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青峰石上初惆怅（二）
水初扭头见石无恙抱着双臂立在后面，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他神色古怪，既似愤慨又似嘲讽，水初心中一黯，低声道：“我可没这么说……”
这时石无忧忽然尖叫一声，怒道：“初姐姐，你怎么撕破了我的袖子！”
水初一愣。
就见石无忧扯着自己的右袖，怒气冲冲道：“你看，都破成这样了！我娘会骂死我的！呜呜，这还是于三叔前阵子买给我的新衣服呢，才穿过两次的，你看，这里都裂开这么大了……”她边说边大哭起来，“你，你赔我的衣服，我要你赔我的新衣服！”
水初愣愣道：“你的袖子扯破了吗？我、我……”
范峥跳到石无忧身旁，拉住她的右袖左看看右看看，大声道：“是啊，都破成这样啦，不能穿啦！你赔，你赔！”
“哥哥，你还说！”范嵘怒视范峥，“要不是你拿蛇吓我们，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也去看了石无忧的破袖子，安慰道：“没什么的，回去叫师娘给你缝好就行了，别哭了。”
石无恙冲水初冷冷一笑，讽笑道：“这是不是‘软狂人’的风范啊，果然很了不起！”
水初咬着嘴唇，再也说不出来，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淌去。
兄妹几人叫叫嚷嚷着折回家去了。
水初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跨过山涧，绕过自己常坐的那块大石，然后不见了人影。
她在大石上坐下，暗想：“这么久以来，无恙哥哥一直对我有很大的不满，究竟是为什么呢？我究竟什么时候惹他生气了？”
不久暮色四合，林中一片暗茫，水初怕凌千月担心，便理理衣襟，快步回到石家。
从此以后，水初的话更少了。
每日上午石家兄妹和范家兄妹一起在屋外练功时，她只是透过门窗悄悄地看几眼，再不跟他们一起练功，而是在帮凌千月做完家务后，一个人到后山去练，累了便在大石上坐着，默数石浪回来的日子。
她已经下定决心，只要石浪一回来，无论他怎么忙，也一定要他送自己回家。再者，她心里模模糊糊地觉得，她以后一辈子也不想再来石家了。
石浪回来时，已是八月初。水初一见到他，就跟他说要回家的事。
石浪把她搂在怀里，百般哄劝，却见她只是流泪不断，说什么也要回去。
石浪无法，便道：“好孩子，石伯伯走了好远的路，刚回到家，快累死啦，你让我休息几天，养足了力气再说，好吗？”
水初想了想，含泪道：“那石伯伯说话一定要算话，你休息好了就送我回家呀。”
石浪心中酸楚，但不忍伤孩子的心，只得连声道好。
晚间石浪等孩子们都睡了，方与凌千月商量水初的事。
凌千月道：“也不知道恙儿怎么回事，自齐云山庄回来后，就老跟初儿闹别扭，我私下里教训过他好几次，总是不见改。怕是这个缘故，初儿才闹着要回去的。”
“我也劝过她几次，但这孩子性子傲、心眼执，有什么不高兴也从不肯跟我说。当着范家孩子的面，我又不能太偏护她一个。唉，为这事我都烦透了。”
石浪冷笑道：“无恙那孩子，心高气傲，总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能干之人，我看难办得很哪。”
他面露愁容，无奈地叹了口气，“且不说他，就说初儿，咱们这样瞒着她，也不是法子，我总不能老跟她说我有事我没空，一个劲拖延时间罢。这些日子，可真苦了你了。要不咱们跟那孩子说清楚得了，反正将来总要说的，唉！”
凌千月忙道：“现今可千万说不得！那孩子近来郁郁寡欢，沉默少言，正是低落的时候，你若跟她说她爹娘没了，她不哭死才怪，你我都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了。”
她见石浪一脸沉思状，又道，“再等等吧，等孩子开朗些了再说。”
石浪沉吟一会，也无他法，只得叹了口气。
夫妻俩都愁眉不展，正低声商议着，忽听隔壁房里传来“哗”的一声，似有物事掉落在地。
两人立即住口，面面相觑。
隔壁房里睡着石无恙和范峥，夫妻俩虽是等他们睡熟了才说话的，但石浪仍不放心，示意凌千月噤声，自己擎着灯盏去隔壁房探看。
他来到房外，濡湿一个手指，点破窗纸，凑眼瞥去，见石无恙和范峥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睡得正熟，只是他们盖的薄被却落在地上，想来是不知不觉中踹落的。
石浪舒了口气，进屋拾起薄被替他们盖好，方回屋与凌千月安歇了。
过了几日，水初自忖石浪应当休息好了，便又提起回家的事。
