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主世界（完）
就在简子晏察觉到异常的那一刻, 远在燕城的秦妄也同时抬起了头。
这天他正好在家收拾行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将乘上明天一早的飞机前往榕城, 这件事他没有提前告诉简子晏，他想给他一个惊喜。
异常突如其来, 秦妄走到秦宅的窗户前, 天际的裂隙映入他漆黑的瞳孔中。
“不好。”陆无风在他意识中语气冷凝，“主魂，我们有大麻烦了。”
两年的时间，主魂与残魂的融合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残魂们不再游荡在主魂的身边, 而是已经被吸入到了秦妄的意识中，虽然还没有彻底被吸收, 但已经时常陷入沉睡，鲜少会出现了。
此刻的异常，让原本虚弱的残魂们重新苏醒过来。
“我感受到了异兽的气息。”司望轻声说，“这种和虫族有些不同但如出一辙的, 令人作呕的精神力, 隔着这么远我也能感受得到。”
秦妄的容颜一点点地被黑暗吞没：“它们就在这道裂缝的后面？”
“不但就在这后面，而且已经很近了。”沈恪声音冷酷, “它们就躲在这道黑幕后面，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世界，只等缝隙一扩大，就会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地涌出来, 附带着一群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
秦妄望着逐渐扩大的裂隙，没有出声。
“我们感受到你的想法了，主魂, 你也能感知到我们的。”陆无风深深地叹气，语气中弥散开无法掩盖的沉郁和恐惧，“我们都有着相同的猜测。”
“可是你们之前不是说，小晏身上没有那些能力的气息么？”尹曜声音惶恐，“就算他一如既往想做出同样的举动，但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吗？他怎么能……他不会的……”
“别犯傻，之前我们说的无法感应，也只是猜测。”菲利克斯说，“晏晏是高级任务者，就算他重新融入到普通人当中，他身上会不会有些什么底牌，我们谁都不知道。”
“然而在这种时候……我们都能想象出老师会做出什么选择。”裴明珏虚弱地说。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来。
感受到残魂们心中的恐慌和惊惧，作为主魂的秦妄面容沉凝，在逐渐上涨的阴寒中，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你真的要这么做么，主魂？”
他的想法与残魂们融合，赫墨拉冷静地询问。
“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中想要强行调动我们的力量，也许会让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做好这个准备了么？”
所有的残魂们都安静下来，即使他们已经感受到秦妄心中的那份决意。
“人的嘴可以说谎，心不会，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问。”
秦妄抬起手掌，一股延伸自灵魂中的剧烈疼痛在全身弥散开来，他只是脸色白了白，随着他用力握紧手掌，浩瀚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发，距离他最近的家具霎时被气浪掀翻。
“秦妄……？”
秦妄压制□□内暴/乱的能量，回过身看到了裹着厚重衣物的梅清舒，正困惑而惊恐地望着他。
……
榕城。
419很难得地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简子晏命令，隔了两秒钟才问：“宿主，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简子晏说，“时间有限，来吧。”
419：“不，我不要。”
这是它第一次拒绝简子晏，它本身并没有拒绝宿主的权利，但它还是坚决地出声。
简子晏的声音很平静：“我不想使用宿主的强制权限，小九听话。”
419倒抽口气，明明是一个不会哭泣的系统，声音却仿佛带上了哭腔：“不行，宿主，你会死的，你这次说不定真的会死的。”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结果也是一样会死。”简子晏说，“如果我做点什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这怎么能这么算呢？”419焦急地说，“你努力了那么久，熬过那么多地狱一样的人生才终于活着回到这里，为什么一定要由你来做这件事呢？”
