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请安风波
皇后入住的鸾凤宫位于慈宁宫的西南方向不远处，中间只隔了一片竹林，幽香静谧。
这日，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嫔妃们早已等在鸾凤宫门口，除了姗姗来迟的贵妃，众人都是屏气凝神，丝毫不敢怠慢这第一次的拜见。
就连心高气傲的裴婕妤也收敛了不少，穿着打扮格外素淡。
“参见各位娘娘。”
站在门口的姑娘名叫文茵，昨日进宫之时随侍在皇后身侧，打听之下得知她是带进宫的丫鬟之一，如今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
众妃嫔不敢为难，皆叫起身。
她悠悠然的站起来，一举一动仿佛度量过的标准。虽众妃嫔架子摆的低，但丝毫没有影响她恭谨的态度，依旧微微低垂着头：“皇后娘娘召见，各位请随奴婢过来。”
随着文茵的带领，应小月第一次踏入了鸾凤宫。
鸾凤宫不愧于这宫中唯二尊贵的地方，金顶红门，雕栏画柱，每一寸都是工匠们的精心杰作。再往内走，是一座内园，奇花异草，风动花落。
脚步很快，来不及仔细欣赏，便到了正殿。
微风阵阵，只留一股清香在鼻尖。
进到殿内，更为精美。上好的紫云木木柱，玉勾云纹灯，珍珠点缀连成帘幕，极为奢华。
众人不敢打量太久，只快速瞟上一眼，便低垂着头，一齐行礼：“参见皇后。”
“请起吧，各位妹妹不必拘束。”
上方皇后话音刚落，众人这才起身。
两边的椅子早已准备好，正五品以上依旧是上好木料的交椅，五品以下也有了圆凳。众妃嫔被宫人引导入座，每两个座位中间都摆有一小圆桌，圆桌之上是茶香四溢的茶杯，这茶雾气结顶，兰花清香四溢，芽叶徐徐绽开，叶底嫩黄，是从未见过的品类。
“早就听说宫中姐妹皆是花容月貌，如今一见，果真如此。”皇后坐在三层台阶上首的正座之上，她身穿正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头戴步摇，以黄金屈曲成凤舞九天的雏形，其上缀以珠玉，众人从未见过，应是专为皇后打造的新首饰。
皇后长相端庄大气，不怒自威的模样，双眸仿佛沉静的古井般波澜不惊。手拿茶盏，金色的指套挂过茶盏，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充耳不闻，细细品着：“诸位妹妹不必拘礼，这请安就当咱们聚在一起品品茶聊聊天便可。”
“是。”妃嫔齐声回答。
众人之中偏有个要跳出来的。
贵妃今日依旧穿得华丽，只一件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上的金线便是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更别提头戴的金海棠珠花步摇以及周围的装饰点缀，珠光宝气，映衬着她明艳的五官更加艳光四射。
她柔情的抚摸着腹部，暗自炫耀自己怀有身孕。眼睛却直视上首的皇后，红唇轻启：“皇后姐姐此话毫无道理，这宫中分位皆是皇上和太后亲封，怎能不拘礼数，岂不是乱了尊卑？”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贵妃这么快就率先出手了。
又看向皇后，不知对方会如何应对。
“没想到贵妃妹妹看起来豪爽，却是个守礼的。”皇后倒是毫不生气，笑道：“既然如此。”她顿了顿，面容越发和善，仿佛在教育一个不懂事的邻家小妹：“请安从前朝开始，直到先帝之前，都是站着的，妹妹你既然循规蹈矩，姐姐成全你，你便站着吧。”
说完便让人撤掉了贵妃的座椅。
“各位妹妹切莫担忧，贵妃一人守礼便是。不过，如果还有哪位妹妹同样想要守礼的，本宫这边也会成全。”放下手中的茶盏，皇后依旧是宽和的笑着，目光却冷了下来。
扫视着四周，她倒要看看谁会站在贵妃身后。
由于天然的身份压制，贵妃找不到言语反驳，就只能看着众人说说笑笑，奉承着皇后。
自己仿佛罚站一般，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竟气的腹痛难忍，已是站不住了。
