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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院里的储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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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以茜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泽希。

    泽希对名片这种东西想来都只是收收,不仔细看的,她拉开肩包,拿出钱夹,便顺手放了进去。“茜,你的意思是,我们工作室的关怀业务,可以考虑跟总部同步向中青年转移?”

    “类似青少年心理咨询那般吗?”许怀义又打了个岔,抓耳挠腮,“欸,我得想想怎样逗孩子开心了,毕竟有代沟。”

    “”以茜无语地看了看他,说得好像咱们跟老年人没有代沟似的,你想当大叔大爷,我还是小年轻呢!

    早会敲定了新的业务目标,许怀义立马便忙着去做专项文案。

    泽希对以茜悄悄说:“你家许怀义真勤快。”

    “话不要说得太满,凭我对他的了解——一,二,三”何以茜连数三声,那边便传来许怀义的哀嚎:“天杀的,老子金融系高材生,如今连业务文案也要写!”

    “以茜、泽希,咱们经费攒够了的时候,再雇一个运营员工吧?”许怀义投来哀怨的眼神,以茜权当没看见,泽希垂眸打哈哈。

    “我就知道你们俩——哼!”

    “要是接下来接单够多,本小姐可以考虑满足你的愿望啦!”以茜想到许怀义被强行拖来工作室费心费力劳苦功高还兼职各种打杂,确实对他有点不厚道,要不是自己满嘴跟他讲情怀,更要不是他家也不差这点钱,何必在这里耗青春呐!

    不过这其间也有她哥哥运作的手笔。只是没必要点破罢了。

    忙了一上午,以茜这边推送也都发放了,许怀义那边已在等待接单了。

    泽希煮好汤面,盛了三碗,端到茶水间。

    以茜的碗是小猫瓷碗,许怀义的是个大缸,泽希用的是浅蓝色饭盒。“我先吃啦,吃完之后要去趟设计院看储爷爷呢。”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来。”以茜一边对着电脑屏安排任务版面,一边刷着手机回复消息。

    泽希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饭盒里的面,很熟练地清洗完毕。“先走了哦,你们快吃,面都坨了!”她说这话时,脚已迈出办公室的大门。

    “欸,喂——希希,我那朋友他说下午开车就到中州了啊!”以茜喊出这句话时,门口已没有泽希的身影了。

    “去看老人家,溜得比兔子还快。”以茜走向茶水间,搅了搅瓷碗里的已然变成捞面的汤面,又叫了声:“怀义你快来吃饭啦!”

    许怀义屁颠屁颠跑过来,看到缸碗里飘着条孤零零的生菜,想哭的心都有了:“又是汤面,我的天呐,咱这已经吃了第n+1次了吧?”真的不会反胃吗?他很想问。

    “我和希希都是吃过苦的人,哪像你,公子哥。我觉得许伯父同意你来,也是为了锻炼你。”以茜满脸无辜,将过往的辛酸掩藏得很好。

    许怀义嘻嘻哈哈打马虎眼,心里却想:哪里是我吃不了苦,只是不忍心看你如此罢了。

    心疼啊!

    泽希从新区搭车到旧城区中心,又转了三十二路公交。这几年,线路改得快,从前三十二路终点便是设计院,如今这路公交已经越来越往北走了。整个道北区开发的面积也愈来愈大,公路两旁随处可见新楼盘封顶。

    从隧道局站下来,泽希在局门口的丹尼斯超市买了盒中老年高钙高蛋白奶粉。知道储爷爷喝不惯牛奶的味道,而且肠胃特别虚弱,大多数时候吃的是流食,所以她便选了款伊利的奶粉,正好也在打折,一盒才八十多块。

    扫码支付的时候,泽希看了看自己的微信余额,感到一阵凉意,本来还想给自己买盒巧克力,算了吧。她走出超市,一手提着奶粉,一手抱着八音盒,往前走了几步,拐进设计院的院门。

    家属院虽然古老,但环境清新幽静,整个大院树木苍翠优雅。这时节腊梅犹在,金黄的迎春花破苞而出,绽放枝头。玉兰花更是妖娆,粉白的花骨朵高高挂在空中,没有绿叶的陪衬更显得鸡立鹤群,在这春寒料峭的冷风中摇曳,有种独特的美感。

    沿着坡道下行,是那些常青松柏树,和那些成排的梧桐树,这些参天大树超出泽希母亲的年龄,也是泽希童年的回忆。每到夏季,树叶遮天蔽日,如绿光森林。夏日微风簌簌,往昔乘凉的老人、嬉闹的小孩老幼相谐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每次回到大院就好像看见老朋友那样亲切,就连这里的一花一木泽希都想在心里默默跟它们打招呼了。

    走到院子最底下的那栋民宅,她径直进了三号门,敲了敲一楼的门房,“储爷爷,我是希希,来看您了。”

