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章九十七
三人酒足饭饱, 在酒楼外面分了手各自回家去。
洛鼎和闵颐两人是同路,便看着顾兰之骑着马先走。
看了看时间尚早,两人索性就顺着路溜达, 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看着君佩瘦了那么多,以前他跟咱俩一起吃东西可没吃这么少。”洛鼎回头看了一眼,都已经看不到顾兰之骑马的背影了,“你说他和咱们圣上能长久吗?”
“你这么八卦, 小心圣上知道了要骂你的。”闵颐嗤了一声, 慢慢地往前走。
“我这是关心圣上。”洛鼎闲闲笑了一笑, “圣上将来肯定是要考虑到继承人的问题,如今小殿下这么点, 将来变数还那么大, 圣上准备培养谁?”
“圣上登基才多久,就想着继承人了?”闵颐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给圣上听,圣上就要和你说, 上皇都还活着呢!”
“啧,上皇刚做皇帝的时候,不也是被人催着要立太子。”洛鼎不以为意, “不过上皇那时候子女多, 又有咱们圣上这个战功赫赫的, 所以才没有立太子。”
闵颐看了他一眼, 道:“按你这么说,咱们圣上就小殿下这一个, 应当早点把小殿下的太子位给定下来?”
“至少对朝野内外是一颗定心丸。”洛鼎说得很轻松,“免得那群人还在纠结圣上是女人,整天还琢磨着是不是会把皇位给外人。”
“不过要我说, 其实也不是特别重要。”闵颐认真地顺着洛鼎的话想了一想,“上皇当初也是过继的,所以你看上皇让圣上继位的时候都没什么心理包袱。圣上现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就往少了算,再做三十年皇帝是没有问题的。三十年后谁知道是什么情形,三十年后你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了,去担心那么久远之后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实际一点,想想明天朝会上是不是要帮着君佩说两句话。”
洛鼎笑了一声,道:“你当我不想帮君佩说话?可是圣上不发话,我不敢啊!惹火上身的事情我不敢做。”
“你说,有没有可能,君佩是在和圣上一起里应外合?”闵颐想了想,忽然说道,“就正好他把这些事情都捅破,让那些人不得不跳出来,那样圣上正好找着机会把他们统统处理了。”
洛鼎听着这话却是沉默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道:“那谁知道呢?”说着他叹了口气,后头一句话到了嘴边上也没说出来,要是是他,他是不舍得叫自己夫人出去舍身陷阵里应外合做什么事情,就算是朋友也不会愿意,没什么别的原因,不过就只是不舍得,爱护关心都来不及,为什么会舍得让他们去涉险呢?
许多事情需要避开亲友的缘故便是在这里。倘若仅仅只是同僚而已,既不相识又不相亲,许多事情便只是公事公办,便也不会有什么偏向,所有事情都按照条理来便足够了,不管是离间或者是反间,又或者是什么潜伏,都是无所谓的,只需要配合好了就行了;可若有了亲朋好友的这一层关系,人便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感情上的偏向,做事情时候便会有所顾忌,所以许多时候不公允也就是从此而来。
在他看来,若顾兰之和他们圣上真的已经到了这一步,大约只能说明他们的圣上并没有那么喜欢这个人,或许是欣赏才华,或许是看重能力,或者是觉得这人做官的确是好,但偏偏是没有感情上的喜欢,若是有那么哪怕一丝的真爱,都不舍得让他被言官这样一盆盆脏水往身上泼;而相反,顾兰之能忍下来,大约就是真的喜欢和爱了。
但喜欢和爱最终都是会被消耗殆尽。
一味的付出,最后结果就只会是油尽灯枯。
走到路口,洛鼎停下脚步,朝着闵颐挥了挥手:“我回家去了,你喝了酒,骑马慢些走。”
闵颐也朝着他挥了挥,道:“我就走回去,不敢骑马了,上次喝酒了骑马就摔了一下,我家苗娘掉了好几天的眼泪,这次不敢了,就怕看她哭。”
洛鼎啧啧了两声,道:“那替我像你家苗娘也问声好。”
起了风,让人感觉有些寒冷了。
街边的晚桂香味清雅,沁人心脾。
顾兰之从马上下来,把缰绳交给迎出来的下人,然后径直便往书房去了。
他在书房里面翻出来那只已经涂了油的跳舞的玉兔,认真地检查了一番边边角角的光洁程度,又细细地用砂纸又打磨了一番,最后取出来之前专门订做的小琵琶,安放在兔子的手里。
