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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蓄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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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又下起来了,谭轻背着昏迷的许溺和章觅云在细雨朦胧中将迎面而来的几群小食蚁兽清理完毕,终于一路有惊无险的接近了最中央的控制中心地带。

    控制中心是接近两百多个平方米的巨大菱形建筑,大约有七八层高,原本应该是反紫外线光的黑色外装板有一些已经脱落,在细雨中摇摇欲坠。

    一层的电子大门早已经不见踪影,触目也是极黑的烧焦痕迹,伯德温和他的属下撤出雨泽时直接往控制中心丢了好几个□□,力图销毁所有国际联盟可在事后追查的资料。

    章觅云小心的勘察过一层环境之后,回到控制中心外临近的门卫室给谭轻汇报情况。

    门卫室空间还算宽阔,甚至还有两张张提供轮班休息的铁架床,对谭轻他们而言简直算的上雪中送炭。

    把沾染了血迹的枕套丢进柜子里,再将倒在床边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混着床单被套一起烧掉后,谭轻在弥漫在空气中的烟灰余味中,不算熟练的放好许溺。

    许溺的脸原本就很白,现在更是带着吓人的惨白,原本漆黑的眼珠被轻薄的眼皮掀下后,只剩下安静的睡颜。

    谭轻从这个小房子里找到毛巾,简单的擦了擦许溺嘴边的血和沾染的雨。

    许溺的眼睫却浅浅的颤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手指僵直,谭轻不知道他是因为感到疼痛,还是因为在昏迷中做了噩梦。

    章觅云迎着朦胧雨意走进来,呼出一口气:“老大,一楼大厅往上一共有三个入口,两个人工通道和一个电梯入口,电梯入口已经坏了,剩下两个楼梯通道都可以直达所有楼层。”

    “本来还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空间结构图,都给烧没了。”

    谭轻拍了拍她的头:“辛苦了。”

    章觅云挠了挠下巴上的一颗小痣,笑容很甜:“不辛苦。”

    “老大,他究竟是怎么了?”章觅云从他身侧俯下身去瞅许溺。

    谭轻舔了一下唇,摇了摇头,罕见的带上一丝不确定,引来章觅云惊异的视线。

    谭轻望着许溺的脸出神。

    许溺这个人,凭空出现,实在是让人猜不透。

    章觅云找了一张椅子坐,若有所思的看着谭轻沉静的侧脸,小声问出自己终于可以问出口的疑惑:“老大,你觉得,许溺和司徒盈所说的金色tre有什么联系吗?”

    谭轻半晌才反问她:“你觉得他们有什么联系?”

    章觅云想了想:“我觉得,也许司徒盈所说的那个人,很有可能,许溺是他们制造新型tre的试验品,也有可能,许溺和司徒盈口中的人是一伙的,他们要联合起来毁灭世界……”

    章觅云的话题开始越来越偏向于她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中去,变成了一批脱缰的野马,谭轻弯了一下唇,心中却另有想法。

    关于许溺与那提供tre的人究竟有没有关系,谭轻更倾向于,没有关系,就算许溺本人迷雾重重,是一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可司徒盈太好懂了,她的一切情绪全部都向着谭轻写在了脸上。

    所谓的新型tre,如此宝贵的东西,司徒慎是死了也不会让他这个宝贝女儿牵扯其中的,如果国际联盟的人一旦知晓,司徒慎会面临私下进行tre研究这种洗也洗不掉的罪名,连带着所有人都一起遭殃。

    更何况,司徒慎如果如此肯定新型tre的作用,并且按照要求指派自己的孩子亲自来到雨泽,就一定会给司徒盈几支新型tre防身用,司徒慎出了名的疼爱女儿,全国际联盟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能为他摘下来,简直称得上视女如命。

    就算不给tre,绝对不会就让司徒两兄妹自己结伴前来。

    所以当司徒盈在地下通道等到谭轻的问话时想也不想的回答出谭轻所需要的答案,所有人只会被新型tre的消息而吸引,再加上本就一直在向谭轻表露爱意,司徒盈大可以装作傻笨大胆,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所以谭轻信了,司徒临池信了,章觅云和许溺也信了。

