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想世界（完）
乔晨此次回来后，在家里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善于忍耐的青空，在论坛里发了个找队友的帖子，唯一的入队要求，是要会改装电子产品。
在一众申请者中，他找到了一个非常专业的人。
在队友的指导下，他成功的把原本的圆形终端拆了又装，不光关闭了终端原有的语音系统、接管了终端全部的控制权限，还可以遥控局域网中的智能手机。
青空的队友叫康木，他非常不解青空为什么要捣鼓这些东西，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青空是个隐藏的变态。
助纣为孽的康木最后嘱咐青空，不要吓到人家了。
青空的生物钟开始和乔晨一致起来，如果乔晨休息在家，他就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家电管家。
他觉得康木说的有道理，在他的印象里，乔晨也是有些胆小的。
他只好模仿圆形终端原有的说话方式，和乔晨一句一句的对话。
而当乔晨不在家时，青空就会回到游戏世界，与他的队友一起穿梭在各个游戏里，不停的打怪升级。
渐渐的，剧情副本多了起来。
康木是第一个发现副本变化的，因为从前他在游戏里都是躺过的，但慢慢的，他发现青空可以发挥的空间越来越小。
他们迎来了大量解密、探索游戏，就算是冒险游戏，也会设置无法攻略的机制，需要玩家去触发剧情和解锁道具。
升级越来越难，甚至连从游戏中全身而退，有时都是九死一生的。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青空的思维方式也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康木觉得青空非常不懂人情世故，是个情商负数的战斗机器。
但在经历过无数的剧情副本后，康木发现，青空可以根据一个细微的动作或眼神，去判断npc或其他玩家内心的想法，并且预判他们接下来的举动。
青空除了战力以外，在其他方面的成长，也是极其快速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越来越多的玩家消失，连等级排行榜上的人也不例外。
游戏小镇里的人越来越偏于稳定，每个人都不想死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
比起“心愿”和回家，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在所有玩家中，只剩下一小拨人，还在积极的攻略新游戏提升等级。
其中就包括青空和康木。
只要乔晨不在家、或者睡着了，青空就会进入游戏。如果康木体力撑得住，两人就会一起去。
升级所需的经验植，是呈几何倍数上涨的。
青空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终于升到99级。
每个日夜，他几乎都在没有止境的游戏中杀戮或逃亡。
他在每一个扭曲、疯狂的剧情里，找到了每一把游戏成功的钥匙。
那天青空同往常一样，在安纳西镇稍作休息时，听见了乔晨回家的响声。
他回到智能家电控制室，看见了归家的乔晨。
尽管还早，但乔晨的眉目间有些倦怠。
青空：“今天还顺利吗？片场有你讨厌的那个演员吗？”
语毕，他意识到自己问的话有些越矩了。
果不其然，屏幕里的乔晨狐疑的看了看摄像头，停了一停，回答道：“……顺利。”
在这漫长的两年里，青空早已经想好了要许的愿望。
从乔晨的手机摄像头里，青空看到乔晨做好饭后，照例来到了茶几上。
青空知道乔晨很喜欢在这个矮矮的茶几上吃饭，他每次都会盘着腿坐在地上，但那看起来是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
而且青空记得上次有其他人来这里时曾经说过，地上很凉。
青空比任何人都清楚，乔晨是很怕冷的。
他只差最后3，就可以到达100级。
所以他觉得，早一点被发现，也是可以的。
控制室里的青空开口对乔晨说：“你不要直接坐在地上，垫个软垫。”
屏幕里乔晨捏着叉子的手停住了。
青空的内心里，突然出现一种矛盾。
他本来不愿意，在可以真正出去前，被乔晨发现。
他也在畏惧着，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但他一个人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不可能不希望被对方发现。
在无数的剧情中，原本没有什么过多情绪的魔王，生出了人类才会有的期待、惶恐、迟疑和不甘。
乔晨吃完饭，在青空的注视下打开了电脑。
长大后的乔晨，仍然非常喜欢玩游戏。
乔晨带上耳机，与游戏里的朋友一边闲聊，一边操作着鼠标键盘。
青空见乔晨点上了烟，本想再次出言提醒，但他想到刚才乔晨停住的动作，又怕再次吓到他了。
他只好一边调低了顶灯的亮度，一边帮乔晨打开了中央空调的换气。
乔晨的手机就放在键盘的内侧，前置摄像头的画面连接到屏幕上，青空的视线里，是乔晨微微凸起的喉结和清瘦的下颌。
不知为什么，越是临近终点，青空心中的渴望就愈加强烈。
