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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火种(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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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嫽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她费力地撑着床榻坐起来,脑袋仍有些晕乎乎的。

    “姐姐醒了?”容渊坐在榻边的矮凳上,见她醒了,便端了解酒汤递到她面前,“先喝碗解酒汤吧。”

    听到解酒汤三个字,苏嫽脑袋里模糊的记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她想起自己在花园里喝了容渊送来的酒,便醉成了这般模样。

    在此之前,她可从未喝醉过。

    苏嫽仔细回忆着那酒的味道,不由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她兴致勃勃地拉住容渊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阿渊,我还想再喝一杯。”

    容渊勾起唇角,好心提醒道:“姐姐方才可只抿了一口,便醉成了这个样子。”

    “我……”苏嫽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你就让我再尝一点嘛!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口味的酒呢。”

    容渊默了一瞬,才说:“不是我不给姐姐喝。是此酒太烈,多饮伤身。若姐姐实在想喝,需得隔三日方可再饮。”

    再者,琼露难得,他身上也就只有一小瓶,还是逃出边关那晚匆忙中从容越的营帐里带出来的。

    想起容越,容渊不免有些分神。苏嫽见他发怔,便又用力扯了下他的衣袖,小声商量:“那你要答应我,三日后再调酒给我喝,好不好?”

    容渊停顿半晌,像是故意在吊她胃口似的,过了许久,才慢慢扯出一个乖顺的笑:“自然可以。不过作为交换,姐姐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

    “以后姐姐出府,都要带着阿渊。”他眨了眨明澈的眸子,神色天真又纯稚,“总在府里待着好生无趣,我也想跟着姐姐到外头去转一转。好不好?”

    苏嫽想了想,觉得这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便爽快地答应了:“好。”

    “多谢姐姐。”

    容渊唇角压着笑,将手中的碗又往前递了递,柔声说:“姐姐喝完解酒汤,再多睡一会儿吧。不然一下午都会没精神的。”

    苏嫽也觉得头仍有些痛,便点了点头。她接过碗,皱着眉将解酒汤喝完,将碗搁到一旁的矮桌上。

    容渊替她把碗收了,又帮她将帘帐放下来。苏嫽侧身躺着,一截白花花的手臂从绣着海棠迎春的锦被下探出来,软软地搭在榻沿上。淡青色的软纱覆在上头,拂着她腕上的银丝绞花细镯。

    容渊站在榻边,盯着那截纤细的腕子,喉咙有些发干。他往后退了几步,静静等着,直到帘帐里传来苏嫽睡熟时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抿了下干涩的唇瓣,哑声道了句:“姐姐好眠。”

    临近傍晚,日光渐微。窗外渐渐起了风,不多时竟落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一滴一滴敲打在房檐。苏嫽迷迷糊糊睁开眼,伸手拨开帘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月枝听见动静,连忙从里屋快步跑了过来。

    “小姐醒了?”她一边将苏嫽从榻上扶下来一边说,“方才老爷派人来传话,说外头下着雨,让小姐晚上在自己房中用膳,不必去正厅了。”

    “知道了。”苏嫽漫不经心地应着,弯腰穿上鞋子,走到窗子边上看着外面的雨。

    京城已许久不曾落雨。今日这雨却下的不紧不慢,缠绵辗转,就连砸在石地上的响儿都是温温柔柔的。

    苏嫽将窗子又推开了些,呼吸着湿润沁凉的空气。凉意使她清醒了不少,酒劲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身子舒缓下来,苏嫽这才想起她中午还没有吃东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睡了大半个下午。她拿起桌上的凉茶凑合着喝了一口,侧过身子去喊月枝:“月枝,我有些饿了,你帮我拿些点心来吧。”

    “是。”月枝应着,正要出去,外头却有人叩响了门。

    “嫽儿,是我。”季筠声欢快的声音夹杂着清脆的叩门声从门外传来。

    月枝听出是季筠声的声音,便上前开了门,笑着将她迎进屋里:“外头下着雨呢,季姑娘怎么过来了。”

    季筠声将手里的伞收起来放在门口,笑着说:“我见你们院子里头没人,就自个儿进来了。”

    她进门便上前拉住苏嫽的手腕,快活地说:“难得下了雨,不如我们去水芸池赏荷如何?”

    水芸池是京城有名的荷花池,据说那里的荷花景乃天下一绝,尤其下雨时观赏,更是别有一番韵味。听闻早年间先帝在时,便最爱在雨天去水芸池饮酒赏荷,还曾亲自题写匾额,悬于池心的亭子上。

    苏嫽也曾去过水芸池几次,不过都是在天晴的时候去的,看到的景致虽好,却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听季筠声这么一说,她也有了几分心动,便爽快地点了点头:“好。”

    她转身去床尾的架子上拿了伞,与季筠声一同出了卧房。路过偏房时,苏嫽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她的视线落在那扇半掩着的镂花窗上,缓缓停住了脚。

    季筠声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苏嫽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今儿阿渊跟我说,他总在府里待着闷得慌,想多出去走动走动。不如我们把他也带上,可好?”

