倒在了我身上，抓住我衣领的双手垂到两边，重重碰地。
我忍着疼痛抓住小秀的手臂，把小秀扶坐起来，摇晃小秀的肩。
“小秀？”
小秀低垂着头，毫无反应。
我把小秀靠在床边，拿水盆去到水缸旁，直接用盆舀了半盆水，水瓢在水缸里漂浮。
“斯——”
双手手掌摁入水中，刺痛阵阵。
“看起来瘦不拉几的，劲儿怎么那么大？”
我蹲在院中看手上的摩痕，脸上有了些苦笑。
“搞得我想当你姐似得，能回家谁愿意洗衣做饭的保姆？！”
“你读不读书关我屁事！能走谁愿意在这耗！”
我脚伸向长出不久的幼草，从它身上碾过，碾得稀碎。
“你妈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妈都还找不到我呢，谁管我妈？！”
“哐——”
水盆被打翻在地，水冲散了草的尸体，无痕无迹。
“谁他丫的想当许又！”
我每句话都满是怒气，仿佛是要将这些日子的不满尽数泄出。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框开始湿润，流出微咸的苦水，分不清是哪种情绪更多。
把小秀搬到木板床上后，我坐到了床边的小凳上，侧倚在床边。
许家嫂子依旧昏睡不醒，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照暖了满是岁月的床被，也照暖了许家嫂子泛黄的脸，这张历尽苦难的脸难得有了几分光泽。
“烁……”
许家嫂子双唇微起，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听不清说得是什么，听了几遍才勉强听清。
“马上！”
我连忙起身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热水，单手握杯，坐到床边，扶起许家嫂子，给许家嫂子喂水。
“还要吗？”
许家嫂子缓慢且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我小心翼翼地扶许家嫂子躺在枕上。
把茶杯放在蜡烛旁，坐回床边，给许家嫂子掖了掖被子。
烛光的照射显出许家嫂子眼中泛出的泪，许家嫂子合上双眼，泪水流出。
“我下午不该说那些话，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伸手抹去许家嫂子脸上的泪痕。“可我已经摁了手印，没办法改了，如果我不做了家里要赔很多钱，最少也要三十几个银元。”
许家嫂子眼睛微睁，艰难发声：“咋那多？”
我摇了摇头，无奈道：“不知道，可能是怕在自家打工的人跑路吧。”
“那多……”
许家嫂子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根本听不清。
“你说什么？”我凑近问道。
许家嫂子嘴大张大合，声音却还是弱不可闻。我起身跑到主屋端药，回床边弯下腰对许家嫂子说：“你先别急，先把药喝了。”
先是把药放在床边，然后扶起许家嫂子，立起枕头，许家嫂子使力后挪，靠上枕头。我端着药碗喂许家嫂子喝下。
“你先缓缓，有什么话一会再说。”
我将空碗放在杯旁，坐回床边。
药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效，好在许家嫂子看样子已经清醒，等等再说话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药是谁开的？”许家嫂子声音虽弱，但已能明显听清。
“我去找了张大夫，张大夫开的。”
“张大夫可有问撒？”
“张大夫问我你为什么晕了。”
“你同他说了？”
我听出许家嫂子吐字轻弱的停顿，这不是因为她身体的原因，明显带有一股紧张。
“嗯。”
“啪！”
许家嫂子一巴掌甩到我脸上，我发懵地看着许家嫂子，护住逐渐升温的脸。
“你——！”我瞪大了双眼。
“你咋能同他说？！”许家嫂子上身前倾，单手扶着床沿：“咳咳……你晓不晓得这事多重？万一——咳咳！”
我转身背向许家嫂子，努力克制内心的怒火。
许家嫂子现在虽然体弱，但一个长年累月干活的人能弱到哪儿去？一巴掌扇得我脸火辣辣地疼。
天都快黑了，出去也没地方去，忍一时风平浪静。
许家嫂子发火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怕流言蜚语？流言蜚语不至于这么暴怒吧？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这么打，我妈都没有这么打过我。
我深吸一口气，深呼出去，转身蹲下。
“你不用担心，张大夫听完之后没有多大反应，看上去也没有多介意。”
看许家嫂子面色缓和了许多，我继续说道：“张大夫多受镇上百姓的尊重，张大夫都不在意，镇上其他人应该也不会有多在乎。”
我尽量放平说话语气，耐住脾气跟许家嫂子交谈。
“你说的，可是真的？”许家嫂子可能是因刚才那一巴掌太过用力，导致现在说话气息更加虚弱。
“真的。”
“没怪罪？”许家嫂子抓住床沿的手指开始泛白。
“没有。”张大夫有什么资格怪罪？
“那便好。”
许家嫂子像是放下了心中沉甸的担子，松开了抓住床沿的手，靠倒在枕上，没了气怒之色。
我见状起身坐到床边，单腿盘在床上，正面对着许家嫂子。
“我想送小秀上学。”
“撒？”没等我回答，许家嫂子说道：“一个女娃上撒子学堂，又不能考状元，上了也是赔钱买卖。”
不能和许家嫂子反着来。我就算真和许家嫂子闹掰了一个人在外边找个破庙也能凑合住，但这个房子是穿越的起点，我不能离开。
“不能这么说，读书总没坏处。”我看许家嫂子正要开口，我立即说：“拿我说，我不认字被忽悠按了手印，毁约要赔三十多个，如果我认字怎么可能签这种霸王条款？”
只能让我老板背上大恶人的锅了，以后找机会再给老板洗白。
我看出许家嫂子脸上有转瞬即逝的认同，也就一瞬。许家嫂子淡淡笑道：“小秀乖顺，她万不能背着我做撒银子事，莫要说撒摁手印。”
我这辈子都不想听到“乖顺”二字了！这他丫的是什么道德绑架！
我忍耐内心想对线的冲动，默默握起了拳。
不能用现代人的思想，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娘，你应该明白不识字的女人多容易被男人坑，小秀长大有了自己的丈夫，不识字怎么管家？如果以后丈夫没了钱，想卖房卖地，小秀不认字怎么看得懂地契房契？”
“小秀嫁不了那大户，小门小户哪来撒房地，莫说撒管家。”许家嫂子面色恢复如常，语气平淡的似早已明了女儿后半生的命运。
“小门小户更要读书啊。万一小秀未来丈夫穷的叮当响，没钱养育子女，想卖了自己老婆咋办？”看许家嫂子有点动摇的样子，我下了把猛药：“不认字被卖了都不知道，买家不满意，被一卖再卖……那小秀多惨啊！”
我坐着朝许家嫂子挪近，在快要贴到许家嫂子手臂时停下。
“不用读多了，读个一年两年，认识几百个字，懂了一点大道理，到时候不读也没什么。”
我看许家嫂子犹豫的神情，我握住她的手，拉到腿上。
“娘，你就答应了吧，肚里有点墨水没坏处。说不定那些人听小秀读过书，更想娶咱们小秀了呢。”
我看许家嫂子的状态，不知道是在神游还是在思考。
“娘？”我叫道。
“嗯。”
许家嫂子细微的声音飘入耳中，我有些不太确认，再次问：“你是答应了？”
看到许家嫂子明显的点头，我彻底放下心来。
“太好了！！！”
身后传来十分明显的木板的“咔吱”声。我转头看了过去，看到小秀掀起被子从床上蹦了下来，小跑着跑到床，没有脱鞋跳上了床，扑倒了我。
“谢谢姐姐！！”
小秀喜悦的笑声在耳边环绕，如果不是床上的被太薄，摔得背太疼，我想我可能会被小秀的喜悦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