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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心随笔转平生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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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在季徘徊的又一次劝说中,许颂动摇了。

    但她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那一整日茶水凉了又凉,始终没能入口。

    文清居煮了粥,她也一口没动,只说有些不舒服,和衣而卧,一直到月上西台,也没有动静。

    “夫人,今日怎么了。”文清居拧着眉头,洗漱完后,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拧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可是今日季姑娘说了什么,不妨讲与我听听。”

    他将妻子扭过身来,剥下外裳和鞋袜,蹲在她面前轻轻擦拭着面容。

    斜卧在床榻上,任由他的动作。

    “我,我忽然发现,好似别扭的那个人是我。我好像是愿到京城去的。”

    神思飘忽,一遍遍思索着季徘徊今日说的话。

    她拍着桌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对自己说“许颂,你就是在逃避!

    你喜欢修史,立志编纂一本六朝通史这是你自己说的。

    那么问题来了,若是如此,皇家书库中浩如烟海的书籍你当求之不得才对。

    而且入朝为官,你更能亲眼见证你想记录下的历史。

    李确都与我讲过这些了,试问千百年来哪个想修史的不是千方百计去还原,力求真实。

    可现在一个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都不愿去,这还能说明什么?

    我回去也仔细思索过了,从前你与我说到公主时,言谈之中都是可惜。

    你觉得她注定是史上的败笔,不愿去亲眼见证。

    可是未来我们谁能知晓,你就是为了逃避一种结果,放弃所有可能,难道你就这般懦弱吗?”

    季徘徊一声声质问犹在耳边,她竟无法反驳,忽然觉得自己被说服了。

    “清居,你说我究竟想不想写出最真实的史书?”

    他的回答十分坚定,“当然,这是你自小便挂在嘴上的,何须自我怀疑,作为你的夫君,我也会一直支持你,绝无二意。”

    “那你说我为何不愿入朝呢?我竟想不明白。”

    文清居手一顿,沉思一番这才开口道,“夫人,虽然对我而言,进京并非是个好主意。但我也需承认,若能入京,的确更能满足你的愿望。

    只是从前你不愿意,我也不想提及。

    但你既然问出了口,无论你作何打算,我都支持。”

    总归无论如何,他总会陪着她。

    “夫人只要愿意,便可以什么都不顾虑。我们一家人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好好生活。”

    细细替她擦洗完毕,两人就着一张毯子入睡。

    虚虚环绕着怀中的柔软,在她脊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拍,伴着这轻柔的节奏,两人都沉沉入睡。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眨眼间女皇定下的日子就要到了,此时的许颂虽然心有动摇,但是没那么轻易就会答应。

    客栈里,李确手捧着一只胖乎乎的信鸽,鸽子腿上照例系着信筒。

    寻了个空茶盏喂着食,他取下了信并未急着看,合上窗换了身衣物,信步出门。

    今日京城的信件也该到了。

    到了府衙,他先是熟门熟路地前去取了公主寄来的信件,而后便出了玄武街,绕路到庆丰巷,三文钱一袋的红豆饼,今日多买了一份。

    颠了颠手中的钱袋子,他想着马上要开始赶路,没急着回去,闲逛了两刻,准备路上吃食。

    都是些方便携带,口味清淡易饱的东西。

    花生干果,少许果脯蜜饯,还有几只包子、饵饼。

    回去路上再到欢香楼买一只香喷喷的烤子鹅。这最后一顿饭若是不让敏敏吃好了,一路恐她的肚子不得安生。

    到了客栈,关上房门,李确先是换了衣裳。

    若是一个人入楼,总是免不了被姑娘们招揽一番。虽然他方才左推右拒,极力拒绝,还是染上了错综复杂的香粉味。

    他又想起上次,和徘徊一起去那处用饭。面上洋溢起宠溺的笑。

    她非要和姑娘们打赌比试酒量,让自己喝倒了十三个楼中酒量最大的姑娘,最后没人能给他们结账,就这样走了。

    那晚,她陪着自己上了半夜的茅房。

    季徘徊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一副傻笑的模样,衣服穿了半截。

    “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不着寸缕?”

    忙将领口拢齐,系了系带,语气无奈至极“敏敏,快合上门,小心被人看了去。”

    快速披上外袍,一边走向她。携了她的手下楼用饭。

    虚虚握拳轻锤他的胸膛,“这有什么,你一个大男人不用怕。况且有我在呢,谁敢看我们家李确,我定不轻饶。”

    瞧着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她更觉得好玩,趴在他的臂弯打趣。

    “噤声!”