这兔子用的是反弹琵琶的姿势,跳跃起来,一只腿支地,耳朵随着飘带一起飞起来,底座上还有一些祥云。若是人来做这个姿势,便是曼妙优雅仿佛仙女,换了兔子,就是可爱之中带着一些灵动,并且活泼又吸睛。
找了个匣子把这反弹琵琶的兔子装进去,他喊了个人进来。
“明天你们找个人进宫,把这个送给小殿下吧!”他说道,“要是小殿下问起来,便说另外几只还在做呢,不能急。”
那人急忙接了这匣子,道:“郎君放心,明天一早便送进宫去。”
顾兰之点了点头,便挥手让他退出去:“行,那你先退下吧,我有事情再喊你。”
那人抱着那匣子应下来,安静地退到了书房外面。
在放石料的地方又翻了翻,顾兰之找出来之前画好的那只骑马射箭的兔子的图样,弯腰抱起来搬到了书桌上,拿出了凿子和锤子,敲打了两下又放下了。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感觉有点累。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他对着这石料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乎还早——还远没有到天黑的时候。
他觉得书房里面闷得厉害,于是起身走到了院子里面站下。
在院子里面,他听到顾苗养的那只狗远远的似乎在叫唤着,随着风传来的,还有顾苗开心的逗狗的声音。
不用去看也知道,是顾苗在和隔壁的吴家那个叫小红的姑娘在一起玩耍。
听顾苗说,吴家已经答应了他和他红妹的婚事,但他红妹上头还有个姐姐没出嫁,要等着姐姐出嫁了以后,才能给妹妹办婚事。
无论如何都是一桩喜事,他倒是真心地希望顾苗能娶一门好亲,到时候他直接便把他的身契都给他,让他自由自在地出去过日子,不必再跟着他左右了。
想到这里,他目光暗了暗,觉得有些胸闷。
他抬头看了看这顾宅,内府那些人来了之后,这宅子显然被修整得越来越干净了,一应陈设也是按照他如今的官职来,一看便是官员才会住的大宅,不再是从前那个被荒废了很久的陋居,可也越来越陌生——大概是因为一切都已经变了吧。
他忽然感觉有些慌乱,他往后退了两步,重新回到了书房里面。
他翻出了之前打了草稿还没有完全写好的折子,沉默了一会儿,提笔继续写了下去。
天色渐渐暗下去,里外都开始点上灯。
顾苗拎着一包糕点在门口探头探脑:“郎君,红妹给你做了点米糕,你要不要吃哦?”
顾兰之揉了揉眼睛,放下笔看向了他:“拿来尝尝吧!”
顾苗于是进到了书房里面来,把糕点摆在了他面前,口中絮絮叨叨:“郎君,你今天怎么又不吃晚饭啊?是不是内府来的那个厨子做得不合你胃口了?我觉得以前张婶做菜挺好的,要不重新把张婶叫回来吧?”
“没有,是下午的时候和人一起吃过了,所以晚上不想吃。”顾兰之吃了一口米糕,然后剩下的推给了顾苗,“剩下都给你。”
“好吧……”顾苗把米糕收了起来,又看向了他,“红妹说她爹之前去太学报名学认字了,她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所以识字情况如何?”顾兰之随口问道。
顾苗道:“听说是学得很快,就是纸笔太贵啦,练字看书都有点没钱。”顿了顿,他看向了顾兰之,“郎君,所以这个识字,感觉还是得要有钱人呢……否则穷人就算想识字,想练一练,也没那么多银两。”
顾兰之笑着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我最近也在想,应当是得让这些穷人也买得起用得起才行的。”
听着这话,顾苗露出了一个崇拜的眼神:“那要怎么做啊?”
“之后你会知道,现在就不和你说了。”顾兰之笑着摸了摸顾苗的脑袋,“好了,你出去吧,我奏折还没写完呢!”
顾苗点了点头,乖巧地拎着没吃完的米糕就出了书房。
顾兰之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快要写完的奏折,不由得笑了一笑,他这奏折送上去,御史们是不是又要再上折子来弹劾他?
如今朝廷赋税有限,或许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用在给穷人发放纸笔识字上面,但各地的豪强世家却是有钱有人有产业的,他们有足够多的银两来做善事,那么他们就应当来为朝廷分忧,来解朝廷的难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