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吉原战后
距离吉原一战的一个月后——
宇髄宅。
“天元大人!”
有着金色刘海,扎着马尾,是个急性子的槙於,此时却睁着一双圈圈眼,欲哭无泪地看着刚刚做任务回来的宇髄天元。
“那个吉原来的孩子,完全不行啊!醒来的一周,只是呆呆地坐着,也不问这里是哪里。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也只有雏鹤能让他有点反应!其他人完全不理会啊!”
“对啊!对啊!”一旁的须磨委屈得眼泪泡都要冒出来啦,“如果不是雏鹤告诉我们,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雏鹤呢?”
宇髄天元发现日常来迎接他的妻子少了一个,出声询问。
“雏鹤还在劝那个孩子换一身打扮。”槙於回答。毕竟雪鸟现在的造型也太邋遢了,若不看身上的衣物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流浪。
宇髄天元闻言抬了抬头上镶嵌着钻石的护额,勾起一抹帅气的笑。
“哼,那就让我去华丽地说教一番吧!他一定会感恩大德,然后尽情赞扬我的!”
“不愧是天元大人!”须磨和槙於崇拜地看着他,齐声到。
等宇髄天元换了身衣服赶到时,两人正坐在院子的走廊上。雏鹤满含担忧地看着面容被刘海遮掩住的孩子,他挺直着身板看着前方,旁人的目光在他眼里视若无物。
他们刚结束一段对话。
“哟!你这不是恢复得很好吗!”宇髄天元想了想,还是先上来打了个招呼。
之前因为解决了上弦六,鬼杀队还有大堆后续问题需要他亲自处理,零零散散下来,直到现在才有空关注雪鸟的情况。这个和他们一起斩杀了上弦六的小鬼,在紧急集合的柱合会议里可是吸引了不少注意,可惜他从那之后一直昏迷,无论蝶屋怎么检查都查不出来什么。只能先带回来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
“你谁啊?”
冷淡的童声回荡在空旷的和室里,躲在障子门后探出头的须磨和槙於像是受到什么冲击一样无声地张大了嘴巴。
更不用说宇髄天元天元了,他脸上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高大的身形像被石化了一样,显出一种灰暗的色彩。
几秒之后,宇髄天元从僵直中恢复过来,帅气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瞪大了梅红色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冲雪鸟大吼:“我可是神!华丽的祭典之神!是杀了上弦六的原忍者,鼎鼎大名的宇髄天元天元大人!”
雪鸟的头发被声音带动的气流吹起,他过滤了多余无用的话,很快就找到了重点。
上弦六,是堕姬的自称。而那时候参战的四个人中,除了他自己就只有一个男性。
雪鸟的感知扫视着面前的男性,嗯,力量流和基础数据基本一致。
是那个闪亮亮?雪鸟看着面前怒气快要从头顶冒出来的人想。
其实这也不怪雪鸟,实在是宇髄天元卸妆前和卸妆后,差别有些大。除去那些让人记忆犹新的钻石护额和奇怪的眼妆,放下头发穿着和服的宇髄天元天元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帅哥罢了。
“给我记好了,你这个小鬼!”宇髄天元伸出两指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继子了!我指东你绝不往西,我吃肉你给我喝汤!要全心全意看我眼色办事,拼尽全力去侍奉我知道吗?!”
雪鸟,虽然看不见脸,但面无表情。
“我不觉得你这个年纪可以生出我这么大的儿子。”
宇髄天元的手指指向他的脑袋。
“你这个笨蛋!鬼杀队的‘继子’才不是那种继子!”
“是‘弟子’的意思哦,”一旁的雏鹤小声地对雪鸟说,“鬼杀队的‘继子’都是各位柱的弟子。”
“没错。所以我以音柱的身份命令你,快去把你这一身不华丽的装扮改了!”宇髄天元双手环胸,颐指气使地说到。
“不要。”
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说到底,成为继子只是你一个人自顾自的决定吧。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加入了你们那个鬼杀队。”冷淡平静的童音不带一丝情绪地说。
“我说你啊,”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宇髄天元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冷静,完全没有刚刚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样子,“你的母亲被鬼吃掉了对吧。吉原不可能再回去,总要想想自己的未来吧”
未来?刘海下的眼睛虚无了一下。
曾经的未来是母亲的笑容,和两人相握的两只手。
现在母亲走了,那未来呢?