“不管事什么事，总有人要去做，现在我有能力去做这件事，那就由我去做。”简子晏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快给我打开商店吧，小九，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419没有心脏，但它感到一种偌大的震撼在撼动着它的内核。
一直以来它知道简子晏的本质是善良的，但在任务世界中的时候，过强的目的性会掩盖他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它以为他一次次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立那些必死的人设，只是为了通关……
但是现在简子晏没有下一个世界了。
这就是他自己的世界，他的通关结果就是他自己的死亡，那么惜命的简子晏却在极短的时间里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亦如在任何一个小世界中那样。
419沉默地打开系统商店。
相撞的世界虽然和这个普通的c级世界相比高出一截，但简子晏是连s级世界都通过几个的人，如果高级任务者真的想对付那个世界里的东西，并不算困难。
真正困难的，是修复世界相撞后产生的裂隙。
只要这道裂隙存在，就相当于对大千世界中所有危险的世界敞开了大门，入侵者只会源源不绝。
419十分忐忑，它不知道简子晏会选择怎么做。
简子晏眸光飞快地在一项项看起来毁天灭地的能力上掠过，眸底蕴含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他没有选择出正确的道具，在兑换成功的那一刻，他可能会被反噬而死。
就在他选择的时候，完全变为漆黑的天幕上，有零星的灯光闪烁着浮现出来。
简子晏抬头一看，呼吸霎时滞住。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灯光，而是隐藏在另一个世界中，一双双透露出血腥之意的眼睛！
似乎确定了这个孱弱的世界在世界相撞的冲击上根本无从反击，下一秒，无数奇形怪状的异兽从天幕中涌出，扑向地面的凡人！
“s级！”
简子晏迅速对另一个世界的等级做出判断，他脸色一变，心中重重一颤。
没有多少选择了。
能对付s级世界的道具本来就不多，简子晏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手指点在其中一样道具上。
“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就是你自己吖”。
一个看起来甚至是在卖萌的道具名，却是整个商店中最顶级的道具之一，只有达到高级以上的任务者才有权兑换。
正如它名字所解释的那样，兑换了这个道具，任务者就可以拥有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世界中的能力和武器，使用一次的最多上限是可以融合三个世界。
“就你了。”
简子晏低低地呢喃。
他毫不犹豫地在呈现出的九个世界中点选了三个，然后毅然点下了兑换。
他眉宇中流露出紧张的神色，果然在点下兑换的瞬间，一股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窒息感在心头散开，简子晏站立不住，颤抖地半跪到了地上。
然而随即，一阵柔和的白光包裹住了他，只在瞬息之间，方才的剧痛已经消失。
与此同时，一股强悍无匹的精神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猛地抬起头，一道隐隐的金光从他瞳孔间闪过，所有向这边靠近的异兽全都如同被抽取了灵魂般，无力地倒了下去。
简子晏阖上眼睛，三股截然不同却全都属于他的力量在他体内汇集，他心念一动，一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长剑蓦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精灵的光明之力一向是对付这些黑暗生物的有力武器，而简元帅堪比虫母的精神力足以将整个世界包裹到他的意识之中。
过于强悍的力量在简子晏的体内涌动着，他皱了下眉，一个失控之下能量外溢，他的头上突兀地支棱出一双绯红的狐耳。
下一刻，这双狐耳就消失了，简子晏睁开双眼，神色变得冷静悠远。
他站起身，高举起手中金色的巨剑，光明魔法包裹着强悍的精神力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在这漆黑的天幕下，如同点燃起一个新的太阳！
以他为中心，所有被包裹在这团金光中的异兽全都被一击毙命，倒在了地上。
同时一股暖意笼罩下来，万物上冰雪消融，来不及躲避而被冰封住的人们纷纷重新活了过来。
光明圣术，辉耀天堂。
