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等了一天,贺绯请人把新买的院子修缮好之后,才把家里人从客栈带回来。
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免得人来人往的目光让贺父和孟氏不舒服。
到地方的时候,贺绯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从车底取了小凳,对妹妹喊道:“轻兮,快下来,咱们到了。”
车把式被他惊了一跳,无奈道:“年轻人就是跳脱。”
他车才刚停稳呢,这小子就从车里蹦出来,吓死他了。
贺绯一边扶妹妹,一边道:“大哥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搬新家,实在太高兴了,没忍住。”
车把式愣了一下,“乔迁之喜呀,恭喜恭喜。”
“谢谢。”
贺轻兮挪开小凳,贺绯上前,把车上的贺父背下来。
车把式见状,一时间不知该同情这一家人,还是羡慕这一家人。
你说人家可怜吧,又能在京城这么好的地段买得起院子。一家人还有说有笑,半点不见愁苦氛围。
可你说人家不可怜吧,这老父亲病重,只能躺卧。母亲柔弱妹妹年幼,一家子重担就压在年轻儿子身上。看对方打扮,也不像有什么功名。以后娶媳妇恐怕都难喔。
车把式想些有的没的,面前突然递过来一个油纸包和结算的银钱。
贺轻兮脸色微红,有些害羞:“大…大哥,这是给您的。”
贺绯帮腔:“就是些点心,图个喜庆。我妹妹脸皮薄,你别介意。”
车把式对上贺绯带笑的眼,突然发现这年轻小子虽然皮肤不够白,可长得是真俊。
尤其一双眼睛,看得人舒服。
车把式大方地接过点心和银钱,对贺绯道:“我每月十五之前在南边,十五之后会在这边。”
“成。老哥慢走。”
马车从另一边溜溜达达离开,贺绯转身时,不经意对上一只圆溜溜的眼。
那窄窄的门缝遮不住人啊。
贺绯嘴角上扬,朗声道:“我叫贺绯,刚刚搬过来的,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我很厉害的,三两招就能制服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不信改天过来找我试试。”
孟氏莫名:“绯儿?”
贺绯冲她眨了一下眼,然后让贺轻兮开门。
院门打开,小院的情景都暴露在贺家人眼中。
标准的一正两厢,同他们在贺家村的院子差不多,也加盖了一个小厨房。
小厨房外面有一口水井,靠墙不远处有一颗桂花树,树下还有石桌石凳。温馨又熟悉。
孟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贺轻兮不敢置信地望着贺绯,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又没能发出声音。
贺绯也有些感慨:“除了这里的地盘比村里的家小了些,其他的都差不多了。”
贺轻兮小声道:“一模一样。”
贺绯被逗笑了,揶揄道:“喜欢吗?”
贺轻兮重重点头:“喜欢,特别喜欢。”
自从他们来到京城,她的心就没有一刻踏实过。如今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没人可以随便赶他们走,她的心才落实下来。
贺绯扭头看向贺父,故意道:“爹呢?”
贺父瞪了他一眼,但看着小院的目光却很柔和。
“娘,轻兮,你们把正房花厅里的躺椅拿出来,如今气温高,爹在树下躺一会儿,不会受凉的。”
正房被分成了三间,最东边那间自然是给贺父和孟氏住,中间那间是做待客的花厅。乡下时,就称作堂屋。最西边的房间是书房。
东厢房他住,西厢房妹妹住。
加盖的小厨房挨着贺绯的房间南边。看着有些逼仄,不过还在接受范围内。
贺父抬头看着被风吹动的桂花树,忍不住道:“如果把家里的书带来就好了。”
他躺在躺椅上,轻兮坐在旁边念书,他就在一侧听着。女儿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随时问他。
为什么没畅想儿子在旁边念书呢?
贺父垂眸看着儿子的后脑勺:算了,绯儿已经够优秀了,旁的不要多要求。
躺椅拿来了,贺绯把贺父放上去,对孟氏道:“你们在外面说会儿话,我跟轻兮去做饭。”
孟氏秀眉微蹙:“让轻兮去就可以了。”
“她不熟悉。”贺绯拉着妹妹就进了厨房。
孟氏看着他们的背影有点儿不高兴,好吧,主要是对女儿不太高兴。
贺父劝她:“轻兮也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呢。”
孟氏不吭声。
世上什么病都有,唯偏心最难医。
厨房里,贺轻兮麻利地烧火做饭,贺绯看向她时,她还甜甜地笑。
贺绯啧了一声,搬着小马扎坐在妹妹身边:“把手伸出来。”
贺轻兮犹豫了一下,把手擦了擦才伸出来。
“当当当!”两个银制的小蝴蝶发簪躺在少女柔嫩的手心。
贺绯凤眼微弯:“我觉得它特别适合你,别在你两边发髻上肯定特别好看。”
贺轻兮愣愣看着手里的小蝴蝶,半天回不过神,贺绯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高兴傻了呀。”
贺绯抬眸,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了他怀里,“哥哥呜呜呜……”
贺绯好悬才稳住,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她后背:“好了好了。哥知道你高兴,但是呢,女孩子眼界要大些,不要收到一点小礼物就感动得稀里哗啦,你这样的最容易被渣男骗了。”
贺·哥哥·绯有点儿忧愁。
贺轻兮吸了吸鼻子,小小哼了一声:“才不会呢。”
“因为这是哥哥给的。”
“是是是。哥哥不好,我们轻兮最聪明了。”贺绯擦掉妹妹的眼泪,“我给你别上。”
贺轻兮半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午饭是半成品菜,很快就能吃了。
