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杂粮煎饼
一句简单的话语, 背后隐藏的却是若有若无的试探。
这几乎成了邱若若的本能，无时不刻的去探听周围的讯息，判断是否能加以利用, 哪怕对方在她眼里只是个ai。
狄塞德忽然很想去质问邱若若：“你这辈子到底有没有真心实意, 毫无保留的爱过一个人？”
见邱若若呆愣原地，熊猫埃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这话他本打算憋在心底一辈子的, 没想到一冲动，竟真的脱口而出了。
邱若若嘴角的弧度缓缓落下, 眼神充满审视，“你什么意思？”
事情演变成这样，狄塞德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你对埃德加好，跟他结婚，向全世界宣告你爱他。同时，你也毫不手软，放大他的所有价值，利用他，压榨他, 来笼络民心, 巩固地位，取信高层。如此分裂，如此冷酷, 几乎让我怀疑，你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或者说，你这个人, 到底是几分温柔，几分残忍？”
正如奈登所说，邱若若做事很有远见，她的很多行为当时看只觉得无厘头，时隔多日再琢磨，就会发现别有深意。
而她更是胆大包天，在不清楚狄塞德暗恋她，会无条件偏袒她的前提下，依旧敢想敢干，很多事情上都在作死边缘的疯狂试探，仿佛毫无畏惧。
究竟是什么给了她底气？
狄塞德想了想，明白了，是价值。
邱若若她，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很有利用价值的人。
在操控棋局的同时，她也伪装成了狄塞德手中的棋子，而且是最难得，最有价值，最舍不得丢弃的那一枚。
所以即便狄塞德没有和埃德加融合，即便他从未喜欢上邱若若，为了利益最大化，狄塞德依旧会欣然偏帮邱若若，直到她开始不听话，或者有更好的人替代她。
这是政治场上的等价交换，也是没有丝毫感情的冰冷算计。正如邱若若本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不惜利用最卑劣的手段，想得却是给更多人一个光明的未来。
“我确信你是善良的，可有时候，你的善良却是伤人伤己。为国为民是你的目的，但你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真心，到底又藏在哪里？”
邱若若眼睫低垂，声音平静，“你就是因为发现了这点，所以才生气的？”
熊猫埃：“……是。”
“呵。”
邱若若忽而抬头，沙哑道：“没错，我邱若若就是这样的人，甚至比你想象还要可恶一万倍。不止是埃德加，任何人，只要能用，我就会毫不客气的利用，并且不会有一丝愧疚之心。怎么，你怕我了，是吗？”
狄塞德一怔，似乎不明白邱若若为什么会这么说。可他的反应，却让邱若若误会了什么。她嘴唇翕动，嗤笑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门摔响的那一刻，狄塞德如梦初醒，他立刻去追邱若若，可惜她早已不见人影。
最后狄塞德还是找到了邱若若。
她站在街道拐角处一个摊位上，穿着围裙，正在帮忙端盘收碗。当她回头，看见一个身材矮小，像个孩子，却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男孩艰难的扛面粉时，忙道，“别动，别动，小海，让我来！”
不等小海拒绝，她就吭哧吭哧的把一袋子面粉扛到了摊位上，又蹲下身子，一边数落他，一边帮他整理皱巴巴的衣服。
“就买个机器人吧，虽然贵了点，但方便呀。像你这种情况，向政府申请，肯定能拿到补贴的，起码能砍下一半的价钱，不比你一个人累死累活的要强啊？”
小海挠挠头发，“不用，我有手有脚，能靠自己，没必要麻烦政府。而且社区对我也好，经常有志愿者上门给我送吃送喝，还帮我干家务，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给人家增加负担呢？再说了，这世上比我困难的人多了去了，隔壁姐姐因为基因缺陷，下-身瘫痪，治都治不好，只能靠智能轮椅行动，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热爱生活，托社区主任在街道办找了份在停车场收费的工作，每天自食其力，从不抱怨。相较于她，我的小人症已经不算什么了，至少我还能动，还有一手摊煎饼的绝活，我已经很知足了。”
邱若若看着小海脸上纯朴的笑容，也不禁对他绽放笑颜。
