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在季府待了许久,季父季母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的样子也心中直道自家的白菜要被拱了。仔细思量一番,他们亦觉得这李确是个好的人选。
出身当然是一等一的好,那可是自大厉建国以来就有的忠国公,家世何止煊赫二字。最重要的是他不是长子,不承爵位,这真是个大大的优势。
季父心中还是明白的,女儿要是找个强强联手的,女皇现下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以后就说不定了。掌控过多的权力,皇帝能安心随他去吗?
自然,他也不是觉得李确没有才华,毕竟也是状元出身。不过走这纯臣的路本来就慢得多,难得多。他起步虽高,但即使能做出什么名堂,也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朝局瞬息万变,但起码此时是看不到这孩子的威胁。
况且忠国公府明晃晃的是将所有都放在了李栖的手上,将来若自己的女儿和李确成了婚,入赘·····也不是不可以。也算是划清了界限。即使有姻亲关系,兄弟情缘;利益得失上,牵扯也会小很多。和季母会心一笑,留了李确用饭。
前段时间府上的丫头小厮忙碌了许久,好些都给他们放假回去休息。只留了几个日常洗衣做饭的。这顿晚饭是他们全家人一同做的,季父从不肯切菜动勺,说这伤了读书人写字的手,于是洗了半盆子的菜。李确言听计从,未来丈母娘的话没一句不听的,今日真是做了不少。
这顿饭吃的喷香,餐桌上,季父和李确放眼朝堂社稷侃侃而谈,季父吹的牛简直超过了这个月的份额。李确陪着笑听着,不时向季徘徊使眼色求救。可她哪里会管。她这老爹可没少这种时候折磨人,且往往都是她们娘俩。今日好不容易换了人,真是长舒一口气。和娘亲讨论明日妯娌间的聚会穿什么,又要带些什么。
一时间堂中热闹不已,季父的高谈阔论和季母对嫂子的小声抱怨让气氛暖暖流淌。李确何时自己动手做过菜,母亲虽然也会偶尔亲手下厨,但是一家人如此决计不可能。他的敏敏看来一直过得很开心,日后,他只希望她能更开心。
晚饭结束,他也的确没什么能留下的理由了,辞别后约定两日后要季徘徊再陪他练马术便离开了。真想让季徘徊送他,可是哪里有在晚上让女子一路相送男子的,就只能放弃了。
回去的路上,他碰到了顾亦空。
王府在国公府附近,碰上并不奇怪,往日见了两人毕竟也算熟悉,还会打个招呼寒暄一番。这是加冠礼那日后第一次遇上,顾亦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骑着马在街上闲逛,顾亦空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寻人去喝酒,可自己并未提前约好,今日也没什么兴趣。找徐卿平了解了解大理寺?这天色已晚,冒昧打扰也不好。
马儿呼哧呼哧地叫着,不知该去往何方。那找季徘徊玩玩去?可今晨才见过,再去找岂不是让人觉的他很奇怪。再说前几日才半夜扰了她,若今日再去会不会被打出来?他思量着自己恐怕不一定是这女人的对手。
正冥思苦想着,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刚从季府回来的李确撞个正着。看他来的方向,顾亦空就知道这家伙去了哪里。
哼,这小子还挺殷勤嘛。
“吁~”勒停了马,顾亦空翻身而下。走到李确面前,吊儿郎当打量着他,“我们李确李大人这是又去会心上人了,前几日夜里我可都看见了。”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不知拐了几个弯。
李确诧异,他看见了,那么晚竟还待在季府。想想顾亦空此人,自己认识他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多年未见,在西风寨再见,若不是长相没怎么变化差点没认出来。
还是一副从前那娘娘腔的样子,李确在心里恶毒的想。整日从不做什么正事,随心所欲。不过在西风寨还是帮了不小的忙,看来这么些年也没有荒废自己。但巧就巧在他和自己爱上了同一个人,否则做个朋友也是可以的。
“那还真是巧,王爷竟恰巧等在了徘徊的闺房外,还恰巧是深夜臣自述心事之时。”
这番话倒让他有些尴尬,好似自己有什么图谋不轨似的。摸摸鼻子,给自己打个圆场“本王向来如此不羁,与你何干。只是本王看来,你与这季徘徊并不合适,怎么就看上了她呢?”好似真是为李确着想,顾亦空说这话时差点闪了舌头。
与我不合适,难道你就合适。面上不显,李确噎了回去“合不合适还是我自己心中最为清楚,王爷未免管的多了些。我与徘徊如何好,您并不知。”
他不知道!他如何不知道。在西风寨,还有回来这一路上,以及在京城,不就你李确一直纠缠,难道还有其他的吗?季徘徊一开始也没见得多待见你。
“本王只是随口一说,李兄怎么还恼了。”顾亦空一点没恼,亲热的挽住他的手“我向李兄赔罪可好,到我府上,咱们喝酒。”丢下马不管,拉着李确喝酒去。
“你不知道,我府中的酒可都是在北地的珍藏,你喜欢我就让人给你多送些去,别和我客气。今夜,我们可要再比试一番,看看究竟是谁的酒量好!”莫名被他拉来喝酒,便喝到了皓月当空。
这家伙趴在石凳上醉的不省人事,李确也只是面上微醺。自家的酒都喝不惯,还不如那日在登阳楼,敢拉他来比。李确也不唤人扶他回去睡,自己离开了。
月光柔柔的映在他的身上,更显得男子面如冠玉,身姿卓然。嘴角含着淡笑,让人觉得一定有很多好事发生在他身上。突然,李确的脚步顿住了,或许是酒喝得多了些,有些昏。站住休息片刻,眼睛闭了再睁开,已经是不一样的神情。
大红灯笼映照下,这个男人像沾满了墨汁一般,整个人身上都涌出阴森森的感觉,明明是一样的面孔,可是此刻藏着巨大的痛苦和悲哀。迈步,他仍然继续向前走,回府后却并未进院子。
季府,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季徘徊的房中。这房中的布置和他上次来并没有什么区别,走近看了看那炉香,检查一番并没无差错。但这次,他掀开层层床幔,坐在了季徘徊的身侧。
床榻上的女子正在沉睡,丝毫未感受到有人靠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李确才觉得能够平静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突然会变成自己的妹妹,他仿佛成了一个笑话。成了一个爱上自己妹妹的混蛋。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他?
