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番外五

    没有人天生就懂事。

    对赵麟来说, 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很远了。

    远，但仍然记得清晰。

    他记得赵如卿还是公主的时候，他是与她分开的, 他在宫里，在祖父赵苍的身边，而她在宫外。后来——现在回头看也不过就是几年的工夫而已，她夺得了皇位, 然后他便与她能天天见面了。

    不过最初照顾他多一些的是清河公主赵晗, 那时候关于他的父亲顾兰之, 应当是所有人都不知其身份，是到后来顾兰之中了探花, 又做了他的老师, 才渐渐被人提起来，但提到他并不是什么好话，多半是说他蠢，还有一些是觉得他可怜。

    那时候赵麟年纪也小, 他天然地感觉得到顾兰之对他的亲近，不过他知道他的母皇或许并不喜欢，所以他也不敢太亲近, 他便不喊他父亲, 只是含糊地喊着老师。回想起来, 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的时间, 顾兰之那时候留下了几只玉兔就走掉了，一走就是好几年, 他也渐渐长大了。

    长大，便意味着许多从前模糊不清的事情，变得清晰。

    尤其是当他知道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看从前，有时便只会觉得皇权的可怕。

    他不敢去想自己将来若是做了皇帝，会不会也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等到后来他父母俩终于和好，他还有了个妹妹之后，他便打定了主意，将来一定是不要做皇帝的。

    他不似他的母皇那样英明神武，也不似她那样能屈能伸，他一定做不到像她母皇那样——他若是将来有了喜欢的人，一定是捧在手心里不敢让她委屈，一定是会毫无原则地围绕着她打转，他肯定做不到理智与感情完全分开。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不过像这种话他也不敢和他的母皇说，他从十一岁开始帮着赵如卿整理奏章，到如今快十九岁，七八年过去了，他感觉这话他敢说出口，就会被他母皇的目光打量——这种不发一言的打量总叫他压力巨大，甚至比直接打骂还让他感觉到慌张和恐惧。

    能说的也就只有他的父亲顾兰之。

    但……其实他也知道，他的父亲并不想插手到皇位这种事情上面来。

    从他第三次回来，还册立为皇后之后，他就已经看出来了。

    他的父亲会带着他做各种事情，但关于政事，从来都是一字不提的，不仅是不提，甚至是他多说一句，他都会直接把话题带过去。

    他能明白为什么他不沾这些。

    当代朝日益庞大，朝事日益复杂，他每天帮着他的母皇处理奏章时候都能看出来这背后盘根错节复杂交错的关系，他的父亲不沾这些反而是好事，若是沾了，说不定哪天不留神就要落得一个凄惨下场。

    可这事情他也无人可说，他只觉得憋得难受。

    终于有一日，他与顾兰之一起侍弄花草的时候，见四下无人了，他还是开了口。

    “父亲，我不想做皇帝。”他这样说道。

    拿着剪刀正在修枝叶的顾兰之回头看向了他，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这应当与你母皇说。”

    “可我不敢……”他有些泄气地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了，“我应当帮母皇分忧解难，但这话我不知道怎么说。”

    “直接说就行了。”顾兰之重新回头去剪花枝上被虫啃过的叶子，“如果你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并且之后一定不会更改心意，越早说越好。”

    “母皇会不会怪我……”他沮丧地支着下巴，随手把趴在石桌上的猫给捞到了自己腿上抱着，“我觉得这样会不会让母皇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了……”

    顾兰之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放下剪刀，在石桌另一边坐下了：“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就……就做个太平王爷吧？”赵麟小心地看向了顾兰之，“就跟小皇叔那样就行了……”

    他口中的小皇叔便是赵廉，赵廉自从娶了回鹘公主之后，重新封了亲王，虽然手中并没有实权，但日子也算过得逍遥。

    顾兰之想了想，最后笑了一笑，道：“你与你母皇说就行，要是她生气了，要罚你，我就替你哄一哄。”顿了顿，他又认真地加了一句，“不过能不能哄好我也不知道，毕竟这事情……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他很坦诚地看着他，“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许多事情不用说得很明白你就懂，所以，其实与我说也没什么作用。”

    赵麟抱着猫，更沮丧了一些。

    过了两天，他还是依着顾兰之的建议直接去找了赵如卿，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都说了个明白。

    做了十几年皇帝的赵如卿，身上气势更加逼人，她蹙着眉听着儿子把话给说清楚了，又思索了一会儿，抛出了一个赵麟没想过的问题：“所以你就是想什么都不做，直接混吃等死？”

    赵麟顿时愣住，他眨了眨眼睛，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赵如卿见他不回答，眉头拧成了一个质疑的样子：“否则你想做什么？”

    “儿臣……儿臣就……”就了半天，赵麟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来，他丧气地把肩膀都塌下去了，闷闷地同意了赵如卿的观点，“儿臣可能就只是想混吃等死吧……”

    赵如卿面上露出了一个诧异且不理解的迷惑神色，她放下了手里的笔，认真地看向了他：“有人和你说什么了？有人在你面前挑拨？”

    “没有。”赵麟摇头，“儿臣不想做皇帝，儿臣知道母皇把奏章之类交给儿臣处理，是对儿臣的信任。但如此下去，将来的储君便会觉得儿臣所知太多，会认为儿臣是威胁，儿臣认为……儿臣既然无心皇位，便也不应当再对政事插手过多。”

    赵如卿看了赵麟许久，最后笑了一声，道：“那你认为谁来做储君比较好呢？”

    这问题赵麟便想都没想，直接给出了答案：“儿臣认为阿鸾就很合适。”顿了顿，他看了眼赵如卿的神色，又怕她以为自己是瞎说，急忙接着道，“阿鸾之前在儿臣宫里玩的时候，还帮着儿臣处理过这些……儿臣觉得她的确比儿臣更强，虽然她现在年纪小，但比较儿臣当年，她比儿臣强太多了。”

    赵如卿又笑了一声，道：“等阿鸾长大点再说吧！”她又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退下了，“至于你，既然阿鸾要做储君，你这个做兄长的更应当多多帮她，没道理去混吃等死什么都不做的。去把今年海上商船的情况整理好了上奏，朕要看看是不是应当单独把水兵再扩大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