躲在孤儿院中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陷入到了震撼的失语中。
“那是……简老师？”夏函瞳孔收缩，震惊地喃喃，“难道那不是……神？”
叶斌没有说话，他紧紧地贴在窗户上，担忧地望着外面。
简子晏没有回头，他手中取出一样守护法宝，笼罩住了整个孤儿院，随即微垂着眼睫，无声地念了道咒语。
一双金色火焰所化成的巨大翅膀在他身后霍然张开，带着无与伦比的炽热与光明，迎着簌簌的飓风与暴雪，向天空的裂缝飞去！
“天使！是天使！”
孤儿院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看到了怎样的奇迹，兴奋地呼喊着。
不只是孩子们，当长长的金色光晕飞到天幕之下，所有人都看到了他。
正当大家都以为自己是眼花的时候，那道炽烈的金色身影挥动着手中的巨剑，一张肉眼可见的金色巨网以他为中心迅速扩大，而从缝隙中冲出来的所有东西，在接触到这张网的时候全都化成了飞灰。
“这是……神吗……”
“神来救我们！”
下方还活着的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连躲藏都忘记了，当即跪到了地上，对着上空疯狂磕头。
当另一股白色的光晕不断下落，让整个大地恢复暖意的时候，他们更加坚定这个认知。
……
几分钟之前，燕城。
梅清舒怔然地听完秦妄简短的解释，无法掩饰眼中的惊愕与震撼。
“……我知道小晏一定会做些什么的，他在每一个世界中都是这样的人。”秦妄想要笑一下，却只扯出了一抹怆然的弧度，“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只能蜷缩在他的保护之下，让他为了我，为了这个世界付出自己的命，我无数次想要挽回，却没有一次成功，在他死去的那些年里，我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任何区别……妈妈，我无法承受再次失去他的后果了，真的，不能。”
梅清舒的眼珠缓缓移动到秦妄脸上，定定地望着他。
秦妄抿了下唇，突然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在了梅清舒的面前。
他的膝盖和木质地板重重相撞，发出咚的一声。
“母亲，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十分残忍，做出了这个选择，我注定会成为不孝之辈，但是在那么多次的轮回之后，我终于有力量站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守护这个世界，就算我们无法取得最后的胜利，起码我可以和他生死同穴。”
秦妄仰起头，眼中涌动着浅浅的水光，他语气诚恳，却又带着九世的执念和疯狂。
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梅清舒就知道，她劝不回她的儿子了。
“秦妄。”她抚上秦妄的脸，“当初我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除了你的父亲，两家的人都极力反对。”
秦妄目光微动，沉默地听着。
“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名字太凶，你必须有很旺的命格，才能把这个名字压住。”梅清舒温柔地说，“但是我觉得，这个名字甚好，因为我希望你以后能肆意妄为，不用顾虑任何事情。”
秦妄呼吸一颤。
“我也好，家族也好，公司也好，甚至是整个世界都好，只要是拦在你面前的，你都可以不要顾虑。”梅清舒露出一抹微笑，掩盖住眸底的一抹泪痕，“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拯救世界也好，找回你的爱人也好，和他生死相随也好……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去做吧。”
秦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动容：“母亲……”
就在这时，灿烈的金光从远方照耀而至，两人同时向窗外看去，秦妄瞳孔一缩。
“是小晏！”他猛地站起了身，控制不住地想要向门口冲去，又回过头来看了梅清舒一眼。
梅清舒轻轻地抱了下他。
“快去吧。”她说，“你和小晏是为了这个世界在战斗，我会为你们加油的。”
秦妄用力地回抱梅清舒。
“从今往后，儿子恐怕不能再为母亲尽孝了。”他低低地说，“谢谢母亲，保重。”
梅清舒眼眶发红，还是笑着挥别了他。
就如简子晏为孤儿院留下了独特的守护，秦妄也捏出一个防御法诀，笼罩住了整个秦宅和周边的区域。
这样起码在他死去之前，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他的母亲。
……
