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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萤与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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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的身体随着风消散了,少年屹立在失去鬼的控制从而瘫倒在地的村民之中,不做声响。长夜漫漫,现在离天明还早呐,他身前的天幕却像渐渐染上朝阳温凉的薄光,变得明朗起来。

    至少在随后赶来的鬼杀队剑士和隐的眼中是这样的。

    然而,在雪鸟眼中却没有结束。

    随着萤花鬼的躯体的消散,山神最后一个且唯一一个信徒的死去,本该消散的神明却在他的面前堕为妖鬼。

    曾经浅绿色的神力转变为强大的墨绿色妖力,它包裹住了山神。一时间,山风呼啸,野兽奔走,就连看不见的人类也本能得感受到新生大妖那来自山林的威压,因此瑟瑟发抖。

    几息之后光华散去,黑黝黝的树影摇曳,凌乱的枯枝丛生,新生的大妖比起之前日光照射生机勃勃的大山,更像夜色下危机密布的暗林。但他的内里并没有改变,大妖温柔地注视着扑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抬头对雪鸟说了一声谢谢。

    少年望着眼前黑发的女孩和绿发的大妖,地狱的业火在他们身后燃起。他看见有着黑色头发的萤花笑得一如故事中的烂漫,纤细的手臂一挥,对他大声说——

    “再见了,小哥哥!”

    他同样挥了挥手,从萤花睁大了的眼睛里看见自己面具底下的浅笑,不为人知的字符脱口而出——

    “我的名字是七花雪鸟。”

    “再见了,萤花。”

    其实山神故事还有后续。

    在女孩被分食的时候,山神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可他来得太迟了,以至于只看见萤花在村子里大肆屠杀的场景。

    山神感到心哀,随即便是愤怒,那怒火足以将大山烧成焦灰。

    他早已从土地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为什么曾经信仰他的村民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而这个世界最后映在那双稚嫩的眼睛中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

    “对不起一定很疼对吧。”

    神明悲切地注视着在血肉残肢中掠夺第一餐的新生之鬼,带着颤抖的哭腔喃喃自语。

    他总是在迟到,无论是村民对萤花的残害,还是恶鬼对萤花的改造。

    神明愤怒于可怖的人心,也愤怒于己身。

    于是,他将仅剩的村民从他的信徒中驱逐出去,大山将不再庇护他们,只可惜以他现在的能力不足以降下神罚。

    原本他就应该消散的。毕竟萤花变成鬼,而他驱逐了村民,山神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徒。

    可他发现,变成鬼的萤花仍然信仰着他,即使她已经看不见他,也忘记了他。

    于是仅有一个信徒的山神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看着她独自一人在世间游荡。山中的动物不会伤害她,透过树叶照射下的日影不会杀死她,浓密的树荫提供休息的落脚地,山林的神明在庇佑着她。

    即使变成吃人的鬼,但神明知道她依旧是当初那个本质温柔的小信徒。

    可变成鬼后的业障也逐渐增加,再这样下去萤花会被拉下十八层地狱吧。

    这时山神跟着萤花看见了一个(各个方面都)奇怪的少年,于是他知道机会来了。

    雪鸟目送那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走入业火之中。

    “喂,拿绷带来!”“这边需要夹板!”“”

    周围嘈杂的人声是鬼杀队的隐为倒在地上的村民做治疗。

    雪鸟把手中的日轮刀还给那个被他借了刀的鬼杀队剑士,然后面对他眼里明晃晃地燃烧着的‘夺妻之仇!’和隐隐攥紧的拳头下,被一旁冷汗的隐拖去处理伤口,在浑然不知情的状况下逃过一劫。

    雪鸟坐在因为战斗波及而倒下的树干上,低头看着给他骨折的小腿上夹板的隐开口。

    “请问能帮我通知一下宇髄天元先生吗?就说七花雪鸟问他,之前的话还做不做数。”

    他的语气平淡得完全不像经历了一场大战,黑色的狐狸面具神奇地在战斗中没有一点破损,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哦,宇髄天元啊。

    隐在少年某种平静的莫名气场中愣愣地想,手上还在给这个独自斩杀了鬼的少年包扎那堪堪够得上骨折的小腿。待他脑子转过来明白了雪鸟口中的宇髄天元是何人之后,面罩底下的脸不由得裂开了。

    那不是音柱吗?!!他瞪大的眼睛暗自瞅着面前的狐面少年,在心底想,独自杀鬼、看不清脸,这莫名的气场,好像还跟音柱有联系。这少年该不会是某位(音柱)柱的继子吧?!