空旷的和室里一时之间没了声响。
雏鹤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
“天元大人,让我和这孩子好好谈一谈吧。”她最终还是这样对宇髄天元说到。
宇髄天元看着自己贤淑的妻子,从她那映着秋水的眼睛里接收到了她坚定的想法。他揣着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顺便带上了探头探脑须磨和槙於,关上了障子门。
雏鹤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她转过头看着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的雪鸟,秀美的脸上展现出一个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怜爱的表情。
“抱歉,雪鸟。”
她的面庞染上歉意,说道:“继子的事情其实是因为我。是我向天元大人提起你,所以他才会由此起意,收你为‘继子’。”
“在吉原的时候你妈妈有找过我。”
有关母亲的话语拉回了雪鸟的注意。
“那是一切都还没发生的一个夜晚——”雏鹤回忆着说。
几个月前的吉原。
“咚、咚咚。”小而清晰、且富有规律的敲门声彰显了门外之人的教养。
借着夜色给宇髄天元写情报的雏鹤却被这声音吓得一惊。她在几秒内定住心神,手疾眼快地藏好写满情报的信封,再做出匆匆起床的样子,冲门口喊了一声:“谁啊?”
这个时间点,客人和游女们都睡了,会是谁呢?
“是我,阿菁。”门外柔和的女声回答道。
雏鹤确定门外的是人类之后,就给她开了门。
“阿菁,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她那双明眸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影影绰绰。雏鹤的冷汗都要被她吓出来了。作为女忍的她知道,这世界上不但有恶鬼,还有恶人。
她娇美的唇瓣开合。
“雏鹤,我知道你是故意来到京极屋的。”
什么?!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宛如一颗大雷炸在了雏鹤耳边,她的冷汗真的从额角流了下来。
仿佛知道她的惊愕。
“你的眼睛里有我们这种人(吉原游女)不会拥有的东西。”阿菁垂下了眉目,她神色淡淡,全然无了平时静雅得如同昙花一般的笑容。再抬起来时,有一种称得上坚毅的东西在她眼睛里闪烁。
“但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你们的目的是蕨姬吧。她掩饰得不太好,周围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东西,老板知道的可能多一点。但是为了活下去,所有人都守着这共同的秘密缄默不语。”
她的语序称得上是迫不及待,一口气吐露出的大段话让气氛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话是这么说着,但雏鹤已经警惕了起来,锋利的手里剑被宽大的衣袖遮掩,随时可以出击。
“因为我快死了,”阿菁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咣当——!”一下掉入谷底。
雏鹤有些无奈又不解地收回手里剑,她皱起眉头,至少现在阿菁还是她的好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的阿菁还没有几个月后单薄的模样,她的肢体纤细,是恰到好处的丰腴,健健康康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疾病。但那神情却仿佛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者,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淡然自若。
阿菁徐徐诉说着她的故事。
“我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即使是被恋人抛弃,被家人卖到吉原,也懦弱地逆来顺受。我不像那些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孩子,只要给一根蛛丝就会往上爬;也不像其他朱唇粉面的官家女子,即使跌落在吉原这个泥沼,也依旧凭借着自己的才情保卫住自己的尊严。”
“我只是如同蚂蚁一样日复一日地干着同样的事,麻木、不知所谓但拼命地苟活。”
“可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忽然焕发出一种熠熠的生机,“我拥有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珍宝。”
“我洁白无暇的鸟儿。”
“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帮助你探查蕨姬,只要你在我死后把雪鸟带出吉原。只要带出去就可以了。”
雏鹤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雪鸟呢?”