简子晏以一己之力对抗着另一个世界的入侵，即使能量如泄洪般迅速流失，即使精神力竭尽枯竭，他也不曾停止。
他就是墙，就是盾，无论面前有多少穷凶极恶的异兽，他的身影也始终稳稳地阻隔在它们与他的世界之间，不放过任何一只。
419已经看不下去了：“宿主，你收手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简子晏微阖着双眼，在炽金光芒的笼罩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小九，我其实并不怕死，比起死亡，我更害怕的是失去，现在我的身后有我不能失去东西，所以我必须站在这里。”简子晏甚至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微笑，“如果这是在拍电影，也许这个时候我的脸底下会打上几行字幕，上面写着我的出生年代什么的。”
正如他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而不遗余力，此时他为了自己的世界而走向相反的方向，背影亦如来时一般坚定。
他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如果只靠他一个人守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应对另一个世界源源不断的进攻，所以要想度过这场危机，唯一的办法就是补上这道裂缝。
虽然它此时的面积已然称不上是个裂缝。
但想要补上它，并非全无方法。
简子晏等着自己的力量被耗光的那一刻，心中第一次浮现出些许怅然。
这一次，大概就是真的死了。
他脑中掠过自己曾经所有的死亡场景，苦中作乐地想幸亏他对死亡这件事有着丰富的经验，否则他恐怕无法这样平静地踏出这一步。
对死亡的恐惧是生物的本能，他也不例外，但他不能后退。
在他的身后是他的世界，是他的家，是院长爸爸和孤儿院的孩子们，是……秦妄。
想到这个名字，简子晏阖着的眼睫隐约有晶莹渗出。
“对不起，秦妄。”他对那个永远不可能听到的人说，“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辜负你的。”
“既然不想，那就不要辜负了。”
简子晏以为自己幻听了。
当一只熟悉的手掌握住他持剑的手，源源不断的力量重新涌入他的体内，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炽烈的光晕中，秦妄凌空立在他的身边，目光比周围的光芒更加炙热，透着露骨的温柔。
“我找到你了，小晏。”秦妄微笑着说，“我用了九世才走到你的身边，你别想再抛弃我。”
简子晏呆呆地望着他，视野不受控制地变成一片模糊。
“你怎么恢复力量的？”他的声音有些发哽，“我明明检查过了，你现在就是个凡人……”
“那我只能说，我们彼此彼此。”秦妄温柔地说，“你藏起了你的底牌，我也藏起了我的。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动用这张牌，现在我却无比庆幸我拥有它。”
泪水从简子晏的眼眶中流下，他没有去擦，也没有移开目光，他凝望着秦妄，蓦然笑了出来。
“你知道会面对什么，对吧。”
秦妄颔首，回以同样的微笑：“既然来到这里，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正如秦妄了解简子晏，简子晏在这一刻恍然发觉，他也如此深刻地了解着秦妄。
九场轮回，即使长相不同，性格不同，秦妄也还是那个秦妄，是他亲眼了解的真实的人。
熟悉的精神力扩散开来，补足他的枯竭，更加炽热澎湃的金色神光笼罩住整个天际，巨网遮天蔽日，蔓延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万千飞剑出现在两人周围，如同自己长了眼睛般，精准地飞向每一个胆敢入侵的敌人。
简子晏看着这一切，一直不曾言说却横亘在心中的宏大的孤独，渐渐被填补起来，让他心口发胀。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一个问题，现在我终于可以说了。”
简子晏一怔，转头看向秦妄。
秦妄向前倾身，在这浩大的险境中，他露出前所未有的满足。
“你总是在否定你自己，你把曾经的那些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割裂开，执拗地想让我相信我爱上的只是那些曾经的你，而不是现在的你。”他将额头抵住简子晏的，温柔地低语，“可是你就是你啊，小晏，在这个没有剧本的现实世界中，你不是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么？”
