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魔
叶里抱着叶雪时到停车场, 直接将他抱进驾驶座。
叶雪时将脸埋在他怀中哭，浑身依旧在颤抖，他不时轻抚他的后背, 宽慰着他, 陪着他, 直到叶雪时的颤抖渐渐平息。
他才低头亲亲叶雪时的头顶, 叶雪时没有抬头, 闷在他怀中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徐大哥去你宿舍找你，结果你不在，又听保安说你和一个陌生男人走了, 他立即联系我，我就立刻来了。”
叶雪时默默点头。
叶里不敢问他关于那几个人的事，只是道：“如果不想说话，我去和他们说, 我们先休息几天，过几天再拍广告？”
叶雪时摇头，语气也已变得平静：“不了, 都是签好约的，这样不好, 人家也准备很久了，一直在等我的时间。”
叶里想了想, 尽管担忧，决定尊重他的决定，点头：“好。”
“我们现在就回s市吧？”
“好。”
叶里心中很高兴，他说的是回，可见心中还是把那里当作家的。
到机场后，哭得有些脱力的叶雪时走起路晃晃悠悠的, 人仿佛在飘，叶里很担心，到了人少的地方，他直接抱起叶雪时上飞机，叶雪时也没有挣扎，他确实挺累的，不想再做这些无用功。
熟悉的那几位空姐眼睛亮亮地跟他打招呼，他勉强笑了笑，被叶里抱上飞机。
两个多小时到达s市，刚从机场出来，他就看到叶川与苏暄。
苏暄欣喜地大步走来，见他双眼通红，又立即收起笑容：“怎么哭过了？”
叶雪时朝她笑笑：“我没事。”
说着没事，苏暄习惯地伸手来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时，他突然又大声哭了出来，他们都吓了一跳，苏暄直接抱住他，担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叶川严肃道：“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回家再说吧。”
“行。”叶川迅速回头上车。
“我来吧。”叶里继续抱上步子虚软的叶雪时，一家人立即上了车。
上车后，苏暄又担忧地抱住叶雪时，叶雪时确实已经很崩溃，哪怕是现在，他看似平静，其实他根本无法从那样的真相中脱身，苏暄一路摸他这里那里，就怕他生病，从小，她就这样，他是何德何能啊？
叶雪时哭着也抱住苏暄，边哭边说：“妈妈我好想你，妈妈我好想你……”
苏暄和他抱在一起痛哭。
叶里在前面开车，叶川叹气：“你这孩子，想妈妈就经常回来啊，或者，爸爸妈妈去北京陪你训练好不好？”
叶雪时大哭，为什么他们要对他这么好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作恶的是他们，被害的是爸妈。爸妈还要对他这么好？
一路哭到家，苏暄由叶川扶着，叶雪时由叶里抱着，四人回到客厅里坐好。
“好了，都别哭了。”叶川总结，“雪宝也独自在外生活一年了，这一年，我们一家都很难熬，今天就由我来说些不得不说的话。”
“雪时。”叶川看他。
“嗯。”叶雪时应了声。
“你和叶里的事情，你妈已经都跟我说了，我尊重你们俩的选择，从小，你们俩关系就好，现在长大了，你们都是成年人，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俩对彼此的感情始终如一。
爸爸是很欣慰，也很钦佩的。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爸妈真心祝愿你们俩都能像我们这样。
爸妈祝福你们。所以这件事，你不用对我们有任何愧疚。”
叶雪时哭得脱力，倒在苏暄身上，不时抽抽几声。
“再说抱错这件事。”叶川叹气，“这就更不能怪你了，出生时，你只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婴儿，何必把这件事都往身上揽？
如今这么多年都已过去，爸妈好好的，叶里也好好的，过去十七年叶里受的苦，我们就当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所受的磨难罢了！
男子汉大丈夫，未来路还很长，何必成日纠结这些事？
雪时，爸妈就你们两个期盼，只要你们俩都好好的，爸妈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回家来吧，好不好？”
一家三口皆充满期待地看向叶雪时。
叶雪时眼神木木的，或许没有今晚的事，爸爸说这些时，他真的就回来了，恢复从前的生活。
可是——
叶雪时从苏暄的怀中出来，站起身，在他们三人都看向他时，他忽然“噗通”一声，面对叶川和苏暄重重跪下。
他们俩都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叶川起身就要扶，叶里已经过来抱着他，想要将他抱起来，叶雪时伸手将叶里推开，叶里甚至想要跟他一起跪时，叶雪时再推：“你走开！”
叶里不答应，强硬地跪在他身边，叶雪时哭道：“不是为我们俩的事，你不要跪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叶里心疼地起身，就站在他身边。
叶雪时低头用力磕了个头，再抬头时，看着叶川和苏暄，说道：“今天，有个人来找我，他说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夫妻俩震惊的眼神中，叶雪时将事情一一道来：“……她已经得到该有的报应，我又哪来的脸过这样的生活？”