他看着屏幕中乔晨的脸，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正在青空有些迷茫时，他面前的屏幕暗了下来，随即响起了乔晨的手机铃声。
乔晨的手机收到了来电，暂时切断了无线网络，画面传输被中断。
青空听见乔晨磨磨蹭蹭的接了电话，然后听见电话那头的女人问乔晨“身边有没有喜欢的、合适的人”。
以青空在众多剧情世界里的成长，他能明白，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青空也大概了解，什么是人类的“爱情”。
但他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更多的还是他年幼时的样子。
青空觉得乔晨现在谈恋爱，还有些早。
乔晨给出的回答是：有留意、还没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一向俯瞰人类的魔王心中悄悄浮现出来。
乔晨没有玩很久，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很有节制的。
青空按照吩咐，给他放了洗澡水。
青空知道，乔晨洗过澡就会睡觉了。
自己也即将去完成最后一个游戏，升到100级。
如果他成功完成游戏，那他就可以到屏幕里、那个属于乔晨的世界里去。
如果他在游戏中死亡，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在这个淡蓝色的控制室里，陪着乔晨了。
这时，乔晨的声音，混着浴室里特有的回声音效，慢悠悠的响起。
“你是私生饭吗？”
控制室里的青空：“……”
他还从来没玩过，有关“私生饭”的剧情游戏。
暴露了的青空，干脆的问道：“‘私生饭’是什么？”
浴缸里正无聊的乔晨来了精神，他对青空进行了一场粉丝教育。
青空没听懂乔晨莫名其妙的话，只附和了一句，但乔晨最后的那句话，他听懂了。
乔晨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在青空对一切的认知里，他和乔晨之间的感情，并不像游戏剧情中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情”，但他此时也有些生气。
他不认为，会有任何一个人比自己做的更多。
属于魔王的狠厉和阴暗，让青空在这间控制室里，几乎变得焦躁起来。
乔晨睡觉前，将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青空看不见他去做了什么，只听见一些引擎声后，他轻轻的说了句晚安。
青空知道，只要乔晨在家，每晚他都会这样做。
但从前，青空只以为这是乔晨一个奇怪的习惯而已。
然而，在今天乔晨说过有喜欢的人后，青空从那声晚安里，听出了深深的眷恋。
青空的心，在慢慢下沉。
直到乔晨回到床上，青空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乔晨也察觉出不对，他的声音响起。
“小私生饭睡着了吗？”
内心的不适，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但又被生生卡住。
青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有事想问你。”
乔晨：“可我要睡觉了。”
青空的手，微微握了起来：“……就一个问题。”
“那你问。”
青空猜不出乔晨喜欢的人会是谁。
尽管他们共处一室将近两年的时间，但青空毫无头绪。
他只能说出一个最不可能的人，来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在莫名的失望和畏缩中，魔王也学会了自欺欺人。
“你喜欢的人……是那个新人演员吗？”
但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否认，乔晨闻言笑了出来。
乔晨从床上坐起，哭笑不得的说了一长串的话。
在乔晨说这些话的时候，青空的心渐渐被寒冷覆盖。
他原本就是诞生于冰雪之中的恶魔，寒冷和欲望才是他最根本的样子。
横生扩张的占有欲，填满了他的心。
青空问：“你是真的想跟我一起玩吗？”
乔晨理所当然的回：“是啊。”
青空不想到乔晨的世界里来了。
他要乔晨，与喜欢的人分离——到他的世界里来。
青空轻柔的说：“那好，你等等我。”
——————
青空回到安纳西镇时，康木已经睡了。
他解除了组队，来到了游戏大厅。
青空的最后一个副本并不难，是一个用时少、还很轻松的密室逃脱游戏。
一个小时的规定时间内，他和随机匹配到的玩家顺利逃了出来。
完成游戏的经验值奖励发放后，在其余玩家的惊呼中，全服第一个满级玩家终于诞生了。
青空被传送到一片耀目的数据空间。
熟悉的声音响起：“恭喜你。”
青空的脸上并没有喜悦，他只是面无表情的问：“现在可以许愿了？”
“作为第一个满级玩家，你当然可以许愿。”
青空冷如冰霜的嗓音，在空间里回响。
“我想和人类乔晨，重新一起进入到这个游戏世界里。”
在愿望成真的暖色光芒里，青空没有一点后悔。
他知道，这是一个光怪陆离、充满危险的世界。
他想，也许恶魔就是永远也学不会爱人。
他就是自私的、狂悖的，他全然接受。
他可以不要爱，他只要那个人在他身边。
——————
青空再一次来到游戏大厅门口，他的等级重新回到1级，所有技能和道具也一起消失了。
