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往高处走
钱康有些泄气,就被他这样扛到了卧室的床上,整个人像是摊死肉一样被钉在了砧板上。周世一只手钳制着他的双手,双腿牢牢地扣住他的膝盖,同样是男人,但是力气确有天壤之别,周世想强制他的时候,他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周世另外一只手开始解他的扣子,他不服输地盯着周世的眼睛,可这眼神只催化得周世手上的动作更快一些。
周世的头发上还有残留着的水滴,沿着他的皮肤,他的脸颊,一颗颗地向下蔓延。他的眼神里带着愤怒,带着欲望,带着属于动物一样原始的本能。
钱康想起了初遇时,他第一次见到这张脸,脑子里就曾经有过当下这画面。寸头男人浑身是汗地喘着粗气,看起来就是很会做|爱的样子。
当这画面真的变成现实时,他内心又是期待又是抵触。明明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会惹麻烦,可就是忍不住,明明知道和他纠缠在一起会很危险,可就是停不下来。
钱康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周世此时已经将他的上衣褪尽,沿着脖间向耳垂更深处亲吻。他明显感觉到钱康不再挣扎,便松开钳制他的手,尽情地在钱康的身体上摸索。
指尖处传来异样的触感,本该平顺柔腻的皮肤像是沟壑。
周世停了下来,望向钱康的腹部,只见那里盘踞着一道一道的伤口,像是蠕虫。
周世心里想着,第一次见到这些伤口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会下意识认为这些只是不小心划的,这种伤口,自然是开膛破肚后才能造成的。
他伸手想要去摸。
钱康闪躲着。
“疼吗?”他停下了动作,柔声问。
钱康拉起了床单,挡住了自己的身体:“你要做就做,哪儿这么多废话。”
“你不想让我看?”周世问道。
钱康:“你看它干嘛?”
周世:“你怕我觉得丑?”
钱康不屑地笑,将床单拉开,露出腹部那斑斑驳驳的伤痕:“我为什么要觉得丑?”
周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些疤痕:“疼么?”
钱康被他眼神中的关切触动,一时忘了两个人刚才还不相水火地在闹着脾气:“不……疼。”
“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
“最后……的时候,秋歌说,你的棺材都打好了。”
钱康怔了下,回道:“想着,总算可以解脱了。”
周世的表情异常难看:“你不想活着么?”
“谁会不想活着?”钱康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就能有么?我又不是你,我想要的大多都得不到。早晚都得死,与其奢望得不到的,不如接受现有的。况且,活着也没什么好,活着多累。”
他继续说道:“要吃药,要动手术,要透析,要担心不知道哪一天,我的人生就到头了。还要看着家人被我拖累,我奶奶天天去庙里磕头,我妈天天在医院磕头,我爸一个人打几份工,我妹妹连个像样的童年都没有,全是因为我。”
“活着没有那么好,死也没有多糟糕。我那时候觉得,差不多了,可以了,就到这吧。”
周世的眼睛红红的:“你没想过告诉我吗?”
钱康转过头看他:“你是我什么人?”
“……朋友?”
“朋友也分很多种,你和我不是临终前可以生死相依的那种,你对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不喜欢男人,这不是你说的吗?”钱康说道。
“我那时候不知道……”
“我那时候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知道。”钱康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告诉我真相,至少我……”
“你能怎么样?变个肾给我?”钱康反问。
“……”
“你也不能怎么样,钱也不是万能的。”钱康回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钱康,”周世低头亲吻了他腹部的刀疤,一条条地细碎吻着,“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这次,你能不能别推开我?”
钱康看着半跪在自己身上,虔诚地像是在祈祷一样的男人,心忍不住又软了:“哦。”
周世躺到他身旁,将他牢牢地搂在了自己怀中。
“我明天在十七号唱歌,你来吗?”钱康突然小声问道。
“你想让我去?”周世眼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钱康瓮着嗓子:“你爱来不来。”
周世的胳膊又使了些力气,像是怎么紧抱都不够牢一样:“我一定到。”
次日旁晚,舞台上的钱康眼睛不停地往外瞟,就差把心不在焉写在了脸上。两个小时,门口来了一拨去了一拨,但没有那个高个子男人的身影。
吴恒趁休息时开玩笑道:“小钱,等着急了吧?”
钱康尴尬地咧了咧嘴角。
“小钱,你说,就你现在这个身份,还来我这儿唱什么歌啊!”吴恒打趣道。
“吴总要开了我?”