    可破绽就在谭轻暴打司徒临池后的一番逼问,谭轻才回味过来,实在是太矛盾了。

    进入地下通道前,谭轻在司徒盈昏迷的情况下,曾经问过司徒临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司徒慎当时说,他们只是奉命办事,而司徒盈接受了司徒慎的命令。

    这不经意的话,跟司徒盈在看着谭轻暴打司徒临池时的话一对比,立刻就显得突兀了。

    因为司徒盈说司徒临池知道控制中心。

    她脸上的笃信不是假的,恐惧也不是假的,谭轻可以判断是真是假。

    司徒盈是真的确信,司徒临池是同她一起的。

    可司徒临池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向他们表露过自己和司徒盈的任务是一样的!

    他们的关系,没有司徒盈想象的可靠。

    司徒临池告诉谭轻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任务,只是来保护司徒盈,从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谎言。

    也就是说,在司徒盈看来,兄妹俩共同完成的任务是找到箱子;但在司徒临池看来,只有司徒盈自己的任务如此,而他自己,根本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出现在这路,只有可能是哄骗了司徒盈跟她一起来到雨泽,又或许他其实一路跟随而至,假意相逢,总之,他确实达到了他的目的,让司徒盈相信了他。

    而司徒盈的理由为什么是关于tre的消息更让谭轻心下犹疑。

    司徒盈蠢笨,却也知道私下研究tre的罪有多重,这也是为什么关长迎并未登记在册,在进入悬空之前,他本就是个“黑户”。

    谭轻原本斜斜靠着墙,已经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他的眼睛像蒙了一层轻飘飘的雾,说不清楚,究竟是冷多一些,还是热多一些。

    所以可以猜测的是,有人指示她来到雨泽,也许是借新型tre向他们暗示许溺有问题,也许是借此表达对他们的威胁,又或许,真的有那个司徒盈口中的盒子,有一个神秘的幕后之人,正在向他们传达消息。

    目的不明、身份不明、态度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目前,尚且安全,幕后之人,没有向动手的想法。

    “你醒了?”谭轻的思绪拉回,他微微偏了偏头问,手指轻轻蜷起。

    许溺迎着他的目光坐起身,脸色苍白,却还是笑着冲他们道:“辛苦了。”

    他镇定自若,神态从容,尽管能看出他仍然有些虚弱。

    谭轻心忽然就是一动。

    章觅云问:“你到底怎么了?”

    许溺叹了一口气:“让绿瘦离开的办法,是让比他血脉更强的压制它们,而我之所以能够起作用,是因为我的血液里,有tre。”

    章觅云眨了眨眼:“你是说,你在它们眼中是比他们更高一级的猛兽吗?”

    许溺看了一眼谭轻,笑了笑:“差不多,释放酶尚且有高低之分,我也不例外。”

    他平静的说:“基因与基因的碰撞,赢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的基因强,自然可以打击绿瘦,同样的,比我强的,也一样可以打击我。”

    谭轻却浅浅的皱起了眉:“可如果是这样……”

    许溺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哥哥,正如每一个人对同一个事物的感知不同,无论是异兽还是异植,对基因的感受程度不同,做出的反应也就不同,像绿瘦一样敏锐的物种,在这个世界是很少的。”

    谭轻眉头舒展开来。

    “可这些,你从哪里知道的呢?”章觅云的眼弯成漂亮的月牙。

    “我从踏月一路来追上你们,完完整整,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许溺简单反问,却是陈述而平淡的语气。

    章觅云吐了吐舌,“干嘛这么聪明?”

    许溺摩挲着右手腕也笑了:“说了要相信我啊。”

    脉搏的心跳像是开了两倍速,也重重砸在自己的耳边,许溺将手从腕间拿开。

    谭轻看他唇角的微笑微压,以为许溺不舒服,正手指搭上他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叫他躺一下,只觉得手被啪的一下子打开了。

    谭轻愣了,许溺也愣了,章觅云亲眼目睹全过程,一脸懵。

    许溺立刻道歉:“对不起哥哥,没弄疼你吧。”

    他作势要去看谭轻的手,谭轻却把发红的手背收在身后,忽视那股指尖发麻的感觉,问:“我没什么事,你怎么了?”