多少年来只能以这种方式和她待上片刻,好不容易快要如愿以偿,却又有一道天堑隔开了两人。虽然自己常来这般看看她,但也仅限于此。
可今日,他真的好痛苦,好痛苦。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他?
伸手抚上她的脸庞,熟睡的脸红润润的,比白天更可口。殷红的嘴唇微微张着,这嘴唇的主人此刻毫无意识,不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知道的。鬼使神差,一点点凑近,凑近。
呼吸相交,颤抖的将唇贴了上去,唇齿相交,不尽缠绵。握住女人的青丝,沉醉在这笼罩着天地的香气中。周遭静的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两人,耳鬓厮磨,不知今夕何夕。
任由自己闭上眼,什么都不再去想,今天他只想抛开一些。什么世俗,什么伦理道德,和他有什么关系。不知道过了多久,缓缓睁开眼,一双清澈的眼眸显现。
双眼聚焦看见眼前人,李确心如擂鼓,浑身大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的手还握在季徘徊的肩颈处,那双红唇上沾着他留下的水渍。夜深人静的夜晚,熟睡的女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猛地松开自己的手,拢好季徘徊被扯乱的的衣领,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一颗大树下,顺着直觉按下了机关,一条地道赫然出现。走进去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忽明忽暗的灯火下,他脸色莫名,忽然脱力般撞在了树上,
轻颤着举起手中的光火,那双映着火苗的眼睛闭起再次打开,不知是什么在他的眼中悄然变化,深深呼出一口气,自嘲般地笑了笑,顺着自己的直觉选了一个方向走出了这地道。眼前看见的是一个小小的宅子,李确多年前买来的。
原来一切的执念都不能轻易解决,李确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罢了。欲念的猛兽没办法总是被关在笼子里,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从前季家搬过一次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原本的宅子总是进些蛇虫,盗贼也渐渐多了起来。为了安心,也是恰好,当时季父开铺子赚了些钱,干脆换了一套。看了许多最终选定了这一座。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有人悄悄暗中计划,季徘徊顺利地住进了新的闺房,而这也是李确释放欲望的开始。他那时还在读书,与父母商议买了这小小的宅子,说是为了寻个清净读书的地方。可谁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知哪来的银钱与人脉,硬是人不知鬼不觉地挖通了这数里的通道。
李确刚开始想,我只是去看一看,她白日里总是在练武,或是不知跑到哪里去让人找不见踪影。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每次站在帘外看她熟睡,听她翻身说梦话,要喝水。不过他知道这是梦话以后,就再也没有递水进去了,她不会喝的。有时候嫌看不清楚,他也会悄悄勾起帘子,但还是站在一步之外,谨守底线。
从前这一度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可也是最痛苦的时候。这与礼不合,大大的不合。何须他人说,李确也明白,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因而他总是压抑着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渐渐地,他自己也忘了。忘了每逢夜晚自己都偷偷溜去季府,忘了晚上那个自己。他自己将自己的记忆割裂成了两部分。一个是清风朗月,悄悄爱慕着一个女子的白天的李确,一个是罔顾世俗,大胆包天的夜晚的李确。
直到今夜,他突破了底线,理智回笼,方才想起自己的荒唐。醉卧在美人榻上,他自嘲:李确,你个疯子,真是可笑,可怜。
如痴如狂,可最后真的会有好结果吗?天意弄人,你敢吗?
但是他想,若是季徘徊,粉身碎骨我也敢做。
曾在苗疆见过那对兄妹,他说了什么?
“情难自已,身不由己。”
李确此刻明白了,但那哥哥怀中女子眼中深藏的厌憎,满的快溢出来。旁人会如何看,敏敏又会怎么看。天地之间可容得下这番悖于世俗之事。
李确捂住心口,一只黑色的虫子在这里攀爬撕咬,扯的他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