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才不是野生宝可梦

    罗和从床上霍然直起身子，在迷迷瞪瞪的目光瞥见正耷拉着脑袋、戳着手指的养父的刹那，失去意识前视网膜上所倒映的最后影像，便以开闸泄洪般汹涌的劲头搅和得他脑髓震颤——

    天啊撸！

    他好像亲眼目睹了自己敬爱的老爹蓦地变成了一只通体皮毛呈灰黑色、束着一头暗红色鬃发、双足站立的大型狐狸，而后者还跟小猫咪应激似的瞬间炸毛，慌不迭地朝他后颈挠了一爪子，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够让其久违地享受到婴儿般的睡眠。

    “……”

    罗和缩了缩脖子，嘴唇翕动了两下。

    他犹豫了半晌，愣是没憋出半个字。

    尽管罗和这会儿还辨识不出，自家老爹究竟属于“自始至终就是混入人群的非人类”“心血来潮不想做人了，打算超越人类”“不知何时被某个未知生物所取代，类似于都市传说中的伪人”中的哪一种桥段。

    但显而易见的是，上述的第三类情况意味着罗和即将面临的处境，相较于前两者要糟糕许多——在半推测半脑补地模拟了好几种剧情走向后，他内心的期望值也硬生生被拉低了好几个百分点。

    “阿和，我有件事情需要跟你坦白。”

    罗亚终究不忍心放任自家孩子继续胡思乱想、自我内耗下去了，便率先打破了这堪称诡异的沉默，主动解除了覆盖在身体表面的幻象伪装，显露出了它作为一只妖狐宝可梦的真实面貌：

    “……如你所见，我其实并非人类。”

    哪怕已经做过了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再度见到罗亚本相的罗和还是条件反射地把屁股往远处挪了挪。

    可旋即他又意识到这样瑟缩的行为有多么令人感伤，便咬着牙，见兔顾犬地撤回了几指的距离，双眸则直勾勾地盯着索罗亚克那对碧蓝色的狐狸眼：

    “老爹，这周末陪我去天文馆参观的约定应该还算数吧？那个与国家科学院联名举办的火星主题展览会，我可是期待好久了。”

    罗和那点从“无意识地疏远”再到“有意识地靠近”的小动作，自然也瞒不过其监护人（狐）的法眼，但同时还牵动着对方的情绪，只不过索罗亚克那张毛茸茸的兽脸非常有效地遮掩住了它一会儿低落、一会儿宽慰的神色变化：

    “算数，当然算数！我保证，像上次那样公司临时通知加班的狗屁倒灶事，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发生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

    在发觉自家崽子非但没有揪着物种及衍生问题不放，反倒一如既往地跟它聊周末的行程安排时，罗亚紧绷的神经和发僵的肌肉都取得了片刻的舒缓，就连常年积压在它心底的忐忑和煎熬，也如冰消雪融般减轻了几分。

    虽然索罗亚克凭借其那有资格拍一部独立剧场版、被冠以“幻影的霸者”称号的种族天赋，维持幻术时能量的消耗速度远没有回复来得快。

    但长期戴着虚假面具示人，不单让它的精神萌生厌倦，更在它同家人、朋友、社会乃至现实世界之间形成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偏偏绕不过去的坎。

    “唏，到时候你可别才刚踏出家门一步，就‘叮叮咚咚’收到诸如软件客户端突发恶性bug，产品经理‘灵机一动’又要改需求之类的消息……”

    具有丰富的“被放鸽子”经验的罗和没忍住回呛了两句。可被怼的对象不羞不恼，反而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罗亚心里门清得很，这些话与其说是抱怨，不妨称之为比较矜持的撒娇。

    见此情景，暗处观察的超梦似乎有所触动。

    只见它微微颔首，尾巴一甩消失在夜色中。

    ……

    罗和正在用手机查阅关于索罗亚克的资料片。

    “所以说，老爹你不是建国前成精的动物，也并非练武练得走火入魔，而是意外穿越到蓝星的宝可梦喽？”