简子晏瞳光一颤：“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要更多。”秦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所以我一直在试图向你证明，我爱的就是你，不管你外貌怎么变，性格怎么变，你都是我所选择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简子晏凶狠地吻上了他。
秦妄顿了一下，随即毫不客气地吻了回去。
在漫天的金光下，在刀光剑影与横飞的尸体中，他们激烈地拥吻，仿佛即使下一秒世界爆炸，他们也要吻到至死方休。
“对不起，原谅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简子晏挥动巨剑，于灼目的火光中回眸，“原谅我的愚钝，胆怯，多疑和自卑，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有那些顾虑了。”
“能听到你这么说，即使我下一秒就会死，我也心甘情愿了。”秦妄笑着，眼眶却红了，“既然你也选择了我，那就别想再甩开我第十次了，小晏。”
“怎么会呢。”简子晏轻声说，“那是对你的伤害和侮辱，我不会再那么任性了。”
秦妄心中最沉重的一块顾虑，终于沉沉地落了下去，消散于无形。
他们不再有任何顾忌，曾经并肩作战过那么多个世界的默契不遗余力地发挥出来，在他们的驻守下，这个世界如同被保护在铜墙铁壁之下，再也不会伤到分毫。
“数量已经控制住，下一步就是补天了。”秦妄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简子晏，“你之前想怎么做？”
简子晏露出一丝尴尬。
“你想等力量耗尽之后，把自己炼化去补天。”秦妄冷静地说出他的打算，“太岁绯的被动技能……啧。”
他第一次发出这么不雅的声音，简子晏沉默下去。
“即使是现在，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他抬起眸，“秦妄，我知道你陆无风的那一部分很强，强到甚至能够撕裂空间，但是撕裂和填补是两个方向，你的力量做不到去修补它。”
“只有陆无风的确做不到，但是我不只是陆无风。”秦妄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温和地回应，“我可是做过神的人，就算不是这个世界的神，能想到的方法也比你要恰好多那么一个。”
简子晏蓦地想起了那个黑发金眸的神祇。
“你有什么方法？”
秦妄嘴唇微张，吐出两个字：“献祭。”
简子晏瞳孔一缩，瞬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只要献祭神的灵魂，就能兑换一个要求。”秦妄说，“即使在这个世界也是适用的。”
“不可以！”简子晏脱口而出，“赫墨拉只是你的残魂之一，它未必能满足兑换的条件！”
秦妄温柔地望着他，似乎已经洞悉一切。
“只有赫墨拉自己的确不够，但我就是赫墨拉，融合了所有残魂之后，我的灵魂比全盛的赫墨拉更加完整，可以兑换任何要求。”
简子晏只感到一阵冰凉从头顶浇灌下来，他嗓音干涩：“你不让我炼化自己，却想要献祭你自己，秦妄，你以为我就受得了吗？”
献祭了灵魂会有什么后果，任谁都能想象出来。
秦妄是为了让他活下去，选择牺牲自己。
他打定了主意不会让秦妄这么做，然而秦妄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还不等简子晏采取任何行动，他的身形就被固定住了。
简子晏惊呆了，他嘶吼出声：“秦妄！”
“对不起，小晏，原谅我的自私。”秦妄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我已经无法承受第十次的失去了……这一次，就换我任性吧。”
简子晏眸光震颤，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透明的虚影从秦妄的身体中浮现出来。
干练的作战服，英俊端正的容貌，这是他们的初遇，池洲。
“先生，这一次我终于来得及救下你了。”池洲不舍地对简子晏微笑，“你不要内疚，这是我们欠你的，只是迟了这么久才还罢了。”
说完，他转身义无反顾地扑进了火光之中。
简子晏眼眶睁大，无力地祈求：“不……”
接着，星际帝王的身影浮现出来。
“子晏，我当初没能阻止你做的事，好在主魂成功阻止了。”司望笑着说，“当我死去之后，我会对我们的宝宝说，我很爱他，也很爱他的另一个父亲。”
他也转身扑向火光下的裂缝。
下一个是一身黄袍的年轻皇帝。
裴明珏一露面，就先用力地亲了简子晏一口，他含着眷恋，悔恨与孺慕望着简子晏，哑声说：“老师，我终于有机会告诉你，我烧掉了父皇的牌位和我自己，我为你报仇了。”
简子晏望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泪如雨下。
“不要哭，老师。”裴明珏说，“仇报完了，我还要补偿你呢，幸好还有这个机会，青玠很开心。”
年轻的小皇帝也走了。