苏暄回过神，心痛道：“宝宝，这不是你的错。”
“我是她的儿子，她的错，就是我的错。叶里十七年的黑暗生活，你们对我多年的爱护，十年对我的思念和寻找，寻找亲生儿子的那些焦灼与绝望，这些又有谁会负责？
她快死了，即便她没死，错过的时光，做错的事情，再也不会回来。
这样的我，实在没有办法，也不配，再接受你们的好和爱。”
叶雪时再重重磕了三个头，抬头睁着大眼睛，颤抖着嘴唇说：“爸爸，妈妈，谢谢你们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以后不能再叫你们‘爸妈’，也不能再孝顺你们了，对不起。”
“唉。”叶川再叹气，“雪宝——”
“不要再劝我，从一开始，我就不配生活在这个家庭，不配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因为爸妈的栽培，我现在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业，这就当做爸妈送给我的最后的念想吧！”
“对不起！！！”叶雪时再重重磕头。
磕完头，他起身，转身就大步离开。
叶川和苏暄惊慌起身，苏暄看了眼叶里，急道：“还不去追！！”
叶里回头去追，在门口追上叶雪时。
叶雪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对不起，这辈子不能再回报你对我的爱了。”
“叶雪时，我们之间的爱，不能抵消这一切吗？”
叶雪时摇头：“我不配得到你的爱。”
“叶雪时——”
叶雪时已经大步跑走。
哪怕是十一年后，叶里也知道，他跑不过叶雪时。
叶里单手撑着腰，无奈地看着越跑越远的叶雪时，偏偏他又能理解叶雪时的这份愧疚，这样的真相确实骇人，叶雪时不像他们，有一段十年的漫长时光用以消化这些，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走出来，也算合理。
那段关于他的黑暗时光，叶雪时是亲眼见过的，正是因为爱他，因为心疼他，也是因为得到过爸妈最好最满的爱，才会愈发对他们愧疚。
叶雪时可以不和他在一起，也可以避之不见他，没关系，他会一直在，他也总能找到办法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去见他。
可是叶雪时的心魔，又该如何解？
他最心痛的，就是叶雪时的心魔。
他并不怨恨苏晴雪，毕竟她生下叶雪时，没有她当年那样的选择，他们也不会认识。
当一切事情与叶雪时搭上关系时，就都美好了起来。
苦痛毕竟早已过去。
可是——
此时他是真的恨苏晴雪。
为什么她不能永远地将这个秘密隐藏下去。
自那天之后，叶雪时没有再见过叶里，他训练起来更疯狂，离冬奥会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很巧，今年的冬奥会，在瑞士的圣莫里茨举办，他小时候拿到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就在圣莫里茨。
他非常希望能在这场比赛中拿到冠军，拿到属于他的水晶球。
八月末的一天，他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她走了。
叶雪时看了眼，没有回复，刚要将手机放回去。
第二条来了：她走的时候，一直说对不起你，她想把所有东西留给你，你有空，来看看吧，这是我家的地址。
叶雪时根本就没看那地址，直接手机关机，继续训练。
但是几天后，下午训练完，他打车去了郊区的一个墓园。
墓园在半山上，风水很好，进去就是一个大的放生池。
看起来，这里的墓地很贵，人很少，叶雪时转了几圈，就找到苏晴雪的墓。
墓前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鲜花，想也知道，她并不缺人祭奠，叶雪时讽刺地笑了笑，站在墓前沉默不语，直到天黑了，守陵人来劝他早点回去。
他才将带来的一束白百合放到墓前。
他转身离开，墓园的附近有座庙，他刚好听到敲钟声。
也不知钟声到底触摸到心脏的哪一块，那一刻，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他边哭，边往外走，眼前都是墓碑上那张苏晴雪十七岁，站在领奖台，戴着金牌，手拿鲜花，最为飞扬，也和他最为相似的照片。
每个人的十七岁，永远只有一次，苏晴雪做了那样的坏事，可是十七岁的她，确实没有错，那时候她对未来充满幻想，充满野心与期待。
她也不知道一年后，她会面对那样灭顶的绝望。
如果有个人能在那个时候教教她，给予她一些帮助，是不是，他们的世界就全部都不一样了呢？
可是，永远没有如果啊。
渐落的钟声里，他走到墓园门口，远远地，他看到倚在车边的人。
见他出来，那人直起身子。
叶雪时站在原地，看着他。
如果没有苏晴雪的恶事，他就不会遇到爸爸妈妈，更加不会遇到叶里。
那样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的生活？
叶里缓缓往他走来。
叶雪时抽了抽鼻子，尽管日子很苦，心脏每天都饱受折磨，他还是感谢，能够遇到爸爸妈妈，遇到叶里，让他曾经拥有过那么多的美好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最后一章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