她最终如此问道。
不必细问原因,失踪死去几些个游女不过吉原的日常。
这里就是这样纸醉金迷又朽腐不堪的地方啊。
只不过来京极屋的这些日子里,足以让她看清雪鸟对母亲的依赖,失去母亲又年仅十二岁的雪鸟又该怎样在吉原之外的世界活下去呢?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此死去的话,恐怕雪鸟会自愿被我的亡灵一直滞留在这个充满糟粕的地方吧。”
阿菁失笑地说道,神情却是满满的欢喜。
“我的雪鸟是无与伦比的天才,他的诞生是万中无一的奇迹。无论如何只要他想,他就会做到,是我的存在留住了他。”
“没有我,他会生活得更好。”
阿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回了话,然后就不管雏鹤如何,嘴角柔化一抹如同想起美好回忆的微笑。
“雪鸟和我是不一样的。他曾经眺望着窗外无云的天空,说未来要和我手拉手去看吉原墙外的樱花。”
“我的孩子是洁白自由的鸟儿,未来的某一天会长成双翼可以遮蔽苍穹的雄鹰。吉原这个为菟丝花和金丝雀打造的囚笼是关不住他的。我只是为他的旅程买好了车票。”
“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最后能为他做的第二件事。”
多么令人感叹的浓郁的母爱啊。
但人所必须的空气或者说氧气,是一种在一定条件下不太稳定的物质,浓度过高或过低都会带来一些不会的后果。
那么如空气般的爱呢?
雏鹤为着份真挚的母爱动容,想说些什么。却见阿菁秀雅的面容像瓷娃娃一样裂开了一道小缝,里面流露出一丝微小但浓稠的恶意。
她的爱是真实的,她的恨自然也是真实的。
“然而随着他逐渐长大,我却越来越妒忌与憎恨。”
妒忌着他生而为男性,妒忌着他拥有远超常人的天赋,妒忌着他眼中那些光一样的纯粹。然后憎恨,憎恨他在她的庇护下不用面对吉原泥沼的安然入睡,憎恨他说起未来去看墙外樱花时的理所当然。
她妒忌且憎恨着他的自由。
“这妒火随着他的成长一点点燃烧了我的理智。若有稍不注意,就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
说着当那恶意即将爬满阿菁的整张脸时,却眼前一花,像是被什么拽了回去一样,她秀雅的面容恢复成慈爱又带着点佛性的恬淡笑容。
“但我不允许,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珍宝。”包括我自己。
“所以我会死去。”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及时止损。
作为母亲而深爱着孩子的她,将杀死作为人而妒恨着鸟儿的她。
“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雏鹤被这沉重的,甚至称得上是可怕的母爱所震撼。之后的事情仍清晰地存在于她的脑海,但对她的感官来说犹如隔了层薄纱一样朦朦胧胧。
她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就看到原本正襟危坐的小少年弓起了身子。
雪鸟听着雏鹤的复述。
忽然,像是海水倒灌带来的巨大强压,碾碎了一切。一股空洞感席卷了他的心脏。明明里面空无一物,却沉沉地下坠,从胸腔掉到了腹部,挤压着那里的器官。几乎是让他反胃地捂住了口鼻,透明的液体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这是伤心,还是难过?他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在脑海里胡思乱想。
不,不,应该是愧疚吧。
他早就知道了,无论是母亲对他的爱还是恶意,他早就感觉到了。只是那恶意太过微小,远远比不上母亲对他的爱。是他对母亲的信赖让他对此视之不见。
明明是那样拼命活着的母亲,却在那样两难的抉择中毅然选择了他。
沉重的,命运一样的东西压弯了他的脊梁。紧握的手指在掌心留下五道深深的印痕,雪鸟伏在地上哽咽着。
——对不起,妈妈。我没能够拯救你。
下午时分,金茶色的云层中有鸟儿飞向远处,成为一个个黑色的小点。
“天、天元大人!”须磨打开了障子门,哆哆嗦嗦地喊着宇髄天元的名字。
“嗯?好了吗?”坐在院子里的宇髄天元漫不经心地回首。
须磨胡乱挥舞着手臂,指向门后。
“你看——”
雏鹤笑眯眯地推出了她手中的孩子,旁边是一脸表情空白的槙於。
宇髄天元在看过去的一瞬间仿佛被雷电击中般失去了色彩,灰白一片,连今天早上雪鸟没认出他都没这种反应。他的五官被震得快要掉了下来,堪堪挂在脸上。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宇髄天元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