    幸好一旁无人,捂住她的嘴。有些羞恼,“不许再说了,教人听见如何是好。”

    她眉眼弯弯,唔了几声,使坏舔了一下他的掌心,火烧一般缩了回去。

    李确憋红了脸,指尖轻轻蹭了几下掌心,更加痒到了心里去。

    再看她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俯身含住她的双唇舔了舔,起身就看见她唇上一片亮晶晶的,眨巴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盯着自己。

    她瘪了一下嘴,低声说“李确,这你倒是不羞了。”

    他心中欢愉一点点胀满,已经毫不顾忌周围的目光。

    再次低头轻啄,“不,他们看着,你是我的了。”

    两个人硬是交错成一个人,缠缠绵绵地走下楼,旁人这才发觉方才这是两个掉进了蜜罐的人,方才还以为只有一个翩翩公子哥呢!

    许颂还想着今日季徘徊怎么还没来,她便出现在自己面前。

    手中举着封信朝自己晃了晃,“公主殿下寄给你的信。”

    许颂一愣,公主?为何要写信给自己。

    伸手接了过来,犹犹豫豫的,看了看在书架之间翻找着的季徘徊,还是拆开看了。

    那信也只有薄薄的一页,她愣是看了半响,季徘徊都替她累,提着茶壶又去厨房烧了水泡茶。

    砰的一声,茶壶被搁到了桌案上。

    “轻些!莫要将茶水洒到我的书上。”皱眉拂开季徘徊的手,将那茶壶放的更远了些。

    “好好好,我不碍你。”她拉过圆凳坐到她对面,

    “看了公主的信,你现在可愿同我入京了?”

    期盼地看着她,季徘徊想立刻听到回答。

    “嗯······徘徊,你容我再想想吧。”

    她还是有些游移,没想这么快做决定。

    “还想!许颂,都这么久了,我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你就不能答应吗。”

    许颂也知道,这些时日,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念念叨叨的,只是这毕竟是件大事,她想再深思熟虑一番。

    “为了日后自己不后悔,我还是要再考虑考虑的,要不然今日你就先行回去吧,若是我有了答案,定当面告诉你。”

    季徘徊心中仰天哀嚎,表情严肃地看着她,“许颂,若是你不想后悔,才应该快些跟我回京。

    你可知陛下的寿命已经只剩一月了,若你再不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

    许颂惊得瞳孔微微震颤,这话乡野之间听过几次,那时以为不过是流言蜚语罢了,竟然是真的吗?

    “况且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心中没有答案吗?

    扪心自问,这么些天,其实你早就想明白了的。

    不要再用你悲戚戚的那一套来束缚自己,什么不想身陷其中,只想旁观者清。

    不就是害怕最终失望而归吗?”

    盯着许颂的眼睛,“你我是女子,陛下与公主一样是女子。从古至今,女子想做什么好似都是错的。

    其实你就是害怕,这一场与世俗的对弈最终一败涂地。

    可你凭什么这样想呢?

    自我入朝为官已经三年了,许颂。

    我一直坚信自己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他们能站在朝堂上,那我一样可以,他们能驰骋疆场,我也同样战无不胜。

    你凭什么觉得公主就一定不行,我们!就一定不行呢?

    你总要也努力一把的啊!”

    许颂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她内心的怀疑却分毫不由自己控制。

    苦笑着说,“徘徊真是慧眼如炬,我都被你看穿了。

    是,我就是个胆小鬼。觉得注定是一场败局。

    我又何尝不是被约束呢,否则怎会离开家族,来到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自己修史列传。

    这样我还能骗骗自己,没关系的,即使没人觉得女人能做一番大事,认为这些都该是他们男人的功绩。

    可我哪里比他们差呢?凭什么就不能是我?

    所以,我自己藏了起来,我害怕被发现。

    我不愿到京城去也是因为你们同我一样,在他们眼中都是错的。

    我累了,我不想和谁对抗。”

    转过身去,许颂背对着她陷入沉默,只是身后季徘徊还在奋力和她说着,

    “可是许颂,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

    是我们站在一处对抗那些声音。

    和我走吧,我们一起在京城见证陛下和公主,一起同朝为官,各自打下一片天地。

    我们不会输给谁的,我们要做最后的赢家。

    我们并非昙花一现,这只是一个开始,而结束永远不会到来。”

    她会抵挡未来一切险阻,挣一份锦绣前程,没人能阻挡她!

