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入目无他人
“妈, 我来了！”劳伦斯的嗓门比谁都大，还没进门就吼得震天响。
邱若若和狄塞德陡然放下心来, 尤其是邱若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知道了，一句话不要吼那么大声，也不怕把你老娘的心脏病给吓出来。”
“嘿嘿。”
劳伦斯毫不客气的把大脑袋往邱若若肩膀上一靠，然后抱着她来回晃：“听说这里有大餐，所以我来吃现成的了。怎么样, 看见我你高兴吗？”
邱若若敷衍道：“高兴死了。”
狄塞德吐槽道：完全不！二人世界全被毁了, 有什么好高兴的！
邱若若没注意“小埃同学”突然不满的情绪, 自顾自的去看人群里的其他人。
面孔很熟悉，都是活血星政府的公职人员, 不小心扫到了站在最边上还撇过脸不看她的阿道夫, 又联想到刚刚劳伦斯说的话, 谁放出去的消息, 顿时不言而喻。
邱若若有些好笑, 觉得她的这位好朋友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说着生气，背地里却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解决问题，就是为了不让她一个人连续那么多天吃剩菜。这份情谊，邱若若很难不动容。
邱若若面对众人，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 不嫌弃吗？”
到底是众星球长们用筷子挑拣过的, 再好的菜让别人接着吃也有些不礼貌。何况邱若若又是星球长，分食的话要是从她嘴里说出来，无论有勉强活血星人也一定会执行。最多是偷偷倒掉, 不让邱若若知道。
可这就违背了节约粮食的本意，加上邱若若实在不愿意为难其他人，所以她压根就没想过号召活血星的公职人员来一起吃剩菜这件事情，一心只想着为难自己。
但她没想，不代表阿道夫想不到。他到底是星球长秘书，算是个实权人物，一声令下，不少公职人员纷纷响应，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面上都很积极。
于是他们立刻道：“不嫌弃不嫌弃，想当初，咱们连粮食都吃不起呢，现在日子好了，就更没理由矫情。刚好时
间也不早了，再过个把钟头就该吃晚饭了。咱们早点吃完，早点回去继续上班，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奋斗！”
邱若若更加不好意思了，她直接鞠了个躬，对众人道：“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给大家添麻烦了。”
劳伦斯一把捞起她，不高兴道：“干嘛呀你，你道什么歉？你又没做错什么，粮食本来就不该被浪费，大家一起分享是好事啊，你何必什么事都要自己扛？再说了，这菜又不脏，有什么不能吃的！你都吃了，其他人凭什么不能吃？”
劳伦斯扫了一圈众人，身为将军的威严油然而生，“你们说呢？”
“是，我们能吃！”一群公职人员喊出了军人的气势，当然了，活血星的公职人员队伍里，也的确有不少机械人。
“嗯。”劳伦斯满意的点头，“行，那大伙儿就准备开饭吧。”
“等等。”邱若若连忙拦下，“让后厨去热一下，别给大家吃凉的，小心吃坏肚子。再让服务机器人去拿干净的碗筷来，把桌子擦一擦，给大家制造一个良好的就餐环境。”
阿道夫无语道：“你倒是挺会关心别人的，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你自己啊？”
副球长巴伦轻轻戳了一下阿道夫的腰，提醒他注意场合：当着那么多人面呢，不准跟星球长阴阳怪气！
阿道夫只能忍下这口气，闷闷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趁着上菜的功夫，劳伦斯抱住邱若若的胳膊，开始唧唧歪歪：“母亲，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
“当然了，妈就你这么一个大儿子，怎么可能会不疼你呢？”邱若若慈爱的拍拍劳伦斯的狗头。
“可你今天在直播里说，你最爱的男人是埃德加，那我算什么？”
被渣女言论反噬的邱若若：……
“还有我！”
同样混在人群里的网络安全局局长邱亚妮同志，终于逮到了合适的机会，一溜烟的窜了过来，抱着邱若若的另一只胳膊，和劳伦斯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虎视眈眈道：
“星球长，上次我加班加点的为织博更
新程序，你感动的说：我是你这辈子最喜欢的女孩子！可为什么直播里，你最爱的女人又变成了塞拉星球长？你的心为什么变得这么快？还是说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被揭穿渣男行径的邱若若：……
面对两双比灯泡还亮的眼睛，邱若若咽了口唾沫，哂笑道：“亲爱的宝贝们，你们已经长大了，所以妈妈该教会你们一个道理了。那就是，爱和爱也是有区别的。比如我对你俩，就是深情的母爱。对于塞拉，就是纯粹的友爱。对埃德加嘛，自然就是甜甜的恋爱啦~”
亚妮不死心，扯着邱若若的领口就开始拼命摇：“不管是什么爱，我要求你把这些感情转化成量值，排出个一二三来。你说，到底谁才是你最爱的人！”