见对方捂着肚子的作态 ，皇后笑意盈盈：“这贵妃妹妹偏要守礼，却毫不在意皇子的安全，真是让本宫领教了。”说完此言，挥了挥手，示意宫女去叫太医：“妹妹下次可不准再任性了，即便是要和本宫置气，也得顾忌着皇子才行。”
皇后此话表面上是安抚，但实际上的威胁谁能听不出来？
“皇后姐姐说的是。”裴婕妤倒是个胆大的，她轻轻捻起一个糕点，眼波流转之间，微微一笑，主动搭腔道：“这贵妃姐姐在宫中嚣张惯了，如今也是为人母了，可不得为皇子想想么？”
裴婕妤话音刚落，和她关系不错的嫔妃们皆是附和。
章修仪也和其走得非常近，她依旧是素净的打扮，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仿佛世外仙姝，我见犹怜。她轻轻抬手，掩唇一笑：“这皇子皇女可还不一定呢，贵妃便如此作态，还好有皇后姐姐做主，不然如今不知我们还不知要被如何磋磨呢。”
墙倒众人推，贵妃本就不得人心，如今更是无人敢帮腔。
期间只李容华站了出来，她恭敬的向皇后行礼：“贵妃姐姐如今怀有身孕，求皇后娘娘高抬贵手”
不等她说完，冷贵仪便打断道。
“这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是贵妃自请符合礼规的做法，皇后娘娘只成全而已，又何谈饶过？”这冷贵仪对贵妃早已恨极，如今皇后借机惩治，当然不会轻易让李容华救了去：“你这话说的对娘娘可是不敬，该罚。”
面上大义凛然，内心却思量着若是能掉了胎，那
让宫中分位最高的两个女人两败俱伤，是更好不过了……
眼见这人生百态，皇后感到有些乏味。她轻柔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算了，今日也乏了。”
宽和的面容仿佛一个面具般嵌在脸上，绝无二变，摆了摆手，笑言：“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各位妹妹请回吧。”
一锤定音，十分仓促的结束了这次请安。
众妃嫔们皆是摸不着头脑，只是发作了贵妃就结束了么？不是还应该由皇后带着众妃嫔们去拜见太后么？
就这样，带着疑问，呆愣的众人又被宫人引出了鸾凤宫。
在门口候着的宫人立刻接走了腹痛的贵妃，李容华也毫不犹豫的离去，只留下了心思各异的妃嫔围绕着裴婕妤。
回到长乐宫，应小月一如既往，悠闲的看着香如沏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温热的茶水带着香气倒入瓷杯中。
即便是春日，天气也还是微凉，水汽在冷空气中化为雾气，缭绕四散。此时还未到正午，院子的宫人都在忙碌各自的事情，屋内丹雁和甘露默默伫立，香如则把泡好的茶水递到眼前。
“娘娘，请喝茶。”
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香如，你的手艺又进步了，这次茶香更浓，涩意更浅。”放下茶盏：“好茶。”
“谢娘娘夸赞，奴婢定当更加努力。”
想着刚才皇后的面容，在宫中不算貌美，但通身的气质，确实非凡人能及。
再加上对贵妃的一番应对，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快刀斩乱麻，不虚与委蛇，手段强硬，让人心生佩服。
不愧为世家嫡支，就连身边的婢女的行止之间，也颇有风范，仿佛也被系统套了个【亭亭玉立】一般。几个一等宫女和皇后在一处站着，一举一动皆为绝美。这宫中其他嫔妃和此女一比，均好比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般。
这千年的世家的底蕴的确强大，如今进入了这百年的王朝，不知皇后对于皇帝又是如何看的呢？
正想着，外间的宫人突来报。
“纯婕妤和魏婉仪求见。”
“快快请进。“
应小月站起身，立刻迎了出去。
“姐姐妹妹今日怎到我这儿来了。”
纯婕妤脚步如风：“今个儿请安之后，我这心一直慌慌的，怪难受的，便来向妹妹讨个主意。”
此刻她显然是匆忙过来的，早上的庄重打扮被换下，换了件简单的白玉兰散花纱衣，头发简单的松松挽起，有几丝已被风吹乱：“这贵妃今日直接就被处置了，以她的家室都是如此，咱们这平平的背景，之后可如何是好。”