“我可没这意思啊,我巴不得你长在我这台上。”吴恒连忙否认:“但是我这小庙,现在未必能容得下您这大佛啊!”
“当年您能容下,现在就也能容下。”
吴恒知道他是在提孟舸的事情,话头是他先挑的,吴恒便顺着他说:“当年那光景,怕是再也找不着第二回喽!”
周围大部分人都是新人,自然不知道当年的故事,便好奇追问:“当年怎么了?”
吴恒:“怎么了?”他斜着眼睛看了看钱康,话中有话地说道:“当年我这十七号全仗着有小钱这位大人物,那可是这酒吧街里的一大传奇。”
“您别抬举我了。”
吴恒:“哪叫抬举,9999朵玫瑰,快给我这舞台淹了,酒吧街里谁家还有这场面?人声鼎沸,歌舞升平,兹要是来咱这条街,那就一定得来十七号坐坐,别人家多冷清,咱十七号里也永远热热闹闹,全靠老板捧场啊,天天来,夜夜等,那时候也就是没有互联网没这么发达,不然小钱早就火了!现在网上那些唱歌的,哪能跟我们小钱比!”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哎,人老了,老了就爱念旧。”吴恒感叹着,他又补充道:“不过,是有些年没见过孟总了,听说生意都做到国外去了,了不起了!孟总周总这都是人往高处走啊,就我老吴,净往低处流了。”
钱康想出言安慰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他和吴恒,算不上是朋友,没必要做这多余的举动。
吴恒回神得也快,朝门口望了一眼,立马换下了自怨自艾的面孔,对着笑热络地迎了出去:“陈总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钱康也再次回到了舞台,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估计今天周世是不会来了。
钱康回到周世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周世还没回来,屋子里空无一人。
钱康从十七号就开始攒着的气是封不上顶了。
他看着这一屋子的冷清反复地告诫自己,也不是第一次给有钱人当花瓶,上回还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的身份,这回怎么就不懂事了呢?开始奢望什么?
他拿着手机反复地看着周世的头像。那是一张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看不出来到底拍的是什么。
就跟周世这个人似的,他看不懂。
钱康简单地洗漱后躺在床上睡着了。浅睡中,他隐约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在神经敏锐地捕捉到那细碎的声音后,整个人立刻清醒过来,然而身体仍是嵌在床垫上,一动也不肯动。
他感觉到周世离他越来越近。
待到他来到自己身边时,却又良久再没有动作。
钱康的心被这静止提了起来。
他在干嘛?他想干嘛?
半晌后,钱康感觉到自己额头上,落下了轻轻地一个吻。
“晚安。”
周世晚上准时去了十七号酒吧,人还在门口,闲言碎语就已经飘了过来。
吴恒早前在酒吧里的言论,被热闹地传着,钱康和孟舸当年的爱情故事,被添油加醋地描述着。
“这是什么古早偶像剧的剧情!霸道总裁爱上酒吧歌手,这也太浪漫了吧?”
“那位孟总长得巨帅,真的,领班见过的。”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十七号再重逢?”
“重逢什么啊,早不是那么回事了。钱康现在被一大老板包了,反正跟当年的孟总肯定没法比,毕竟人家那是自由恋爱,他们现在只能算是包养关系吧?”
周世人还没有进去,就被定了性。
他犹豫了下,心里反复重复着,我不进去也是为了他好,免得别人再用这些闲话编排他。
可他心里也知道,那些都是借口,他真正忌讳的是孟舸。是别人拿孟舸来和他比较,拿那段感情和这段比较,他左右都赢不了。
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像是没发生过。钱康也有默契地没再提他答应去十七号酒吧的事情,钱康把自尊看得重,没法跌面儿地去和周世承认,自己希望他能来听歌。
没多久,钱康倒是在十七号遇到了熟人。
“这也太巧了。”钱康看着已经是职场精英形象的小红,感慨道。
小红笑起来还有几分当年的憨样子:“不巧,我听到信儿特意来找你的。”
钱康:“好,我请你吃饭。”
“不不,钱哥,这次得我请你。”
“嗯?”
“我请你去帮程落唱和音!”
钱康瞪大了眼睛。“程啥?”
“程落!就那个大明星啊!你没听过?”小红有些意外,这年头还有人不认识程落吗?马路上的牌子,电视里的广告,多多少少都有着程落那张举世无双的脸。
“你怎么认识他的?”钱康自然看她的装扮就知道小红现在今非昔比,但是也没想过她能这样飞黄腾达。
“我是他经纪人的助理!”小红答道,“算是他身边的三号人物!”
