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空山冷殿孤影长
白落冰艰难地道:“你能、能答应么?”
这下水初再不迟疑,大声道:“我答应你。”
白落冰扬起嘴角,面露笑容,这一来血流得更急。
顿了顿,她又道:“好孩子,那边有个石桌,看见了吗?”
水初这才瞧见大殿中央有一张不大的圆形石桌,桌上点了一枝巨烛,烛火下一只水晶沙漏熠熠发光,点头道:“看见了。”
白落冰道:“那石桌配了六个石凳,你从正对大门的那只凳子往右数起,数到第五只,把这只凳子先往左转三圈,再往右转三圈,然后将凳子轻轻往上一托,凳子下有一样东西,你拿来给我。”
水初也不管她意欲为何,赶紧照做。
那石凳一托之下,竟然松动,弹了半尺来高,把她吓了一跳。
就见凳子底下,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坑,坑内置了一只黑铁匣子。
水初将匣子捧给白落冰,道:“是这个吗?”
白落冰缓缓道:“嗯,这匣子里装的是荦山白家最上乘的武功秘籍,为了答谢你,我把它送给你。”
她深深吸了口气,“我再传你一门开元神功,你学了这门神功后,要给我、报仇……”
“我不想学你的武功!”水初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也不会给你报仇!”
白落冰道:“你若不学,只好困死在这山殿里了。”
水初心里惨然,咬着嘴唇望着她。
“武功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看学武的人为了什么目的而使用。若用武功来做好事,那便造福于人,乃是大大的功德,难道你不想做善事?”白落冰耐着性子道。
“我想做善事的……但、但……”
“别废话了,我气力有限……若你不想死在这里,就乖乖听我的话。”
水初道:“难道我不练你的功夫,就不能打开门出去了?”
白落冰听她仍是拒学白家武功之意,不由怒道:“我们荦山白家的开元神功,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内家功夫,凡是习武之人,哪个不垂涎三尺?你这小屁孩倒不识好歹,我白送给你,你竟不学!”
她见水初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为了不让那帮贼子闯入,方才我进来时已把从里面开门的机括毁坏,现下只有练成神功,将五根殿柱强行移位,才能破门出去了。”
水初“啊”地惊叫一声,目光转了一圈,才发现果然有五根合抱粗的石柱分立大殿各处。
各柱之间相距甚远,要移动这么粗的柱子,怕不得大罗神仙不可,她顿时急得哭出来:“这、这……这个柱子我怎么移得动……出不去啦……”
白落冰道:“你年纪小,武功弱,只怕一出去就被他们逮住了,倒不如呆在这里安全些。”
水初想了想,道:“你不是已练成那神功了吗,怎不将柱子移位,我们好一起逃出去?”
白落冰苦笑道:“若我尚有精力将殿柱移位,早将外面的人尽数击毙,还用逃进这殿里并且毁坏开门的机括么?”
“那怎么办……要是我练不成你的功夫,不就要饿死在这里吗?”水初这下是真怕了,她可不想死在这里。
“我这里贮藏了足够一人用两年的米粮、柴火、干菜,你人小,可用三年。但你若在三年内还练不成那大法,就只有饿死了。”
白落冰见水初满脸沮丧,又安慰她,“不过你放心,那大法共有九境,每一境都神奥无方,你即便只练成第一境,也能出去了。”
“再说开元神功穷极天人造化,奥妙无穷,我费了一生,也只练到第五境,连我爹爹当年也只练到第七境,你又怎能一一练完。”
说到这里看了水初一眼,声音变得更低,“那大法第一境最是难练,以你的资质,只怕、只怕……”
水初听她的意思,似是嫌自己资质差,瘪嘴道:“瞧不上我就别教我呗,反正我也不想学你家的武功,大不了就死在这里!”
谁知白落冰比她更急,忙道:“我记起来,老八曾跟我提过,他已收了你为徒,你既是我荦山弟子,有责任把本门的武功学好,将来发扬光大!”
水初道:“那算什么呀!我根本没拜那个胖子为师,他也是随口说说的,当不得真!”
白落冰耐心耗尽,厉声道:“你学不学?”
水初哼道:“学啊,不学我怎么出去?我还不想死呢!”