    “好、好的!没问题!”

    隐一边回答,一边飞速包扎好雪鸟身上的伤口,然后出于某种原因,快快地、快快地溜了。

    这就是雪鸟为什么缠着绷带,坐在宇髄天元面前的原因了。

    “哼哼哼,你到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我手里!”收到隐传递来的消息,在任务的途中拐个弯,抽个空来见雪鸟的宇髄天元双手抱胸,得意地笑着说道。

    “啊,我大概是想好了。”

    雪鸟无视他快要咧到嘴角的笑,垂眸静静地注视着手中浅绿色的茶水。

    他与妈妈的未来已然不可见。没了妈妈牵扯住的他,就如漂泊不定的浮云一样游荡在世间。未来就是一片雾海,只差他这片薄云的融入。

    但与萤花的相遇,她和岫(山神)的故事,到底是给他平静的心湖带来圈圈涟漪。

    以他和萤花的友谊为起始。萤花的温柔与谅解,萤花的挣扎与痛苦,萤花的孤独与信仰;岫几十年如一日只为一人的守望,神明为信徒堕为妖鬼的决心,岫和萤花共赴地狱的身影。

    唯一的信徒和唯一的神明吗。

    这是雪鸟第一次在妈妈之外深切地感受到人类乃至神明的情感,即使作为一个旁观者。

    那么其他的鬼会不会也拥有这样的情感呢?他们的背后会不会也有一个像岫一样的人呢?

    等待着他们停下,等待着他们想起,等待着他们回头。

    雪鸟有一点好奇。

    他大概是在白茫茫的雾海中暂且找到了一条细细小小的路。

    “是吗。”宇髄天元随口回答,他也不探究雪鸟决定加入鬼杀队的理由。梅红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注视着这块还未完全打磨的璞玉。

    他兴致高昂地说道:“你小子就好好等着吧,来自音柱宇髄天元大人的魔鬼训练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不过,”他话音一转,“我现在还在任务中,没办法亲自教导你。目前就按照我的命令,去找雏鹤她们吧。以她们的能力教导你最基本的基础功绰绰有余。可别偷懒,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话音的末尾,还顺带威胁了一下。

    雪鸟不语。

    他淡定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衣料因坐姿而产生的褶皱恢复平整。等窗外的粉色小团子扑扇着翅膀蹲回他的肩膀上后,羽织轻扬转身就走,以行动做回答。

    还在休整中的宇髄天元目送着他看似平淡实则急切的身影远去。心中暗笑,这小鬼。

    然后画着眼妆的双眼眯了眯,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话说他肩膀上那一团粉色的是什么?鸟?

    没错,当初那只被雪鸟和萤花救助的幼鸟它又出场了。

    事情是这样的。

    当为雪鸟包扎的隐溜走了之后,他就准备回到大山里,去找被他暂时安置好的幼鸟。

    毕竟我们雪鸟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做事情有头有尾。既然决定救助了幼鸟,那么也要好好安置它才是。萤花的事情结束了也就过去了,现在该轮到那个小家伙了。

    想必它现在还在窝里安安分分地睡觉吧——从没接触或在意过熊孩子的雪鸟以自己以往乖巧听话的经历如此推断。虽然已经拜托过附近的动物了,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还是早点回去好了。

    然而,如果所有的事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展开的话,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世事无常’这几个字了吧。