石浪在这几日当中早已想好对策，冲水初呵呵一笑，柔声道：“初儿，我上次去南方办事，遇见你爹了。你爹爹说，要你跟我学会一门十分厉害的武功，才许你回家去哩！不然，就算你回去了，他们也会把你再送到我家来。”
水初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石浪见了，心中袭上来一阵酸楚，几欲泪下，但他为了让水初安心留下，只得强颜欢笑道：“初儿，你不是知道有几个坏女人欺负你爹娘吗？你爹说，他希望你能学一身好本事，回去保护家人。将来再遇上坏人欺上门来，也不怕了。”
他见水初小脸仰起，渐渐流露出热切的神情，赶紧趁热打铁：“石伯伯知道初儿想回家，但你若就这么回去了，什么本事也没学到，你爹爹岂不是要怪我不教你？你爹爹怪我不要紧，要是万一又有坏女人找到你家，找你爹娘打架，可怎么办呢？”
水初被他说得十分心动，一时又想起狠毒阴险的孙沁沐，不禁又怕又恨，暗忖：“以前遇到那个坏女人，总靠别人救我，上次还弄得荻哥哥身受重伤，眼睛都看不见了。那坏女人还在找我，石林阁的人也要抓我，我总不能次次都要别人来救呀！”
“万一哪一次没人来救，我不就等着被捉去么？我是得学些本事，靠自己打跑敌人才行！等我学会石伯伯的厉害武功，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爹娘，真是太好了！无恙哥哥虽然讨厌我，但我以后也不去惹他，只一心学武功，学好了就回家，想必也不会让他不快。”
她到底是小孩心性，沉思了片刻，便把头一点，认真地道：“石伯伯，那你就教我一门厉害的武功吧！我想好了，我要保护我自己，还要保护爹爹和娘亲，还有我弟弟，我绝不会让坏人再欺负他们了！”
石浪见她回心转意，大是宽慰，颔首笑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初儿要做勇敢坚强的人，不怕坏人，不怕吃苦，要学好本领，用自己的手双手去保护家人呀！”
水初用力点头，一张小脸满是坚毅之色。石浪见她如此懂事，欢喜之余，不禁又生感伤。
从此水初便安心在石家住下来，每日跟随石浪学武功。
石浪因妻儿皆反对他传授水初逸阳神功，自己思量了一阵，也觉得若要水初学有所成，并非逸阳神功不可，便没再提起这事。
他授给水初的功夫，除了一套“长空观星剑”是上乘剑法外，教她打坐练气的只是一套普通的内家功夫。
这功夫虽是内家正宗，但毕竟没什么奇威之处，只能让人强身健体，扎下根基，要说练就精湛深厚的功力，却是不大可能了。
因此石浪对水初心怀歉疚，便设法弥补她，对她的细心爱护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女。
水初不仅要练石浪教的功夫，还要练莫红尘教的惊鸿步，每天练武占去了大部分时间，她便没有多少闲情去管石无恙讨厌自己的事，渐渐地也就平淡了心绪。
但她仍旧说话不多，而小伙伴已经习惯了她的日渐沉默，慢慢忘掉了她原本的活泼性子。
闲暇之时，她不是帮凌千月做家务，便是独自到后山那大石上去练功，有时见了两家的兄妹打闹嬉戏，玩得热火朝天，也从不参与。
石浪与凌千月见了水初这般情形，深感忧心。
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开解，想要她快活一点，也不见她回到刚来石家时的活泼样，夫妻俩纵然担忧，但对水初这犟脾气，也无可奈何。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大半年。这半年中，秦沅湘前后三次派人到清水峰邀请水初去雪衣门做客，均被石浪夫妇婉言谢绝了。
夫妻俩心想水初还小，做不得主，也没把这事告诉她。
转眼年关将近，石浪早在腊月中旬就开始上荆州置办年货了。
这一次范家兄妹也在石家过年，加上水初，家里比往年可热闹得多，年货也需更多，光是石浪买给孩子们玩耍的烟花爆竹，就比往年多了好几倍。
年前已下过几场小雪，到了除夕这一日，雪花如同碎了的云朵，漫天纷扬，飘落不绝，迷得人难以睁眼，地上瞬间便填了厚厚一层，放眼尽是洁白晶莹的一片。
水初家在南方，难得见雪，如今乍见到这样一个冰妆玉琢的澈白世界，不觉赏心悦目，十分欢喜。
到了午间，却见雪霁云开，中天露出一轮冻得娇红的太阳来。
石家兄妹和范家兄妹匆匆吃罢午饭，扔下饭碗就冲进了雪地，又堆雪人又打雪仗，在屋前的小练武场上闹得热火朝天。
水初在厨房里帮凌千月包饺子，听着外面的嬉闹欢笑，不觉神驰心动。
凌千月见了水初的神色，笑道：“初儿，饺子快包完了，你去跟无恙哥哥他们玩吧。”
水初朝窗外瞥了一眼，有些犹疑。
石浪忙道：“快去玩呀！你也去堆几个雪人，一会儿我来评评，看谁做的雪人最漂亮！”
水初大是心动，便点点头，系上石浪给她买的白绒围巾，来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