她本来不想学,毕竟老魔婆的名声太差了,但她也是真的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她离开家这么久,还一次都没见过父母呢。
白落冰松了口气,叹息道:“想不到我荦山白家几百年的武学精髓,竟要让这样一个素不相干的小孩儿来传承。”
她攒了一会力气,肃然道:“我现下传你开元真诀,用心记好:
开元九境,穷天极地。
沌以积守,守而可破;
破以浊空,空而可纳;
纳以清满,满而可驭;
驭以动虚,虚而可静;
静以退顺,顺而可化;
化以息善,善而可和;
和以善立,立而可行;
行以仁谐,谐而可生;
生始于无,以养天下……”
“第一境是‘沌’字诀。冥冥八荒,混沌无际;返我本初,此境第一……”
两人说话之时,只听外面巨物撞门声不绝传来。
水初一会儿盼他们将门撞破,一会儿又怕他们当真进入,正焦虑间,听白落冰开始传口诀了,只得硬着头皮用心铭记。
白落冰先传心法口诀,再逐字逐句详解。那真诀不过二千余字,但极艰涩。
水初虽非骨根绝佳,记性倒也不坏,到第五遍时已能尽数背下,又费了个多时辰,才将修炼真诀的法门、诀窍、禁忌及运用之法勉强弄懂。
白落冰传完功诀,已是油尽灯枯,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嘴角血迹已干,再无新鲜血液流出来。
“老魔、老婆婆……你怎么样?”水初已预感到她活不过片刻了,心里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恻然。
白落冰攒了半晌气力,方挤出一句话:“我的骨、骨灰,你亲手、亲手交给归、归海……”
不待她说完,水初已经赶紧点头。白落冰面露欣然之色,忽地瞪大双眼望着水初,嘴唇嚅动了一下,似还有话说。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我做?”
水初暗想,只要她交代的不是害人之事,自己定当竭力为她完成。
“殿柱是按五行相生相克的方位来排的,你要、记好……”
水初见白落冰说话已经十分艰难,但还是挣扎着把移动殿柱的方法告诉自己,心里很复杂,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
白落冰说完移动殿柱的法子之后,脸上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闭着眼睛缓缓道:“……我年轻时争强好斗,手段毒辣,做了许多错事,现下想来,好生对不住别人,可是怎么也后悔不尽了……”
水初忙安慰她:“你别想多了,好生休息吧。”
“我是不行了……只是想起年轻时做的那些事,心里过不去,只怕我死了,做鬼也是个被人怨恨的苦鬼……”
水初听过白夜雪讲述她与白落冰之间的恩怨,知道白落冰的行径确实可恶,但听她说得凄切,又好生怜悯,忍不住问:“你到底还做了些什么错事?”
白落冰勉力道:“我、我在白夜雪的茶杯里下了毒药,然后扮成男人模样,半夜跑进她房里……她喝了那毒茶,肚子越来越大,就跟怀了身孕一样……”
“喵呜”一声,阴森森的,在大殿内久久回响,打断了白落冰的话。
水初循声望去,见是那只黑白杂毛的大花猫不知从哪蹿了出来。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凤凰雪珠就在这猫的喉咙里,只要拿出来,或许老魔婆还有一线生机。
水初一步纵出,左手将那花猫拎起,右手在它胸喉间没命推刮,想把凤凰雪珠弄出来给白落冰疗毒。
那猫吓了一大跳,呜呜叫着,四爪齐出,照水初身上一阵疾撕狂抓。
一人一猫相持了一会,水初忽觉不对劲,侧头一看,白落冰静静躺在地上,双目已阖,面色安详,已不知何时停止了呼吸。
水初丢下花猫,奔到白落冰身边,大叫:“婆婆,婆婆!”
连唤数十声也不见白落冰有甚反应,水初知道她跟白夜雪一样,也死了。
这个老魔婆死了,水初分不清自己心里是欢喜更多还是难过更多,怔怔地流下泪来。
她已不像初见人死时那般惊惶,只是胸口如压大石,闷堵得慌。
外面撞门声早已停止,整座大殿只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显得分外阒寂阴森。
她一个小小孩童,本不敢将白落冰的尸身火化,但毕竟一具死尸躺在这空敞寂静的大殿里,实在有些可怖。
她坐了个多时辰后,终于找来木柴堆在白落冰尸身上,硬着头皮将其火化了。
与白夜雪自焚成骨灰不同,白落冰的尸体焚烧后并没有变成骨灰,只有漆黑的骨头。
水初只得拣了一小块骨头包好,把剩下的骨架在角落里撅了个浅坑埋了。
将白落冰的尸骨与白夜雪的骨灰一道放入怀里的布囊中,水初不由心想:“两位老婆婆生前互相争斗,彼此恨之入骨,哪料到死后却靠得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