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等到开车回到陈年居住的小区。
裴靳沈熄火停车,转过头看向副驾。
陈年闭眼歪头靠着车窗,俨然是睡着了。
可能是在车上睡的不太安稳,即使是在睡梦中,细挑的眉毛紧皱在一块儿。
裴靳沈伸手想捋平眉尾,手指即将碰上陈年时急停下来。
他日有所思,顿了顿,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副驾的门。
看来陈年确实是醉的不轻,车门开的瞬间斜斜载进裴靳沈的怀里,虽然说冲击不大,但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解开安全带,弯腰抱起陈年。
夜很深了,小区安静的恐怖。
横插一条小道时,灯光很是微弱。
融融夜色里,裴靳沈抱着陈年稳健地穿行在回家的路上。
出小道时,视野重新亮起来。
怀间有一阵小翻动,裴靳沈低下头察看情况。
亮白的灯光打在熟睡的她脸上。
脸上的绒毛给她打上了一层柔焦朦胧的光。
很漂亮。
裴靳沈一整恍惚,想起昨天回温的那几封信。
——哈哈哈,突然想起一个事情。
从厕所回教室的时候,那边有一条面相阳光的笔直的小路,当时太阳很大来着,我眯着眼睛走,然后突然有女同学说我这样好漂亮,很想小说里男主看见女主时,太阳光照上脸上小绒毛的感觉。
哈哈哈,我本来就很喜欢那条路,有种从阴暗的地方走向阳光和未来的感觉,突然有人说我像小说里的女主,虽然受到夸奖的我的小绒毛,但是莫名有种荣辱与共的感觉。
对了,上次您提到的丈夫的职业是让你觉得心情彭拜,骄傲又害怕的,您让我猜猜看来着。
或许,会不会是军人,警察,或者知名企业家之类的,哈哈哈
末尾的署名是:天马行空的云朵
每一篇信的署名都不一样,但每一篇都是同一个人。
裴靳沈那个时候是第一次,隔着纸张都能感受到执笔人如盛夏阳光般的热情。
也是生平第一次,因为文字而怦然心动。
他将陈年轻放上床,掖好被子,关掉顶灯,借着微弱的床头灯窥视陈年的睡颜。
柔和,美丽,还有自然上弯的唇角。
不容忽视。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因为她身影相似而忽略了她的脸,现在好像沉醉的无法移开了似的。
紧紧盯着。
平时里沉寂的呼吸声一下跃出来,逐渐凝重。
他不可遏制地低喘两声,情不自禁缓缓倾身。
占满胸腔的脸越来越近,他呼吸停滞,愈发难以自抑。
忽然,熟睡中的陈年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安的躁动。
嘤咛一声,翻动了一下。
“嗡”
裴靳沈颅内炸开一串烟火,紧急逼停动作。
回弹起身,大喘两口气,兜兜转转打开门出去了。
客厅里亮白的灯,一瞬间拉回游走的思绪。
裴靳沈后知后觉的脸红,忙不迭从内袋里掏出一支烟,熟练叼上唇。
打开火机,活烈跳动的火苗送到嘴边,即将点染香烟的时候停住了。
裴靳沈两指夹下烟,回头望了一眼房门,默不作声收起火机,将烟夹上耳朵。
他决定再守一会儿陈年,以防止她难受呕吐,或者突然起来发什么酒疯。
沙发上隔着个很奇怪的东西,远远看过去像是装东西的器皿,只是造型不太常见。
走近了再看。
裴靳沈发现,那个器皿其实是个铁盒,只是不知道被怎样摧残过了,看着像被二战的炮轰过似的。
东不是东,西不是西的,不过倒也算有棱有角,能联想出铁盒生前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尝试着掰了掰,随着手腕用劲青筋暴起,裴靳沈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一变,像那个器皿一样独特,很难以言说。
裴靳沈嘴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一脸沧桑地看向陈年房间的方向
姐姐她
私底下,好强壮啊!