    季筠声笑着说:“自然好。我可喜欢你表弟啦。他生的那么好看,眼睛也漂亮,皮肤白白嫩嫩的,捏上去一定很软。”

    说到此处,她不由得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呀,我看他似乎不大爱搭理我。”

    苏嫽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她收了手中的伞走到偏房门口,轻轻叩了下门,柔声唤:“阿渊,我和筠声要去水芸池看荷花,你要不要与我们同去呀?”

    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须臾,房门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容渊戴着幕篱站在门口,修长的手指拈起白纱的一角,抬眼看向苏嫽。只一瞬,他的视线便从苏嫽的脸上转到她手中攥着的那把油纸伞上。

    容渊脸上慢慢浮现出乖巧的笑,说:“姐姐相邀,我自然要与姐姐同去。只是我房中没有桑”

    他垂眸看向苏嫽手中的伞,语气纯稚的像个小孩子:“我可以与姐姐同乘一伞吗?”

    “当然可以呀。”苏嫽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这间偏房许久没人住,里头的东西难免有缺。等得空我让月枝去库房给你取几把伞来。你若还缺什么旁的东西,一并告诉月枝就好。”

    “多谢姐姐。”容渊松开手,薄纱随着冷风落下,掩去了他唇边一抹极难察觉的笑。他关上偏房的门,走到苏嫽身边,轻柔地拿走她手中的伞,在她头顶撑开:“我来替姐姐撑伞吧。”

    他虽只有十六岁,个子却已比苏嫽要高出许多。那柄纤弱的油纸伞被他攥在手中,稳稳撑在头顶,将雨丝严严实实地挡在外头。

    季筠声有些羡慕地看着,感慨道:“你表弟真好。不仅生的好看,性子也好。不像我弟弟,整日顽劣胡闹,只会给我添乱子。”

    苏嫽一面往前走一面笑着说:“阿稹还小,难免贪玩些。等长大了就好了。”

    水芸池建在京城北边,离苏府有一段距离。今儿又下着雨,走的比往日要慢些,寻常两刻钟的路程今日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雨势渐小,苏嫽便让容渊收了伞,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却被一个穿着黑衣褐靴的男子拦了下来。他冷着声音说:“今日有贵人在此赏荷,不喜别人打扰。几位请回吧。”

    苏嫽讶异了一瞬。她从前来此赏荷时,也曾见过不少贵族子弟,却从未听过有谁敢端出这样大的架子,竟要一人独占满池花景。

    她不由问道:“是何人在此?”

    那人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却隐约多了几分警告:“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凭他是谁,难道这水芸池被他买去了不成?”季筠声不服气地瞪着他,“我偏要进去。你让开1

    男子不悦地皱起眉,粗糙的大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他压低了声音再次警告:“你别不识好歹……”

    “谢荫,让她们进来吧。”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从水芸池的方向传来。那语调慢悠悠的,男子的态度却转瞬之间变得恭敬起来。

    “是。”谢荫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收起脸上的不悦,侧身立在一旁给他们让出了路。

    苏嫽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口中那位贵人到底是何身份。她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越过谢荫,一眼便看见了那座闻名天下的水芸池。

    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粉红的花瓣乌压压铺了满池。池子四周围着雕花栏,一座木板桥贴着水面直通到水中央的亭子边上。桥边站着个人,见她们走过来,立刻迎上前去,笑着说:“陛下请你们过去呢。快去吧。”

    “陛……陛下?”苏嫽吃了一惊,声音不由有些发颤,“陛下在亭中?”

    “是呢。老奴是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王顺福,今日陪陛下一同出宫赏荷。方才陛下吩咐,让老奴将二位姑娘带过去,老奴便在此候着了。”

    王顺福笑了笑,又催促道:“你们快些去吧,莫让陛下等急了。”

    苏嫽有些紧张,季筠声倒是丝毫没有畏怯之意,反倒兴奋地说:“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近地看过皇帝陛下呢。嫽儿,我们快进去吧。”

    苏嫽无法,只好跟着她往亭子的方向走。容渊不紧不慢地跟在苏嫽身后,时不时扫一眼前方不远处的亭子,眸中忽地闪过一丝冷冽的寒意。

    杀死爹爹的人就在亭中。

    木桥不长,没走几步路便到了亭子口。楚安帝坐在石桌旁,两个身穿华裙的妃子陪侍在他身侧。苏嫽和季筠声连忙向他行礼:“拜见陛下。”

    “起来吧。”楚安帝温和地笑着,待看清她们的样貌,神色顿时又和蔼了许多,“原来是季太傅家的姑娘。去年宫里的贺岁宴,朕见过你一次。”

    他视线一转,看向旁边的苏嫽,很快便露出慈爱可亲的神情:“不愧是苏丞相的掌上明珠,这些年出落的愈发好了。朕记得三年前贵妃的生辰宴上,你还只是个未长成的小姑娘。如今也出落成万里挑一的美人了。”

    苏嫽忙低头道:“多谢陛下夸奖。臣女不敢当。”

    楚安帝吩咐一旁的侍女搬两个锦墩来给她们坐,转头时才瞥见苏嫽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戴着幕篱静静地站着,并未向他行礼,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仿佛不存在一般。

    楚安帝不由得微微皱眉,出声问道:“他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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