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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火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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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芽闻声跑过来,惊慌失措地喊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慌慌张张地把苏嫽从地上扶起来,血珠子从苏嫽白皙的肌肤底下不断地往外渗,看的她差点掉下泪来。

    苏嫽从出生起就被苏行山捧在手心里宠着,娇生惯养,百般溺爱,这细皮嫩肉的娇贵身子,哪经得起容渊这么一咬。

    “奴婢扶您回房上药吧,这伤可耽误不得。”雪芽扶着苏嫽往外走,出门时狠狠地瞪了容渊一眼。

    苏嫽疼的厉害,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

    她忍着疼痛转头看了容渊一眼,见他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嫽想不明白容渊为什么会突然咬她。

    那样寡言少语的性子,又一直警惕地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只怕生的小猫,惹得她一阵心疼。

    可这只小猫却趁她不注意时突然露出了锋利的爪牙,还将她咬的鲜血淋漓。

    雪芽搀着她,在她耳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奴婢早说过那孩子留不得。瞧瞧,这才刚进府,胆子就这样大!这事若是让大夫人知道了……”

    而苏嫽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

    她想起李氏刚把娇娇买回来的时候,娇娇和她并不亲近,每次她想抱它,手臂上都要被挠出好几道印子来。

    李氏便笑着安慰她:“这猫儿刚从外头买回来,性子还野着呢。嫽儿别急,等日子长了,它自然会和你亲近的。”

    她想,容渊也是如此罢。

    他刚到苏府,人生地不熟的,戒备心重些也在情理之中。方才咬她,不过是想对她示威,让她离他远些。

    “小姐先坐着,奴婢让月枝去拿药来。”

    雪芽扶着苏嫽在床边坐下,她骂了容渊一路,这会儿想起来仍是余怒未消,咬牙切齿地说:“奴婢等下就将此事告诉大夫人,定要让大夫人好好地罚他1

    苏嫽靠着软枕坐下来,拿帕子轻轻擦拭着衣领上沾着的血,“告诉母亲做什么?丁点大的事,就不必让母亲忧心了。”

    想起容渊还一个人待在小厨房里,她便又吩咐雪芽:“你去将阿渊领回来,让他先进偏房歇着,再给他送些吃的去。”

    “小姐!他才伤了你,你怎么还对他这样好1

    雪芽又气又心疼,正要再说几句容渊的不是,却见月枝拿着药走了进来。

    “小姐,季姑娘来了。”

    苏嫽连忙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没来及开口说话,季筠声已经推开门跑了进来,几步便冲到了苏嫽跟前。

    “嫽儿,怎么都这个时辰了你还躺着?”

    她兴致勃勃地上前去拉苏嫽的手,“今日京城里有新鲜事,你快起来陪我去看看。”

    季筠声是季太傅的独女,与苏嫽自幼便相识。季太傅与苏行山曾是同窗,关系颇为密切,两家之间常有走动,苏嫽与季筠声也因此常在一处玩闹,久而久之便成了手帕交。

    两家府邸离的不远,季筠声的性子又是个坐不住的,便时常跑到苏府来找苏嫽,一同出去吃酒逛集。

    月枝见她要带着苏嫽出府,便上前劝阻道:“季姑娘,我家小姐方才受了伤,这会儿还没上药呢。”

    季筠声这才看见苏嫽锁骨上的伤,一双大眼睛顿时瞪的圆圆的:“这……这是怎么弄的?”

    一提起苏嫽的伤,雪芽心里的气就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蓦地提高了声音,忿忿道:“都是那个……”

    “没什么。”苏嫽轻描淡写地打断了雪芽,“不小心被猫挠了道口子,上些药便好了。”

    季筠声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又养了只猫?快让我瞧瞧。”

    苏嫽笑道:“今日新得的,性子还野着,抱出来怕伤着你。”

    她侧过身子让月枝上药,又让雪芽搬了张锦墩给季筠声坐着,“你方才说今日京城有新鲜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1季筠声立刻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道,“今儿可是送容王棺椁还京的日子。”

    苏嫽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新鲜事?”

    季筠声口中的容王,便是当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容越。

    在大楚,无人不知战神容越的大名,昔年他曾一人一骑突破万军重围,将陛下平安护送回京,这战神的名号,便是那时留下的。

    回京不久,他便奉陛下之命前去镇守边关,护得大楚数年安宁,不想最后竟身死于西洲的一次暗杀之中。

    西洲与大楚仅一河之隔,虽只是个小国,却并不安分,与大楚一直冲突不断,战事频起。此次西洲竟出动大批死士,将容越暗杀于营帐之中,皇帝闻讯当即大怒,出兵十万征讨西洲,又命铁衣卫亲迎容王棺椁回京。

    这样大的事,一早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季筠声摇了摇头,白了她一眼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说着,她便凑近了些,附在苏嫽耳边悄声道:“我听爹爹说,容王那儿有不少从西洲得来的稀罕物件,装了好几辆车子呢,现下正和容王的棺椁一同停在皇宫门口。”

    她越说越兴奋,晃着苏嫽的手腕,眼睛亮晶晶的:“那可是西洲的东西!嫽儿,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大楚子民对西洲知之甚少,惟知西洲人手艺精妙,能造奇珍异宝,凡是西洲所造之物,样样精巧绝伦,一样可值万金,绝非凡物可比。