一股莫名的自惭和自卑油然而生,颓废感包裹着他直挺挺倒上沙发。
每天打球跑步,虽然说不举铁,但是掰不动一块铁皮。
他还是年轻力壮的青少年来着。
好挫败
两腿胡乱一登。
有纸张翻页掉落的声响。
裴靳沈坐起身,地面上散落开一摞纸。
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摞好。
捡的过程中,他无意瞥了一眼。
—秀青
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快速捡了两张摞起后,裴靳沈忽然浑身一震。
他飞速抚开遮挡视线的那两张纸,视线触及顶上的几个大字时,不可置信的放大瞳孔。
—死亡通知单
——季秀青
季秀青
季秀青
名一样,姓一样。
和他心心念念的名字没有一点差别。
信息量太大,裴靳沈一时之间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惶恐之下,他惶恐的翻看地面上散落一地的纸张。
快速翻动下,手边竟然再次捡起来一张死亡通知单。
——陈思流
这是这么一回事。
思绪渐渐退回。
原本因为震惊而空空一片的脑袋终于缓过来,散落一地的纸张也已经捡好摞到了一起。
只是
两腿之间的地板上,还有一个因为滑落平铺摊在地上的本子。
裴靳沈低头看了一眼。
上面工整的记录的各种支出和收入。
买菜,买水果,做小工的收入。
很零碎,但很生活。
是他不曾见过的,流露于页面上的细致温柔。
手指情不自禁的翻页。
可以看出来,本子的主人很节省。
一天里记录多的,就勉强占用一面,而更多的是圆珠笔画出来拦隔日期的方框。
最开始的时候,裴靳沈还猜不出写的人是男是女。
慢慢看下来,他不自觉露出笑颜。
是女的。
他无比肯定。
因为页面间除了零锁细碎的记账外,中间还会有些妇道人家的碎碎念。
比方说今天闺女买了串她没见过的葡萄回来,听到价格她下了一跳,但是闺女把葡萄洗好喂到她嘴里,看见一家人笑盈盈坐在一块儿吃葡萄的时候,她又觉得。
咦,真甜,这个钱花的好像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靳沈由最初坐在地板上看变成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安静的读。
他跟着本子里细碎的快乐一起快乐。
只是,渐渐的,除了日常的家用收支还加上了一些医院的费用。
他适时的皱起眉头,隐隐有些担忧。
只是天不遂人愿,医院的费用占比越来越多,越来越贵,直到一整页一整页都变成了医院的各种开支。
裴靳沈忽然坐直,不安感席卷整个腹腔。
果然,再往后翻,开始有了欠债,大额的,小额的。
越往后,纸张皱的厉害,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指腹摩挲过皱痕,泛起一阵酸楚。
他很清楚这是怎样形成的。
页面越来越薄,裴靳沈又翻过一页。
这一页几乎全皱了,字迹晕的像一摊墨色的水。
泪光闪的他更加看不清,只能眯起眼依稀辨认。
字迹最末端写着
——手术失败,陈思流死亡。
—我的女儿死了
短短的几个字,只是看着,胸腹像是被闷了几拳。
裴靳沈沉下气,一口气哽在脖子里呼不出来。
鼻腔在一瞬间被无形的气堵住了,他憋红了眼,几乎要闷死在这一刻。
他好像能看见字迹晕开前,眼泪噼里啪啦落在纸面上的样子。
“啪嗒”
一声细微的声响如同警钟,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纸面上一道崭新的泪晕湿纸面。
裴靳沈抬起头,正对面的巨幕电视屏幕上,有两条反射着灯光的泪痕。
他无措地抚上脸,起身慌乱冲进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猛搓了两把脸。
抬起头,半身镜里,他眼尾带着下眼睑通红一片,泪光闪烁,有种茫然地破碎感。
为
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眼泪会毫无征兆的落下来。
房间里陈年熟睡中依旧紧锁的眉头,两墙之隔外裴靳沈不解的泪珠。
那些常年压抑紧锁的情感,隐隐有了松动。
那些曾经没能落下的眼泪终究会化成猛水决堤。
阳光从缝隙里钻进房间,斜斜打在陈年熟睡的脸上。
随着时间流逝从脸颊移上紧闭的双眼。
阳光耀眼的照射下,她眼睫颤颤,缓缓睁开眼。
脑袋胀的要炸开似的疼。
手掌撑床坐起来,转身穿鞋时,陈年发现衣柜门上多出了两条澄黄的亮光。
扭头看过去。
床头上摆着一杯亮黄的水。
还没完全凉,飘过来的气味中有丝丝甜味。
蜂蜜水?
她端起来闻了闻。
很甜。
低头啜了一口。
嗯
真的很甜。
完全是糖分超标了。
很难确定到底放了多少勺蜂蜜进去。
只是那一小口,整个口腔久久回味着甜味。
一大早的,实在是口味过重了。
只喝了一口,陈年放下玻璃杯。
简单吃了早餐。
她想问问昨天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但是现在更为重要的是
—周灵
昨天她的状态显然不太对。
陈年从来没见过周灵把眼睛哭成这个样子。
又红又肿,肯定哭了很久。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但是周灵昨天好像有意避开她。
她需要弄清楚,周灵为什么躲着自己,又发生了什么需要躲着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