    许溺在他浅棕色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我……”

    他尚未开口,只听见谭轻低声说:“我不碰你了。”

    谭轻看了一眼章觅云,章觅云立刻会意:“你好好休息,我跟老大去指挥中心,很快就回来。”

    谭轻点点头,立刻拨开这个无伤大雅却让所有人都心神不宁的意外,留下一句简短的好好休息就立刻抬脚走开了。

    章觅云立刻跟上,许溺几乎是立刻就想起身,半晌又神色郁郁的坐着不动了。

    耳畔的心跳如雷鸣般吵得他心情极差,谭轻一走,他就像是三伏的天,说变就变,一拳砸向身侧的钢化板,直接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来。

    指骨瞬间出血,却又转瞬愈合,他一声不吭发泄似的砸向身边的钢化板。

    出血愈合,反反复复,像头不知疲倦自虐的猛兽,直到钢化板已经摇摇欲坠,他才收回手,仍然光洁如新,修长分明。

    听着心跳声,他闭上眼,掩住其中一闪而过的猩红。

    谭轻和章觅云进入控制中心大厅,顺着楼梯向上,除了触目可及的焦黑色,再也看不见其他。

    控制中心在菱形建筑的最中间,走了一段路才到达目的地,控制中心最重要的巨大电子屏幕已经毁坏,天花板上的感应设备也在地面掉的七零八落,谭轻和章觅云的脚一踏上去,留下浅浅的脚印。

    遍地都是灰尘,安静无声的说着已经荒芜的过往。

    控制台只堪堪够有半人高,整个控制台大约占据一半的空间,呈圆环形自内而外围成三圈,负责整个基地运转,上面的按键也已经被暴力毁坏过,在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凹坑,最中心的控制台已经全部倒在凹坑里,至少有20多台堆在一起,分不清谁是主机,章觅云和谭轻翻过外层,直接抵达最中心的控制圈。

    章觅云将按键面板依次拆开,露出里面巨大而复杂的电路。

    顺着电路,章觅云在互挨着的控制台内穿梭,沿着能源路线,最终停在一处,谭轻砸开控制台,将报废的金属面板拿开,露出里面的指挥开关。

    “蓝色的芯片……”章觅云从外套里一会儿拿一会儿放,将蓝色外壳拆开,拿出里面如纸一般轻而薄的芯片。

    章觅云把芯片递给谭轻,小声道:“走吧老大。”

    谭轻原本半蹲着,接过芯片起身,忽然摁住准备站起来的章觅云,一同躲在控制台后不出声。

    章觅云眼神示意:老大,怎么了?

    谭轻让她自己看,章觅云悄悄探出头,只看到一只足有人高的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上外面的黑色外装板,舌头舔过,留下一滩黑色的腥臭唾液。

    章觅云看着谭轻,还没有说话,只听见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知道是那只蜥蜴从脱落的黑色外装板裂缝里进来了。

    一步一步,仿佛大地都在震颤。

    谭轻无声的说:别让他听见声音。

    章觅云过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变异物,似乎只是漫无目的的在屋子里乱转,心下稍稍安定,两个人躲在控制台下,听见震颤感减小直至完全消失后,立刻转移。

    翻过控制台,只看见一条长而黑的东西直直扫过来,是那蜥蜴的舌头!