钱康被她的描述逗笑,眼神里多了份哥哥的慈祥:“可以啊小红,挺厉害啊。”
小红:“所以来帮钱哥你避免明珠蒙尘了,程落要出新专辑,你来给他唱和音呗?”
钱康:“我哪有那个本事,谢谢你想着我,但是我现在挺好的。”
小红:“钱哥你就当是帮我!程落的和音换了好几个了,都不对他的口味,我把你的视频给他听了,他点名要你呢!”
钱康:“你哪来的我的视频?”
小红掏出了手机,里面是钱康唱歌的视频:“十七号微博账号里发的。”
钱康没想到,科技现在进步得这么快了。“好,那改天我去面试,谢谢小红总给我机会。”
小红有些不好意思:“啥啊,别笑话我。有我在,你才不用面试,我直接给你合同!”
钱康笑道:“要不你跟程大明星商量商量,把专辑都直接让给我唱得了!”
小红倒是有些认真:“钱哥,现在我还没这个本事,但是等我有了,一定给你出!”
钱康看着她拿自己打岔的玩笑当了真,心里不由得暖了一下。
“我开玩笑的。”钱康回。
“我可不是。”小红答。
钱康这时突然想起了吴恒的感叹。
人往高处走。这其实是上了年纪的人看着年轻人身上的朝气,对自己发出的感叹。人生的路自然是千百种模样,千万种可能,可是在年轻的人身上,可能总是更多一点,模样总是更绚烂一些,让年纪稍长的自己又羡慕又嫉妒。
小红,出落了成了比自己想象中更好的模样。
钱康很自然地想到了秋歌,要是秋歌也能和小红一样,这么坦荡又自信地活着,那该多好。她本来是可以活成这样的,肆意地拍胸脯,许诺自己的未来,可最后还是被自己拖了后腿,变成了现在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样子。
当年,自己就是看着小红像秋歌,才忍不住多关照几分。没有自己的小红,比有自己这个累赘的秋歌,活得幸福多了。
“钱哥,我真的一定会说到做到。”
钱康点头:“我信。你会的。”
“那下周一,咱俩约好了,我去接你。”小红麻利地把时间敲定了。
录音棚在东四环附近,周一的早高峰让小红有些出师不利。
“妈的。”小红忍不住飘出了脏话。
钱康:“别急,慢慢开。”
小红和他聊起了日常:“钱哥,你这几年去哪儿了?”
钱康犹豫了一下:“回……老家了。”
“为什么啊?”
“有点事。”他说得模糊。
“哦,你走了以后,十七号变得特别没意思,我没多久就辞职了。然后之前那个喝多的客人你记得不?我去面试的时候碰到他了!然后我就求着他给我个机会,在他公司当了个小职员,后来我慢慢认识了很多贵人,老天爷对我不薄,我现在在北京已经有车了,等再攒几年钱,我打算在燕郊再买个房!”小红说着自己的计划。
钱康笑得有些慈祥:“好样的小红,厉害!”
“也不是,我算是命好,总能碰到贵人。”小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比如钱哥你,就是我的贵人,还有那个客人,还有周总,都是我的贵人。”
钱康:“周世?”
“嗯,我之前跟了一个小明星,脾气特别差,我想跳槽,但是又赔不起违约金,有一次我跟他一起出席晚宴,遇到了周总,我就上去自我介绍了,没想到周总还记得我,竟然会不计前嫌帮我!你敢信吗!周总那种大人物!我当时跟中了彩票似的!我就问他能不能救救我,没想到周总竟然真的点头了。”
钱康:“不计前嫌?”
“呃……他有一次来酒吧找你,我给他骂跑了。”
“什么时候?”
“他那个倒霉催的生日party之后……”
“呃……”
小红:“反正我那时候骂了他一顿,骂得挺解气的,没想到他还肯帮我,我觉得也可能是占了你的光吧!”
钱康怔了怔。
“所以我说啊,我是命好,人生里老是能在绝处逢生,遇见贵人!”
钱康摇头道::“不是,你才是你自己的贵人。”
“啊?”
“机会都是你自己闯出来的,贵人也是人,你不主动伸手,他也没法帮你,是你自己成全了你自己,贵人的手一直长在那里,是你自己拉住的,你自己才是那个贵人。”
小红笑得格外灿烂:“钱哥,我也给你当贵人!”
钱康:“我又不是皇上,你给我当什么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