要不说女子心细,孟氏第一眼就发现女儿头上的小蝴蝶。
她还没开口,贺绯就给她夹了一个鸡腿,然后道:“娘以前好歹也是官夫人,我想着普通银簪肯定配不上娘,我再攒攒钱,到时候给娘买个好点的簪子。”
“你花费那些钱做什么,我又不出门交际,戴什么簪子啊。”
贺绯心想,她娘此刻脸上就显着四个字。
左边:言不
右边:由衷
呵,女人。
饭后,贺绯端着杯茶在院子里溜达,他忽然道:“过两天,我请李三哥他们过来吃顿饭。”
贺父沉吟:“是这个理儿。”
贺绯看着贺父,摸了摸下巴,“爹,你这整日躺屋里也不是个事,改明儿我给你弄个轮椅,以后娘和轻兮也能推着你出去走走。”
贺父没吭声。
贺家以前太辉煌,后来贺家败落,他还体弱,事事需要靠人,让他立于人前,是真的为难他。
贺绯知道他想什么,他抬起头,五指挡在额前,微微眯着眼:“爹你听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吗。”
贺父:………
贺父没好气道:“你当我是你啊。”成天不好好读书。
贺绯吊儿郎当的:“你说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多大啊。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身处黑暗而心向光明呢。”
“咱们不偷不抢,安分过日子,有什么见不得人。”
“有涵养的人,何曾用异样眼光打探他人。没有涵养的人,你又理他做甚。”
夏日的风带着热意吹过,吹动了庭院的树叶,吹动了鬓边的发丝,也吹散了紧蹙的眉头。
贺父垂首低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孟氏有些紧张,关切地望着他。
贺父长长吐出一口气:“记得给为父买好一点的轮椅,别咯着我。”
“老头儿要求还挺多。”
贺父胡子一抖:“说谁老头儿呢。”
贺绯:………
这个时候耳朵怎么这么好使了qaq
打造轮椅是个细致活儿,贺绯打算等李三哥他们来了再细问。
在此之前,贺绯买了一些豌豆黄和炒瓜子,敲响了邻居的门。
贺绯带着贺轻兮一起去的,他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透过微开的门缝对里面的妇人道:“婶子好,我们是隔壁新搬来的,跟你家挨着,我叫贺绯,燕雀相贺的贺,绯袍玉佩的绯。”
“旁边是我亲妹妹,贺轻兮,轻快的轻,轻兮的兮。”
妇人噗嗤一声乐了。
贺绯打蛇棍上,把油纸包递到门缝:“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婶子,以后请多多关照啊。”
妇人这下把门彻底打开,贺轻兮赶紧道:“婶子好。”说完脸就先红了。
妇人接过了油纸包,看着两兄妹:“怎么是你们来。”
这种事一般都是大人出面,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小子再带着一个更小的妹妹,让人好笑又有点心疼。
“我知道我知道。”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眨眼间一个小男孩儿凑过来,他仰着小脸大喇喇道:“他爹不能走路,来不了。”
妇人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巴掌毫不留情拍到小孩儿屁股上,大声呵斥:“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小男孩儿眨了眨眼,随后哇地一声哭了。
“娘为什么打我,我只是说了实话呜哇啊啊啊啊”
妇人又一巴掌拍过去:“你还说。”
她对贺绯歉意道:“贺小弟对不住,婶儿没教好孩子。你别跟他置气。”
“没事儿。”贺绯对小孩儿抬了抬下巴:“知道你为什么挨揍吗?”
妇人一脸尴尬,小孩儿睫毛上挂着泪珠,哭腔道:“为,为什么。”
“因为有些话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出来。”
小孩儿更迷惑了。
贺绯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就像事实是,我一个可以揍你一百个。但我一般不会说出来。”
妇人:………
小孩儿哇哇大叫:“你吹牛,你胡说八道。”
贺绯抱胸:“嗯,对,你再跳高点儿,或许可以给我捶捶膝盖。”
小孩儿:………
小孩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跟你拼了!!!”小孩儿嗷嗷叫着朝贺绯扑来,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在了空中。
小孩儿:???
贺绯挑眉:“服不服?”
“服你个球球。”
贺绯手上用力,把人扛在肩上。
小孩儿:肚子痛,头晕。
贺绯拍了拍他屁股:“之前就是你偷看我们对不对。”
小孩儿:脑壳昏,不想说话。
“这么快就歇菜了,真弱。”
小孩儿:╰_╯
“……才,才没有!”然而声音都有气无力。
贺绯估摸着差不多了,把小孩儿还给妇人:“你看,伤自尊了吧。”
小孩儿缩在妇人怀里不吭声。
妇人抿着嘴忍笑忍得艰难:“贺小弟,我姓徐,你以后叫我徐婶子吧。这是我小儿子小牛,他是老来子,平日里都管不住他,还是你有办法。”
贺绯笑嘻嘻道:“我这人最喜欢跟孩子玩了,有空过来我们院子里玩啊。”
“会的。”徐婶子也笑:“哎,你们等等。”
她抱着孩子进了院子,不一会儿提着个篮子出来,“都是家里做的,别嫌弃。”
贺绯接过篮子:“谢谢婶子。”
“谢谢婶子。”贺轻兮也笑着道。
接着他们去了下一家,这一天,这条胡同里的人家都认识了贺家这位新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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