    “啾!啾啾!”比眼睛更先捕捉到的是耳朵,细小的鸟鸣使他脸上的面具转了一个方向。

    从不远处的树林里,桃色的影子携着天际第一缕微明的晨光向他而来。特殊的粉羽被镀了一层轻薄的光膜,像是光栖息在了它粉白交加的绒羽之间,连带着停留在了他的肩上。

    雪鸟感受着脖颈间毛茸茸的触感,他微微垂眸看着这个原本应该安安分分睡在窝里的小家伙,不动声色。

    正亲亲密密地挨着狐面少年的鸟团团并没有接收到来自面具底下的凝视,它眨了眨石榴色的豆豆眼,白色的眼膜一点点合上,像是要睡过去了似的。

    毕竟它还是一只幼崽,从大山到土坡的路可能是它飞过的最远的距离,又旁观了一场战斗,已经很累了,现在回到了雪鸟身边就可以安心睡觉啦。

    可雪鸟是不会让它这么容易蒙混过去的。先不说它是怎么找过来,又是怎样躲开他的感知。就说它不老老实实睡觉,独自一鸟飞过来的行为就足以让他对此进行“说教”,就像妈妈偶尔对他的某些行为说教一样。

    只见雪鸟抬起一只手,拢过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睡了的幼鸟,让它蹲在他的手掌心。粉色的一小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它的小脑袋像跟小陀螺似的甩了甩,清透的小眼睛对上雪鸟那同样清透的紫瞳。

    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父、父亲”稚嫩的呼唤从幼鸟雪白的喙中吐出。

    雪鸟:?

    形象生动的六个点加问号表达了他现在的状态,是该庆幸还好不是‘母亲’吗?雪鸟不明白,只是照顾了幼鸟一段时间而已,为什么它可以如此信任甚至依赖着他。

    不过看着在他手心里再次安然睡过去的一小团粉色,他又觉得好像大局已定。暖暖的小身体,脆弱又充满了神奇的力量,随着呼吸和心脏的颤动在他的手心里一抖一抖的。

    这就是即将要和他联结在一起的生命。

    不可思议。

    于是雪鸟素白的羽织上悄悄长出了一小朵樱色的花苞。

    “既然如此,该给你取一个名字了。”少年打量着他新鲜出炉的崽——宝石色的豆豆眼,圆滚滚的小身体

    “嗯,既然如此。你的名字就叫石榴吧。”

    贴切的形容加上与他相遇的季节,完美。

    “啾?”

    在前往宇髄宅的路程里,石榴在他的教导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不再试图叫父亲让雪鸟一个12岁少年提前十几年当爹。

    但过程之中,雪鸟却意外得不觉得麻烦和幸苦。

    先不提他对纳入羽翼之下的存在的纵容。在他的观察对比下,石榴已经比绝大多数鸟类都要聪明了。只在短短几天里,就认识到‘石榴’和自己,‘父亲’与‘雪’与雪鸟之间的关系。

    石榴的聪慧让并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存在的小少年松了一口气,偷偷摸摸地将自己和妈妈两人形象的混合体塞回到脑子里的小角落。

    “雪啾!雪、雪啾!”

    幼鸟扑扇着小小的翅膀奋力地叫着“父亲”的名字,然后眯着眼睛收到了颜色鲜红的浆果和少年的轻抚。

    狐面少年也不在意她在自己的肩膀上吃东西。石榴很懂事,她在经过一次教导后便不会在吃东西时弄脏他的衣物。

    雪鸟抬手敲了敲宅子木质的大门。

    “来啦!”

    没过多久,女性的声音响起。开门的须磨惊讶地注视着门外的少年,短短的几天还不至于让她忘记这个气质特殊的少年。

    “哎呀,是雪鸟啊!”

    “雪鸟回来了?”宅子里的另外两位女性被大门口的声音吸引,她们放下手中的东西向门口而来。虽然她们早已通过宇髄的信知道了雪鸟即将到来,但这不妨碍她们对这个乖巧懂事(且貌美如花)的少年的热情。

    只见门外的少年狐面斜戴,素羽深衣,肩上蹲着一只粉色的幼鸟。尽显瑰丽虚幻的脸面无表情,但隐约可察的认真与庄重。他向须磨、槙於、雏鹤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的名字是七花雪鸟,是音柱宇髄天元的继子。”

    “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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