他看着游戏大厅入口的灯牌，不知道他的愿望是不是真的实现了。
如果真的实现了，他见到乔晨的第一句，应该说些什么好？
他还记得几个小时前，乔晨把他当成了一个叫做“私生饭”的东西。
在青空失神的空档里，他的身旁走近一个女玩家。
“你是要参加游戏吗？”
青空非常疑惑的转头看向她。
他在这个女玩家的眼里，看到了陌生。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他陌生。
等级榜上排名第一的“青空”，在游戏里不会有人不知道。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随着他重新进入游戏，所有玩家对他的记忆，一齐消失了。
在女玩家的眼里，青空读出了讨好的意味。
他借势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私生饭’吗？”
月桂提出等价交换，她要青空带她过游戏。
青空知道，改版过后的游戏，新人玩家每次进入这个世界，都是直接进入游戏副本的。
所以青空毫无所谓，因为本来他就要马上进入游戏去找乔晨。
当青空再次被传送炫光包裹时，他下意识的又许了一个愿望。
他希望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乔晨的身影。
随后，完成传送的青空缓缓睁开眼。
他坐在银行大厅的等候席上。
【欢迎各位来到场景类角色扮演游戏：《灵魂审判》，游戏难度为：普通。】
青空向四周张望——
他真的看到了，与他一起坐在等候席上的，那张熟悉的面孔。
——————
旅店房间里。
乔晨将手搭在椅子的臂托上，微微托腮：“那么，你又是怎么把我拉进来的？与突然消失的‘许愿’……有关吗？”
青空轻描淡写的说：“我练到了100级，然后许愿，和你一起玩游戏。”
乔晨当然知道，练到100级这件事，不应该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他从青空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压抑和无奈。
乔晨不知道青空为什么要许这样的愿望，这是极其不合理的。
如果他只想和自己玩游戏，他完全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再来找自己。
在乔晨长时间的沉默里，青空又问了一遍。
“你在生气吗？”
乔晨反问他：“你觉得我应该生气些什么？”
青空：“比如说，‘突然被陌生人拉进一个会死亡的游戏世界’。”
青空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还有：被迫与你喜欢的人分离。
乔晨闻言微微点点头：“嗯，我是因为这个很生气。”
青空的心里泛出一声哼笑。
乔晨又说道：“但……也算好事吧。”
青空微楞，露出一丝不解。
乔晨活动了下因为翘腿而有些软麻的双腿。
“这段时间，我可以当成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玩一玩游戏。”
他冲青空微微笑了笑：“还可以顺便戒烟，这样回去以后，你就不用每天给我开换气了，是不是？”
青空没想到，乔晨的“生气”消失得这么快。
他也没想到，换气这件事都被乔晨注意到了。
青空愣了半晌，回了句不符合他魔王人设的话：“嗯，对身体不好。”
乔晨换了个话题：“你睡哪边？”
青空明显没跟上他的话题变化，又愣了半晌。
乔晨抬手指了指隔在两人中间的双人床。
青空：“……”
青空：“我都可以。”
乔晨：“那我睡靠窗可以吗？”
青空：“好。”
乔晨用清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触碰他的皮肤，刺激过后，使他微微放松了些。
青空站在他身后：“家园区的房子可以加装热水器，如果钱够了，去买块小地皮吧。”
乔晨用一旁的毛巾擦擦脸：“刘元柊是个财迷，不会同意的。”
青空不解：“你为什么把所有的金币都放在刘元柊那？”
乔晨：“刘元柊是个富二代，如果他钱不够花，会掉san值。”
随着乔晨坐在床上，青空问他：“什么是san值？”
乔晨：“你可以大概理解成……精神力？如果过低的话，他会不能正常思考……虽然他本来也不聪明，但正常总比不正常好。”
乔晨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青空注视着他手上的动作。
随着乔晨的手逐步往下，他胸前的皮肤逐渐失去遮掩。
青空微微侧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乔晨脱掉衬衫后，盖好被子，躺在了床上。
他真的是非常累了，所以才没有精力、也不想再去逼问青空什么。
青空注视着背对着他侧卧而眠的人，慢慢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
乔晨感觉到床垫微微向下塌了一些。
在深夜的寂静里，青空缓缓开口。
“你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闭着眼的乔晨，露出个很好看的笑容。
与他一贯的标准微笑不同，这是个很孩子气的笑。
“记不清了，只记得跟你很像……是个问题很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