    开门的是秦阿姨,已经从工作室聘来照顾储爷爷两个月了。

    “希希来啦!”秦阿姨把泽希带进去,便朝里间喊,嗓门还挺大,震得泽希往后又退了一步。

    老年人听力不好,所以秦阿姨的音量练出来了。

    泽希跟着秦阿姨走进储爷爷的卧房,看到老人家在轮椅上蔫着脑袋,似乎感到有人来,才勉强抬起头看了看。

    “希,希希啊!”储爷爷虽然很费劲地在努力发出打招呼的声音,不过旁人一听便知是有气无力。

    “储爷爷,我来看看您,这盒奶粉回头冲给爷爷喝吧。”泽希冲秦阿姨晃了晃奶粉盒子,然后递给她。秦阿姨笑着接了过去,径直拿去厨房。

    “爷爷您看,上次来的时候,您提起八音盒,我给拿来了,不晓得你喜不喜欢呐!”泽希向来是个小声量的,面对储爷爷,也不得不提高了音调。

    储爷爷木了片刻,苍老枯瘦的手忽然动了,颤颤巍巍伸向八音盒的旋钮。泽希连忙帮着他,扶着爷爷的手指一起转动。滴答滴答滴答哒哒哒熟悉的旋律响起,那是男女老少都听过的《献给爱丽丝》。

    储爷爷安静地听完这阵音乐,尾音被吞掉之后,他等了等,随后又忍不住继续拨动旋钮。他听了好几遍,听着听着,眼角就泛起了泪光。

    欸!泽希长叹一声。储爷爷的晚景,可谓凄凉。然而这种不幸,打从他未老以先就开始了。

    早年,储爷爷过得还算安稳,是设计院里很有才华的高级工程师,跟泽希的外公一道。

    泽希妈妈出生不久,储爷爷的儿子也出生了。那时候,大多数家庭都是好几个孩子。

    储爷爷的妻子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女儿保住了。

    如果储爷爷的两个孩子都还活着,到现在,储爷爷也算是该儿孙绕膝了。

    储爷爷的儿子当时读的是设计院的技校,毕业后分配到工地。没成想,因为一起施工事故殒命。

    外公曾告诉泽希,出事的时候,设计院好多老伙计都陪着老储前去料理后事了。

    储爷爷经此打击,本就孱弱的身体一病不起。那个时候,医疗条件也不算太好,局医院把储爷爷的痛风当成风湿来治,结果越治越严重,吃了很多西药,又把储爷爷的肾给吃坏了。

    储爷爷惟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说什么,也要让女儿过得好。储爷爷抱着这样的想法,支持女儿学了预算,想着叫她进设计院做财会。

    然而,因为储爷爷身子不好的缘故,他的晋升受到很大的限制,最终在女儿工作时也没能帮上忙。他的女儿也跟着工地去搞预算。虽然储爷爷对工地已经产生很严重的阴影了,但寻思着会计不需要到施工现场,应该是安全的。等女儿工作个两年,在院里说个好亲事,届时想办法把她给调回来就好。

    不幸总是一环扣一环。

    噩耗再度传来,从那日起,储爷爷便被彻底击垮了。

    他的女儿,最后一个孩子,因为情感问题,在工作岗位附近的人工湖自杀了。

    随后十几年里,储爷爷备受肾病折磨。再到后面,全靠透析维持。

    “折磨了半生了。”泽希记得此前与储爷爷谈心,听他回忆过往时,他冷不丁地讲出了这么一句话。可能在他心里还有一种牵挂。

    这些日子,他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

    其实院里的老伙计们有想把老储送进医院住院,可他拒绝了。他说跟医院打了一辈子交道了,不想死在医院里。哪怕在家里溘然长逝。

    最后大家伙儿商量着替老储请来了护工。正巧泽希在做临终关怀的事业,于是外公把储爷爷的事情交托给她。她与以茜找来秦阿姨做陪护,日常还能帮着储爷爷做做按摩,微微缓解他病症的痛苦。

    “那个时候”储爷爷把眼眶里的泪水抹掉,“我给她的定情信物,就是我出差的时候,买的一个八音盒。楠木做的,蛮好的蛮好的”

    “蛮好的蛮好的”这句话回荡在泽希心头,很不是滋味,就连她自己都没忍住,瞬间掉眼泪了。

    “奶奶肯定都还记得的。”泽希偷偷抹了抹眼角,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储爷爷了。她想着这个八音盒如果给爷爷见了或许会心安些,可她并不想令储爷爷睹物思人而感怀伤身呐。

    “我们,该团聚了”又有一滴眼泪顺着储爷爷的脸颊流了下来。老人满脸褶皱,被岁月折磨的只是少数,更多是因为经历的残忍与身体的伤痛。

    那滴眼泪卡在褶皱之间,像在寂静宣告着什么。

    泽希离开的时候,八音盒就放在老人的床头柜上。

    储爷爷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

    在局门口坐上公交车的时候,泽希再次用手指轻轻蘸了蘸眼泪。她红着眼睛拿出手机,看到好友彭木然的微信,说傍晚有空的话一起聊聊。

    她赶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把电话拨了过去:“喂,彭彭,嗯,真的吗?好的,那我们茶社见。”

    两年前泽希家里出事,临时中断了国外的学业,以茜在巴黎帮她处理了很多后续事宜。而在国内,自己家这边,出力最多的就属她儿时好友彭彭了。

    彭彭目前在师范学院当老师,方才在电话里说,她们学校搬回市区了。于是两个人约着到茶社见面聊。

    泽希一路坐公交到华阳饭店附近的站点,下了车走到饭店门口,进了一楼的茶社。

    之所以选这个地方,倒不是泽希钱款充裕了,而是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彭彭几次来家里探望,还带她外出散心,请她吃饭或者喝茶。

    泽希觉得,人情嘛,尽力还,哪怕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余额还有三百六十九块,过几天就发工资了,凑合着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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