    倘若遇见的是像皮卡丘或初代御三家这类影响力破圈的明星宝可梦，从未接触过该系列作品的他兴许也能认出它们的身份，而大众知名度不及鲤鱼王的索罗亚克显然不在此列：

    “咦哟，老爹你的初始形态长得倒是挺标致，起码以我个人的审美观来评判，索罗亚的可爱指数完全不亚于那些高人气宝可梦角色。”

    对“可爱”一词敬谢不敏的罗亚咂了咂干涩的嘴巴，心中不禁庆幸自己进化得及时。

    相比起狐狸崽体型、毛绒玩具似的索罗亚，果然还是气质更趋向于成熟优雅的索罗亚克之躯更符合它的心理年龄，更有利于维持它作为父亲的威严，即使它所注重的“严父形象”或许只是其一厢情愿、镜花水月的念想：“可爱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我也没必要跟它们一较高下。”

    “嘿，此言差矣，既然互联网的发展使流量变现的门槛降低已成大势所趋，可爱怎么就不能当饭吃了？”

    罗和煞有其事地耸耸肩，随便点开一个大数据认为他会感兴趣、按照ai算法推送给他的视频，并以此为自己并非空口说白话的凭据：

    “老爹你瞧，像这种字幕嵌得一塌糊涂，剪辑烂得稀碎不堪，氛围被土味滤镜毁得彻彻底底，音画甚至有点不同步，总之除了特效建模技术比较高超以外，似乎就没啥突出点的宝可梦卖萌视频，都能赚取如此高的播放量……以咱们的配置没道理不能从中分上一杯羹。”

    “可我熟练掌握了c++、java、php、python等多门计算机语言，完全能依靠才华吃饭，犯不着去整‘用原形拍视频，然后谎称是电脑特效’之类的操作，”罗亚顿了顿，幽幽瞥了眼被养子用来举例的视频，右上角那瞩目的【梁嘤嘤の奇妙冒险】up主水印看得它嘴角抽搐，“嘛，抛头露面本就与我的性格相悖逆。”

    准确来讲，是与它现在的性格相悖。

    毕竟谁还没一段年少轻狂的过往呢？

    那段岁月则犹如一名沉默寡言却通透智慧的训练家，用挫折和教训成功收服了索罗亚那颗隶属思维层面而非特性意义的恶作剧之心——简而言之，就是它挨了社会一顿毒打后，终于领悟了低调做狐、远离纷争的重要性。

    饶是如此，罗亚仍无法确保当初某些觊觎自己力量的余孽是否还贼心不死，是否随着精灵宝可梦成长为世界第一ip后惊觉到其真正的来历，又是否会通过它因麻痹大意而遗留的蛛丝马迹找上门来。

    故而，拍视频上传网络的行为，对它来说有暴露的风险，能取得的收益却马马虎虎，头脑但凡清醒点的家伙都知道该如何做。

    而梁寅家那只伊布的情况则有所差异：

    首先，它不像罗亚那样因为历史遗留的恩怨情仇被某些有心人暗搓搓地惦记；其次，它经营视频账号主要目的是为了汇聚与收集情感力量，赚钱反倒成了顺带的；最后，它进有捷拉奥拉和超梦保驾护航，自身实力同样不可小觑，退尚有能穿梭宝可梦世界与蓝星的圆梦师梁寅兜底。

    虽然直觉告诉它梁寅并不会介意（毕竟这家伙对信息保密的疏漏程度，实在不敢恭维），但在明晰对方的态度前，索罗亚克还是很有分寸感地只讲述了一遍自己曾经的遭遇。

    至于罗和，他在听完其养父的过往经历后，整张脸都绷得紧紧的，看起来严肃极了，不仅主动承认了是他考虑不周，而且绝口不再提拍摄视频的事。

    “老爹，我绝不会让坏人把你抓走的！”

    罗和把脸埋进自家老爹怀里，语气非常郑重地承诺道。

    闻言，索罗亚克怔了怔，旋即莞尔一笑，打趣道：

    “诶，难道好人就可以把我带走吗？比方说，从天而降一个遵循正规捕捉流程的训练家，在对战中光明磊落地把我这只‘野生宝可梦’击败，最后丢出精灵球意图将我收服……”

    罗和伸手握住了索罗亚克的吻部，打断了它的假设：“嘘，老爹可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才不是‘野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