魏婉仪拉了纯婕妤一把，对方这速度慢下来些许。
她也是换了身常服，穿的是上次应小月送的料子，上面绣了些水仙花栩栩如生，一扫平时的瑟弱，显现出了些许姝丽。
三人走到了装饰精美的前厅，坐在座椅上，魏婉仪这才开口：“月姐姐，我这心中也是没底，虽知道是那贵妃先惹的事，但皇后娘娘的处置方法也的确强硬，听说如今贵妃动了胎气，在玉芙宫休养。”
还听说回宫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整个玉芙宫都回荡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应小月知晓他们的担忧，细细安慰：“皇后娘娘本就是高门贵女，身份地位异于常人，如今贵为皇后，处理贵妃也是名正言顺，算不得什么。”她顿了顿：“咱们只要安分守礼，便惹不出什么乱子。”
魏婉仪听闻此言，微微安心，她心中早有猜想，不知为何定得听这月婕妤说出口才能信服，看来她早已把这月姐姐当做了主心骨。
“可如今请安也没个定例，咱们该如何是好呢？”
抬了抬手，示意甘露给众人上些糕点和茶，应小月微微一笑：“咱们明日再去鸾凤宫一趟，礼多人不怪，这请安本就该日日都去，皇后既没有单独开口吩咐，咱们就按照规矩来。”
两人皆赞同点头。
放下心神，纯婕妤这才注意到了应小月穿的也是十分随意，刚刚急着出来竟是外衫也没披上，只穿了件束身小袄，愈发显得纤腰盈盈一握，她的胸脯却还算丰满，一道流畅的曲线顺身而下。
“妹妹怎没穿外裳，仔细着了凉。”纯婕妤摸了摸应小月的手：“果然已经凉了，快加件衣服。”
在一旁等候的丹雁乖觉的拿着外裳给主子披上，见着应小月如玉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另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姐姐妹妹不必为此事烦扰，如今春光正好，何不出去逛逛，欣赏下美景。”应小月拉着二人看向窗外。
院子里春色盎然，柳吐新绿，花枝招展，一股勃发的生气引人注目，让人心旷神怡。
回头打量着二人，应小月笑着把纯婕妤额前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不过纯姐姐这头发得好好整理才行。”
引着两人走向内室，丹雁早已备好了，待到纯婕妤坐到镜子前，丹雁亲自动手，细细的替她整理好发髻，并插上了一支银质四蝶钗，素雅的颜色和纯容华的天真气质相得映彰。
“这便足够美了。”魏婉仪拉着纯婕妤细细打量：“姐姐平日里首饰多了，反倒是喧宾夺主。”
纯婕妤鲜少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今个儿打扰妹妹了，还拿妹妹的一个钗子。”
“姐姐送我的东西也不少。”应小月打趣：“可别是只准姐姐送我，不准妹妹回送呢？”
“那当然不是。”纯婕妤这才安心，又是打闹起来。
中午，三人一起用完膳，正准备出去走走消消食。
又听说了贵妃在自家玉芙宫的花园里散步的时候，被突出的花枝绊倒摔了一跤，动了胎气，现在被太医建议躺在宫中静养直到生产，否则随时有小产的可能。
魏婉仪奇道：“每天被修剪的花园为何突然会有突出的花枝？”怀孕过的自己最是清楚，作为一个母亲会如何的小心，当初宫人们也是被勒令每日清洁走道，去哪都有人扶着。
贵妃宫中应该更警惕才对，怎么会犯下如此的错误。
“当初病逝后，玉芙宫早已大换血，和铁桶一般严密，这次应当真是宫人疏忽了吧？”纯婕妤话虽如此说，但却面露迟疑，看向另外两人。
这事情当然无人能回答她，贵妃罚遍众人，掖庭和慎刑司齐齐介入，也是查无结果，最后以杖毙洒扫玉芙宫花园的四个宫人做了了结。
皇后刚入宫便出了此事，众人皆暗自把矛头指向了皇后。
但应小月倒觉得像是裴婕妤的算计，这女人擅长借刀杀人隐藏幕后，借着早上皇后的发作设计此事，嫁祸旁人。
听到如此凝重的消息，纯婕妤和魏婉仪也不敢再逛，纷纷各自回宫敲打起了身边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