“没错！快说！”劳伦斯也加入了队伍，让亚妮给他腾点位置，两人一起摇。
邱若若：……海王果然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稍不留神就翻船啊！
狄塞德：活该，让你花心！
光盘行动进行的很顺利，大家都吃得很干净，特别是劳伦斯和亚妮。
因为邱若若的一招祸水东引，说如果要选出她最爱的人（仅限活人），那大概率就是在他俩中间挑一个了。不过具体选谁还得看两人的综合表现，比如：谁最乖，谁最听话？
友军瞬间变对手，邱氏兄妹立刻反目成仇，啥都要比，坚持要做若若妈妈最乖的小孩，包括这次光盘行动。
但他们似乎太夸张了，连邱若若都被吓住了。
她面朝一边，嘴巴微张：“……儿子啊，没必要，真的没必要。米粒啊，菜叶啊，你吃完妈妈很欣慰，但你把花椒都吃了，这就有点过分了，你嘴巴不麻呀！”
劳伦斯语调颤抖，声音坚定：“不。”
邱若若又去看另一边，同样痛心疾首：“……丫头啊，活着不容易，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你不是不爱吃姜吗？这么多姜片，你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往肚子里咽，不难受啊？”
邱亚妮小脸通红，不停抽气，却仍然坚持跟劳伦斯较劲：“不。”
邱若若：……这
俩憨包！
狄塞德一边工作，一边戴着半边脑机镜片，窥屏活血星的日常生活，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会议上的其他人：？？？
见无数道视线或明或暗的聚集过来，很少工作开小差的狄塞德立刻心虚的摘下镜片，面上依旧保持威严，对发言的人道：“继续吧。”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多问什么，只能假装无事道：“是。”
等狄塞德找到休息时间，再次上线时，邱若若已经返回了主大陆。
不同于温暖的次大陆，主大陆还是凛冽的严冬。白雪皑皑连成一片，偶尔看过去都觉得晃眼。
邱若若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在政府大楼后边的空地上玩雪。
因为到了下班的点，跑来玩雪的人还真不少。一个个成双结对，呼朋唤友，笑容满面，沸反盈天，人世间的热闹都快融化了这场冰冷的雪。
因为不想再被“小埃同学”唠叨，邱若若这回穿得很保守，套上了一件类似于军大衣的厚棉袄，还把帽子给戴上了，遮住了大半的脸，没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身份。
不过星际时代出品的棉袄，到底与众不同，看起来虽厚，穿起来却很轻盈，而且保暖效果出众，不一会儿的功夫，邱若若就热出了一身的汗。
“啊，真痛快啊！”刚跟别人打完一场雪仗，邱若若四肢摊开，倒在雪地里，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狄塞德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玩？其他人呢？”
邱若若笑道：“没带他们。祸水东引的劲儿不小心使大了，搞得亚妮和劳伦斯还在置气呢。一起带出来吧，他俩闹我。只带一个吧，另一个更要闹我。所以我决定干脆谁都不带，自己悄悄出来躲会儿清净。”
狄塞德看一眼她的穿着，颇为满意道：“不错，今天很乖，穿得很健康。”
邱若若抽抽嘴角：“那还不得多亏您的鞭策！”
狄塞德很高兴：“是吗？看来我的鞭策很有成效啊，日后我一定会更严加管教你……不对，是关怀你的。”
邱若若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我谢谢你全家啊！”
邱若若从雪堆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粒，然后专挑干净的雪地，一步一个脚印儿，留下成串的痕迹。
雪地干净的地方，自然人烟也少了，当嘈杂声渐渐远离，邱若若猛然站定，看看灰白的天，看看洁白的雪，心情大好。
她回头，望着身后一长串的脚印，对狄塞德笑道：“瞧，这就是我人生的足迹。虽然看起来我身边跟了很多人，但从头到尾，能走完全程的或许也只有我自己。”
狄塞德若有所思：“你是在说你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
“没错。”邱若若的眼神渐渐凌冽，“哈迪他们跟着我，是因为我能给他们好处。阿道夫他们跟着我，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前路真正的方向。机械人跟着我，是因为他们确信我能帮助他们完成种族融合，彻底统治好这个帝国。”
“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说的何止是我与那帮满怀封建思想的亞玛人，更是我与那群再次重蹈覆辙，建立阶级制度的机械人！”
狄塞德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当邱若若真的如此直白的将这话说出口时，他还是第一时间愣住了，也终于明白邱若若到底剑指何方了。
他不禁苦笑道：“你要推翻帝国？”