    许颂眼中似乎有泪珠晃了晃,看着她呢喃“真的吗,今后我也能做翰林编修,永载史册。我朝史书将从此改写,女人开始正式步入朝堂。”

    她往日是不敢这样想的,只是或许她该换一个想法。

    她抹去泪花,倒了两杯清茶对饮,朦胧的水汽中,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

    此刻许颂突然发觉自己的心中无比畅快。

    从前虽然能有清居一直支持她,可是到现在她仿佛才找到‘我们’这个词真正的含义。

    举杯痛饮,她想,她很快就能给出徘徊自己的答案了。

    两人再次对视,许颂开心的要命,目不转睛看着她。季徘徊也笑意满满盯着她。

    长舒一口气,开始倒数三,二,一······

    话音刚落,许颂应声而倒。

    季徘徊面上那股激动之情和迫切的期望还没按下去,深呼吸,静静坐了片刻,等到自己没那么激动之后,终于放下手中那杯久久没入口的茶。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喝菊花茶了!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她陪着许颂喝了两个月的菊花茶,都快吐了。

    终于等到今天趁她不备给她下了迷药。

    拨弄拨弄她的脑袋,确定没有反应。

    许颂啊许颂,你可别怨我,谁叫你总是思来想去的,陛下可没给我那么长的时间。

    况且我今日也并没把握说服你,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甩在桌上,轻手轻脚地抱着许颂离开,门外李确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

    上了车,立刻悄悄驶离此处,踏上回京的路途。

    五台山一行,终于算是结束了。至于文清居和小家伙,过几日就会赶上他们。

    高兴地一挥马鞭,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在泥巴路里前行。

    今日是五月初十,还有三日,定然能准时回去。

    深夜,庄严肃穆的皇宫中,一个身影长跪不起,女皇少见地抽出自己珍贵的时间默默等着他开口。

    “皇姑姑,侄儿绝不反悔,只求您成全。”

    她撇过头去,没有说话。指尖轻敲在皇案之上,沉沉地压在阶下那人身上。

    殿中静的仿佛只有这样一点声音,两人都在这无声的幽暗中等待对方。

    “皇姑姑,我想您是能明白我的心意的,空儿恳求哪怕是为了这血缘亲情,圆了我这妄念吧!”

    “你亦知道这是妄念!”

    女皇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旋,显得是如此冰冷无情。

    “你以为事事皆能如你所愿?未免太过肆意妄为!什么东西都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翻遍自古至今的史册,都寻不到此先例!

    顾亦空,你是疯了不成!”

    “姑姑!”他当然知道,但这头一份的事情他非做不可,这念头并非他一时兴起,乃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语气坚定到执拗,“您登基称帝亦是大厉头一份的事情,当年大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难道就有例可寻吗?

    空儿自小便明白,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做不得的事情,若做不到便只有一个原因----付出的代价不够!

    空儿不在乎现今拥有的一切,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求做一庶人!”

    他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眼中盛满了决绝,他只想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想爱的人,名利富贵都是身外浮云。

    顾归时倒是没想到,她这个侄子竟然有如此心性,不过他说的没错,只要付得起代价,有什么做不了的事呢。

    眉峰轻抬,今日倒是教她有些刮目相看。

    冷哼一声,“你想学朕,那你就要当得起,够本事才行。

    顾亦空,皇室养了你二十年,二十年钱权在握,锦衣富贵的生活你又用什么来还呢?”

    他毫不犹豫回答,“献出北朔王府,永夺此号。钱财入国库,私兵入北府,手下十万北朔兵马移交陛下手中,二十年来钱财供奉每一笔皆还皇室。

    如此,虽还不足还清皇室恩惠,但予我种种,尽数返还。

    顾亦空二十余载皆由大厉百姓供奉,深知该庇护我朝百姓,即使贬为庶人,自当心中不忘我大厉百姓。

    虽此后与朝廷无缘,与皇室无缘,也要为百姓谋利。”

    “你有如此觉悟,朕倒是可以勉强应下。前二十年算是还清了,可是你既无谋逆之罪,又非罪大恶极,就这样昭昭然自贬为庶人,如何让天下人信服?如何对皇室交代。

    如今的皇家本就已经人丁寥落,何况你要开这先例,总得做些什么才是。

    朕也不能一笔将你从族谱上划了了事,不足以服人心。”

    顾亦空答,“陛下放心,臣自当上告先祖,下谢百姓。文臣武将皆令其信服,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北朔王,有的只是顾亦空。”

    如此,他便能如愿了。

    再叩首,“姑姑,侄儿不孝,就此拜别。”

    以头抢地,最后一拜,从此这皇宫与他再无干系。

    身为皇家子弟是他没能担负起责任,他愧对列祖,愧对陛下。但往后,他会以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大厉。

    墨色身影在月色的掩护下渐行渐远,终于踏出最后一道宫门。

    回首望向那端庄肃穆的巍巍皇城,从容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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