    昔年先帝在时,曾于西洲人手中得一墨锭,用它研出来的墨,色泽透亮,芳香浓郁,墨如泉水汩汩而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样的宝物,在大楚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在西洲,却不过是件极寻常的东西。

    新帝登基后,也想法子从西洲弄了不少宝物回来,只是都放在宫中,寻常百姓自是无缘得见。眼下好容易得了这机会,季筠声自然是想去看看的。

    苏嫽听她说起西洲的宝物,不由得也起了好奇之心,连忙追问道:“是停在哪个门前头?若是离苏府太远,只怕要赶不及了。”

    季筠声道:“就停在朱雀门边上。陛下要亲迎容王棺椁入宫,这会儿时辰还没到,那些车轿少说也要在外头再停上半个时辰。”

    苏嫽闻言顿时一喜:“你且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

    她身上那件藕粉对襟蝴蝶裙原是今早新换的,方才被容渊咬伤,沾了好些血在上头,需得赶紧再换一身才是。

    月枝收起药瓶,扶着苏嫽下了床。才走了几步,便撞见雪芽独自一人从外头进来,苏嫽不由得皱眉道:“不是让你去把阿渊领回来吗?”

    雪芽低着头,小声道:“方才老爷派了人来,把他叫到书房去了。”

    苏嫽吃了一惊,一股不祥之感慢慢涌上心头,“他不是刚从爹爹那儿出来不久吗?爹爹为何又把他叫回去了?”

    “奴婢也不知。”

    苏嫽细眉紧皱,不由得替容渊担心起来,莫不是郑氏又去爹爹那里哭了一通,让爹爹反悔了?

    她思来想去,到底是放心不下容渊,只得转身对季筠声道:“筠声,我府里还有些事,今日不能陪你去了。”

    季筠声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见苏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想着许是出了什么急事,只好应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苏嫽应了一声,便吩咐月枝送季筠声出去,自己则连衣衣裳都没换就匆忙出了门,朝苏行山的书房跑去。

    容渊一踏进书房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像是松针与草叶混在一起的气味,又带着几分深沉的檀木香气,闻起来格外舒适。

    是檀露。

    容越从前最爱用的便是这檀露香。

    据说此香珍贵难得,唯有京中显贵才能用得起,陛下知他喜欢,便成箱成箱地赏赐于他。

    闻的久了,容渊便也记住了这檀露燃着时那股特别的香气。

    他一直盯着苏行山手边的香炉看,苏行山注意到他的视线,便出声道:“这是檀露香。”

    半晌,苏行山轻轻叹了口气,怅然道:“当年我暂住在容王殿下府上之时,他书房里便点着这檀露香。”

    他看着容渊,心中顿时感慨万千:“容王殿下驰骋疆场这么些年,不曾想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常好在,你还活着。”

    苏行山起身走到容渊身边,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既是容王殿下的骨肉,我苏行山必定不会亏待于你。对了,方才送你来苏府的那位周尧大人,可是容王殿下的旧部?”

    容渊点了点头。

    苏行山往窗外望了几眼,见院中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听周大人说,容王殿下之死……似乎另有隐情?”

    “如今人人都知我爹爹是死于西洲死士之手,哪儿有什么隐情?”

    容渊打量着他,忽而一笑:“不知周大人告诉了相爷多少?这可是一滩浑水,相爷若一只脚踏了进来……可就别想再脱身了。”

    这些话从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口中说出来,不免有些瘆人。苏行山愣了半晌,才朗声笑道:“我苏行山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何时惧怕过?且此事事关容王殿下,我又怎能不关心。容王殿下既将你托付于我,我必不会辜负了他的信任。”

    容渊静静地看着他,面容冷峻,不见悲喜。香炉里的檀露香快要燃尽了,味道慢慢寡淡,只剩下空气的冰冷滋味。容渊慢慢地舔了下唇,那上头还沾着血,是方才咬苏嫽时留下的。他仿佛被这股子血腥味唤醒了似的,缓缓启了唇——

    “周大人既然肯对相爷开口,想必相爷定是爹爹极为信任之人。既如此,那我便告诉相爷……爹爹是被皇上杀死的。是当今圣上,亲手杀了他。”

    苏嫽在书房外等了大半个时辰,眼瞧着都快到晌午了,苏行山才领着容渊从书房里出来。

    容渊抬眼瞧见苏嫽,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

    方才咬她时他本没使多大力气,只是她的肌肤太过娇嫩,才一下子就咬出了血。

    他的视线落在苏嫽的锁骨上,虽然已经上过了药,血也早就止住了,但还是能依稀看出有道浅浅的牙齿印留在上头。

    容渊眯了眯眼,她这么急着来找苏行山告状,是生气了想把他赶出去吧?正好,左右他也不想被人当猫儿一样的养着。

    苏嫽匆匆瞥了容渊一眼,便焦急地跑到苏行山身边,拉住他的袖子问:“爹爹找阿渊做什么?爹爹已经答应嫽儿让他留在香玉小院了,可不能反悔1

    容渊倏然一愣。她竟不是来找苏行山告状的么?

    他轻轻咬住下唇,淡淡的血腥味儿再次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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