接下来是高挑俊美的钢琴王子。
尹曜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简子晏一眼，不等简子晏看透他的眸光，他就转身离开了。
然后是末世的无冕之王。
沈恪凝视着简子晏：“小晏，等了这么多辈子，我终于亲耳听到你说爱我了。”
他仰头望向灿烂的火光，微笑：“曾经你用自己给我换来了一个没有末世的世界，现在是时候让我还你一个了。”
他的背影也吞没于金光下。
“不要再继续了……”简子晏绝望地呢喃。
“很抱歉，简，这一次我不能听你的话了。”
黑发金眸的神祇浮现在眼前，浩渺如烟的眼睛里，满满的只有简子晏一个人的身影。
“因为我的错误，让你死于我亲手制定的规则之下，是我永恒的悔恨，我曾经无力救下你，这次就当满足我的心愿吧，我的精灵，你要活下去。”
“晏晏，我知道你不想接收我的道歉，但我想告诉你，这一次我选择你，只选择你。”
金发的人鱼王游弋着漂亮的鱼尾，最后一次圈住他的爱人，留下一个极尽温柔的吻。
“没有任何人比你重要。”
“菲利克斯……”简子晏想要伸手抓住他，却无法移动。
最后一个出现的，是陆无风。
当白发红眼的虚影浮现在眼前，简子晏即使在剧烈的心痛中，也仍然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认识的模样。
“阿晏，我犯下的错误，比他们都要多，也都要严重。”陆无风轻声说，“我没有脸祈求你的原谅，但我可以赎罪。”
“从今往后，我会在你头顶的天空之上守着你，直到世界的终结。”
简子晏的嘴唇颤了一下，在汹涌的泪水中，陆无风的身影也消失了。
在这些残魂都失去之后，秦妄身形摇晃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最后轮到我了，小晏。”秦妄低低地笑，“我好像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道声别吧。”
“我的灵魂永远不会离你远去，我是你头顶的天空，是给你遮光的云，是吻过你面庞的风，是滴落在你肩头的雨水。”他吻去简子晏的泪水，“只要你去感受，我就在你的身边。”
“再见。”
秦妄珍而重之地说完，就要转身步上残魂们的后尘。
然而他忽然发现，一直泣不成声的简子晏眼底倏然淌过一道狠光。
他一惊之下，手腕蓦地被死死扣住了。
他愕然地抬起头，看到了简子晏近乎扭曲的面容。
“秦妄！你别想在老子面前抢老子的剧本！”简子晏用尽全身的力气呐喊，脖子上甚至蹦出细弱的青筋。
他说出让秦妄不明所以的话。
“我可是身价一亿积分的人，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就生吃了419！”
正同样难过得不行的419：？？？
在意识空间中，那个兑换完之后行走缓慢的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
轰的一声，犹如绚烂的烟火倏然炸开，秦妄眼前只剩下茫茫的白光。
下一刻，因为灵魂分离而产生的彻骨疼痛和空虚一点点地被填补回来。
秦妄震惊地大喊：“小晏！”
“别急，死不了。”简子晏哑声回答。
献祭，听起来就很邪门并且不靠谱的东西，简子晏一开始就不愿意相信。
只是事情已经走到绝路，他只能将信将疑。
既然是个神就行，那为什么不能用系统里买的神魂？虽然很贵，但他家底雄厚，负担得起！
然而这种冷门又稀有的东西不好找，即使是419也找了半天，所以他才只能眼见着这些傻子一个个地出来和他告别。
在419好不容易联系到另一个系统，得知它家任务者正好抓了一只神的灵魂后，简子晏毫不犹豫地开启交易系统，将他所有的积蓄都砸了进去。
好在，应该成功了。
秦妄惨白的脸色渐渐变回红润，他惊愕地望着简子晏，在两人的头顶，遮天蔽日的黑幕正缓缓闭合。
剩下的异兽也顾不得找死进攻了，一个个凄惨地嘶吼着，拼命地想要回到缝隙之中。
简子晏疲惫地眨了下眼，在逐渐恢复明媚的阳光中，哼了一声。
“看来世界意识还算是懂得知恩图报。”他说，“我的惩罚没有了，你的呢？”
“我没事。”秦妄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下意识地回答一句，然后说，“小晏，你的底牌……好像比我多多了啊。”
简子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犹如初升般的朝阳。
然后他突然转过身，一把勾下秦妄的脖子吻了上去。
“秦妄，如果你再这样自作主张，我就藏起来，让你再也找不到。”
他气喘吁吁，又咬牙切齿。
“不管你是天也好，云也好，还是风或者雨之类的任何东西，只要我不想让你找到，你就别想再见到我，听清楚没？”
秦妄眼眶湿热，他将脸埋在简子晏的发顶，半晌回了个嘶哑的好。
他们交托出自己全部的爱与信任，对彼此承诺，再也不会有下一次自以为对彼此好的牺牲。
永远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