邱若若嘴角微弯：“不，我只是要推翻皇帝。亦或者说，我要推翻的，是皇帝这个身份，这个存在。”
“皇帝存在一天，封建主义就存在一天。因为封建主义的核心思想是帝制，由一个人掌握一个国家的所有权利，包括军权，立法权，司法权等。若是皇帝精明强悍，或许帝国无忧。反之皇帝暴戾无为，毁掉的就是整个国家。”
“虽然有内阁，有议会，看起来皇帝的权力得到了制约。但制度制约，不等于思想解放。无论如何，封建制度下的社会都会存在着严重的不平等，既是阶级，也是意识形态。因为如果一个社会中社会成员的地位，先赋性因素决定性太强，即家庭背景起绝对性作用，那么就会导致向上流动困难，代际流动趋于停滞，社会分层结构就会趋于封闭，形成阶层固化。”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固化，很有可能会被视为理所当然。因为帝国拥有皇帝，而皇帝天生高人一等。当人生而不平等的思想深入人心之时，民众自然而然的会在内部划分等级，然后压榨、掠夺、欺凌就会成为惯性。层层剥削之下，处在金字塔最底端的人群会成为最后的受害者，然后新一轮的底层人诞生了。”
邱若若叹气，“这不是我想要的社会，也不是我想要的未来。所以我想尽我所能的去改，朝着我觉得对的方向去改。没有皇帝，没有阶级，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只有社会分工不同，仅此而已。”
狄塞德评价道：“伟大的梦想，艰难的斗争。”
“因为梦想的实现，总是曲折的。斗争，总是艰难的。”邱若若背着手，仰望天空，“今天，我借着机械人的力量，去和封建官僚主义做斗争。明天，我也会借着民众的力量，去和封建皇权主义做斗争。”
“理想不成，斗争不灭。我就像走在钢丝上，随时都有可能跌落。跌得狼狈，跌得粉碎，被人嘲笑，被人痛骂。但哪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只要思想的火种还在，一切都能重来，牺牲的不过只是一个邱若若罢了。”
狄塞德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是专属于我的ai智能啊，我说过，我会信任你。而这些话，能听我说的，也只有你了。”邱若若答道。
狄塞德露出无奈的笑容：对啊，她也只能跟自己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给敌人听，是把柄。说给朋友听，是害他们。所以只能说给ai听，因为她是它唯一的主人。
狄塞德深吸一口气，以无比坚定的语气，对邱若若道：“好，我会认真听。不管这是你对我的测试，还是发自内心的倾诉，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你，奔向你。”
哪怕你要推翻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自己，我依旧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你这一边。
因为从这一刻起，我能无比确定，你的路才是正确的路，你的路才是我应该走的路。
相信我，如果有一天
，你真会跌得粉碎，至少在最后，我一定会拼命托着你，绝不放手。
只不过，邱若若，有时候，我也想要问问你。这条路这么难，这么长，你一个人走，不会感到害怕吗？
最后的问句，狄塞德不知不觉的说了出来。岂知，邱若若却笑了。
她轻轻摩挲着一直捏在手心的隔罩按钮，终于放下所有怀疑，将其扔进了口袋里，准备带回去让雅各销毁。
而这个按钮是邱若若在某次故意搞坏通讯器，让其关机检修时，拜托雅各制作的，没什么别的用途，就是按下以后，能瞬间销毁通讯器里的所有程序，包括绑定的ai智能。
狄塞德想的没错，这番对话的确是邱若若对“它”的考验，邱若若小心谨慎惯了，再如何感性，也从未忘记过理性。好在，“小埃同学”没有让她失望。
邱若若拥抱天空，心潮澎湃，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中的一段话，大声的回答狄塞德的问题：“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才能够说：我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日落西沉，天光渐暗，可狄塞德依旧觉得刺眼。
他想起，埃德加曾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过一句对邱若若的评语：她是我的太阳，遥不可及，光芒万丈，却又触手可碰，温暖明亮。
狄塞德捂住胸口，看着那个太阳，心脏越跳越快。
他想，即便没有埃德加，他依旧会不可控制的被邱若若吸引，向往她，爱上她，追随她。
因为人总是无法拒绝太阳，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永远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狄塞德:我老婆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不过是想推翻我而已（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