    章觅云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向后仰倒,擦着那发黑的粘液躲过,谭轻眉头微皱,放弃躲开直接冲上去削断长舌,那东西还没有发出惨叫,谭轻一刻不停,直接下手,匕首砍进头,干脆利落一刀斩杀,黑色的血直接飞溅出沾上他半只袖子。

    谭轻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本来不想直接对上,可以避开就尽量避开,保存体力,可这一下,到让他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

    章觅云看了看蜥蜴的尸体,道:“老大,我发现这东西,好像变聪明了。”

    “还懂得用引蛇出洞了。”

    谭轻看着章觅云疑惑不解的脸,平静道:“不是好像,是一定。”

    章觅云站起身,抱怨了一下:“这都是什么事啊。”

    谭轻摇了摇头,随意道:“走吧。”

    谭轻和章觅云刚走出大厅,就看见许溺已经站在大厅门口等他们,谭轻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许溺跟在他身后,几个人才离开控制中心,前往蓄能站。

    控制中心、蓄能站、防御军部,永远都是一个基地最显著的标志,无论从哪里都能看到它们。

    蓄能站跟控制中心又不同,它所拥有的蓄能池,让它的外形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泳池,曾经被国际联盟全体共同评委基地最丑的三大建筑之首。

    蓄能池早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植被霸占,接下来的事情都变得异常迅速,许溺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帮着找一找蓄能箱,然后等着谭轻清理好蓄能池。

    除了研发调温设备的研究人员,谁也说不出他究竟靠什么补充能源,颜色是如同tre一样,带着梦幻的蓝光。

    蓄能站的头顶,是大片大片的彩色玻璃,带着中古时期欧洲教堂般肃穆而迷人的光与影。

    光线切割,印在起伏的幽蓝色池水,照着众人的脸,一半在光明里,一般在阴影里。

    谭轻等着池水满盈,扔下调温设备,调温设备没进水里,就想一枚硬币掉进许愿池一样,许溺缓慢的眨了一下眼,忽然笑了。

    他开玩笑道:“哥哥,你现在可以许愿了。”

    谭轻扫了他一眼,也不扫他的兴,只是扬眉问:“你想许什么愿?”

    许溺却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什么愿望都可以?”

    谭轻想看他能说什么,弯了弯唇角:“什么都可以,只要我现在能做到的,都可以。”

    “那我许愿……”许溺慢慢说,“让我先一步比你死去。”

    谭轻一愣,只听见许溺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哥哥,你放心,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谭轻却不搭话了。

    许溺装似无意却有意的话,让谭轻几乎心头一沉,那种在许溺昏迷之后说不清的慌乱在心头疾掠而过,他选择沉默不语。

    章觅云走过来把自己的调温设备扔进蓄能池里,几个人围着蓄能池坐了一会儿,章觅云问:“老大,那两个人万一回去了怎么办?”

    谭轻淡淡道:“他们说与不说,司徒慎都不会来雨泽找我们,最多在路上堵我们。”

    最多两个字,掩住了接下来一路直接面临的巨大压迫感。

    章觅云有些不放心,想问问谭轻怎么应对,许溺就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哥哥是想,将计就计?”

    谭轻有些赞许的看了许溺一眼。

    章觅云懂了,立刻就被敲了头,谭轻淡淡警告她要多动动脑子。

    章觅云气鼓鼓的看了一眼谭轻。

    外面的雨下了又下,停了又停,章觅云和谭轻把蓄能箱提上,许溺通过漂亮的彩色玻璃看向飘然而至的雨滴,默默走在最后。

    心跳的声音渐趋沉寂,恍然让它回忆起一些模糊的回忆。

    已经模糊到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清晰而清楚的听见他跳动的心脏脉搏渐渐快要消散了。

    就像快要停止的呼吸,就像已经干涸的眼泪,就像天边火热奔赴向无尽夜里的火烧云。

    “你的心跳声很弱了……”他有些麻木地说。

    “哈。”对方短促的笑了一声。

    气息在即将到来的夜里也看不见了。

    许溺觉得下雨了,原本已经停下的雨,又继续下起来了,但只在对方的脸上带着点点水花。

    “下雨了……”许溺干哑着说。

    对方没有说话,心脏也不再说话,万物都一片死寂,许溺恍然惊觉,原来不是天上下雨了。

    原来是自己下雨了。

    谭轻推了许溺的肩:“走了。”

    许溺从谭轻眼里看见了自己,而自己眼里是谭轻,心跳声重重响起来。

    外面罕见的晴空,罕见的带着雨露的芳香,罕见的没有迷雾,许溺笑了笑,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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