这些人是基因工程的受害者，也是人口制造工厂的失败产物。如果旧文明还在，作为残次品的他们，本该一出生就被立即销毁的。好在命运之神眷顾，在被集中销毁之前，旧文明先被推翻，于是他们幸运的活了下来。
可生活从不是那么简单，远低于普通亞玛人的智商，以及残破的身体，让他们处处碰壁，被人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没有几个星政府愿意接收他们，对很多官员而言，他们是浪费税收的累赘，破坏市容的麻烦。
而当邱若若在例行召开的星系集体会议上听说这件事情以后，几乎是毫不犹豫，主动请缨，将这些别人眼中的“废物”带回了家。
“一个社会的文明尺度，不是看它高楼大厦有多少，而是取决于它对待弱者的态度。”面对外界对于自己沽名钓誉的质疑声，邱若若的回答掷地有声。
而且，她还不顾众人的反对，执意开放各项基础岗位，鼓励这些所谓的“废物”出去工作。
“他们是有思想的人，需要的不止是活着，而是一种体面和尊严，以及社会参与感。”邱若若对着来劝她的赫尔曼，如是说道，“我当然可以不求回报的养着他们，坐实我邱若若大善人的身份。可这样混吃等死，毫无意义的生活，磨平的不仅是一个人的志气，带偏的更是社会的风气。如果可以，我只希望所有人都能自食其力。求人不如求己，只有靠自己得到的，才是永远不会失去的。”
赫尔曼摇头，“早知道我就不牵桥搭线，帮你引渡这些残障人士了。不说部分人天生顽疾，得花费大量的医疗资源吊命。光凭外头那些怀疑你虐待他们，大搞面子工程的疯言疯语，就足够你喝一壶了。”
邱若若只是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赫尔曼叹气，“我就怕你引火烧身啊。”
“如果我真的怕这个怕那个，那我就不是邱若若了。”
她一如既往的笃定，仿佛什么也打不倒她。
小海却不知邱若若为他们所承受的压力，在他眼里，眼前这女孩只是一个无意间路过，且扶起摔倒的他，帮助他工作的好心人。
“淑芬姐，我给你摊份杂粮煎饼吧，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不用，我不饿，你的煎饼还是留着卖钱吧。”
今天小海生意不错，因为元宵节，不少人都出来逛灯会。
清澈的河畔因为霓虹艳丽的花灯而流光溢彩，姣姣荷花，地上银河，拱桥流水，超幻空间，好似一条时空走廊，将华夏文明的壮美与星际时代的科幻完美的合而为一，尽显万年风华，古典浪漫。
邱若若边看边夸，觉得她新提拔上来的诸葛威廉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恰在此时，来了客人，邱若若麻利的端起小海刚摊好的煎饼，附赠一份小咸菜，送到客人桌上。
“你，你是？”
有客人认出了邱若若，指着她，一脸惊疑不定，似乎下一秒就要叫出她的名字。
邱若若不慌不忙，操着娴熟的乡土口音，憨憨道，“俺叫魏淑芬，刚来这边打工，啥也不懂，客人您有啥问题吗？”
客人：“……原本有，现在没了。”
也是，星球长怎么会屈尊降贵到一个小摊子上端盘子刷碗呢？再平易近人她也不可能这么委屈自己啊！果然是认错人了吧！
对于客人们的心理活动，小海一无所知。他每天忙于生计，不常关注政治新闻，何况他就算看过，也不可能把新闻里那个光鲜亮丽，呼风唤雨的星球长，跟眼前这个勤快能干，乐于助人的漂亮姐姐联想到一起。
身为一方土皇帝的星球长会来帮他打工？别闹了，这种事的离谱程度跟陛下光顾他的煎饼摊差不了多少。
可往往有些事情，越是离谱，越是有可能成真。
“杂粮煎饼，杂粮煎饼，现做现卖，香酥可口，欢迎品尝！”
在小埃同学毫无感情的叫卖声中，熊猫埃一步一步的走到邱若若面前，仿佛跨越山海，踏碎时光，只愿与心中那人重逢。
“你又不乖，又乱跑，又玩失踪，真是太不听话了！”在小埃同学的通风报信下，终于找到邱若若的狄塞德刚想骂人，可一对上邱若若瞪他的眼，瞬间不敢再出声。只能悻悻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试图施展美熊计让邱若若回心转意。
可邱若若完全不吃它这套，只是没好气道，“你这么大只杵在这儿，只会影响我干活！”
“那就别干了，你跟我回去，我，我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你先前不还气势汹汹的质问我吗？作为一个罪大恶极，心机叵测的坏女人，我哪有资格劳你多费唇舌？”
邱若若果然很坏，一见熊猫埃心软，立刻反客为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熊猫埃顿生愧疚，反思自己是否小题大做。
可矛盾依旧是存在的，只是一个不肯说，一个不好问，便拧巴在了这里，仿佛谁先低头，谁就认输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