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当她是知己
看着顺治这样,婉宁也明白了,他想说出口,但是却没有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她微微一笑,却没有将自己所猜到的事情,给说出来。
到底是少年帝王,终究还是会在意,将来这史书当中,对于他的记载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顺治捕捉到婉宁唇角的笑意,又追问道:“婉宁姑娘在想什么,不妨直接说出来,如今这里只有我们,有话不必隐瞒。”
“容臣女斗胆猜测一下,皇上如今心中想的事情,便是关于方才臣女提到的管仲与魏征。”
婉宁抬眸,看着面前的人,盈盈说道。
一句话,让顺治也笑了。
那双桃花眼,因为笑起来的缘故,越发显得有些勾魂摄魄。
“果然,我没有看错,婉宁姑娘确实是一个蕙质兰心的,能够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中所想。”
顺治帝看着婉宁,又追问道:“难道婉宁姑娘不觉得,管仲和魏征虽然不是从一而终,但是他们的新旧主人终究是兄弟,但是,我与前朝皇帝,却不是。更何况,前朝皇帝是汉人,而我,是满人。”
听了这话,婉宁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抬手掩唇,微微的敛了笑意,这才说道:“皇上向来推崇满汉一家,怎的就忘了,历史上,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他们一旦君临诸侯,不但无人不服,而且享国久长,这是为什么?”
婉宁的问题,让顺治帝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因为,不管是舜还是文王,他们的施政都能够从全局着手,并不以夷狄自居,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华夷之辩了。”
就在顺治依旧沉思时,婉宁已经一字一句的说出了答案。
她的声音,有着江南女子该有的软糯,听起来就像是软软糯糯的糯米糍那般。
在这样寒冷的初春里,让人顿时忘记了些许的烦恼。
顺治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个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见识上,都比自己更加广阔,更加有深度的人。
“对啊,我并不是来自于外邦,我们爱新觉罗氏本就是大舜的后裔,说起来,满汉本就是一家,以前虽然分开过,现如今,只是再一次又融合为一体了。这才是我推崇满汉一家的缘故。”
他顿时只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错觉,先前一直不太明白的东西,也是在这一瞬间,尽数想明白了。
“皇上圣明。”
婉宁笑着回答。
“倒也不是我圣明,是你点醒了我,我们满汉本就是一家,没必要一定分出一个彼此来。至于从前朝跟过来的那些大臣,也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实现自己那为国为民的抱负。”
顺治激动的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婉宁的手,但是眼见着要碰到的时候,他又克制住了。
他看着她,激动的说道:“婉宁姑娘,你简直就是我的知己,让我茅塞顿开了。”
“皇上心怀天下,有这样圣明的君主,是百姓之福,也是苍生之福。”
婉宁也抬起头,对上了顺治帝的目光,一番话,说得诚恳。
这是他们两人相处了这样久以来,她第一次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
作为一个知道整个清朝历史的人,婉宁的这番话,更像是代表了从几百年之后走来的人们,对于他的评价。
那些历史上关于这位顺治帝的评价,如今不过只是借着她的口,被说了出来。
若是没有顺治帝的励精图治,没有他在各方面做的贡献,也不会有清王朝走向繁盛的初局面,更不会有将来的康乾盛世。
可顺治听了这话,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变得有些愁眉苦脸起来。
见他如此,婉宁想开口询问,但又想着自己的身份,便也就将疑惑吞进了肚中。
“婉宁姑娘,你自小便生长在江宁,所以,自然知道一些天下百姓对我这个皇帝的看法,不知可否透露一二?”
不等婉宁询问,顺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对于他来说,要将这些问题给放在肚子里,留着自己慢慢思考,实在是太过困难。
他又怎么能揣测清楚全天下百姓的心思呢?
“这……”
婉宁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直接的就问了出来,一时之间,惊讶得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才不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婉宁姑娘,你但说无妨,究竟是喜欢还是憎恨,究竟是好还是坏,我只想知道真相。”
说着这话的顺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一阵风起,吹得梅花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坠入地上的冰里,融为了一体。
婉宁伸出手去,接下了一簇积雪。
那晶莹的积雪,在她的掌中,顿时便化成了冰冷的水。
“皇上,恕臣女直言,一开始,清军入关,便在江南一带制造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事情,百姓自然人人惧怕,即便是后来,皇上提倡满汉一家,但地方上,满人总是会高高的压在汉人上面,百姓难免会有些怨言。”
婉宁抬起头,看着顺治,又问道:“皇上,你认为,对于百姓而言,他们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
“生存?”
顺治帝回答。
“没错,生存,”婉宁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皇位究竟是谁人坐,他们并不关心,他们所在意的,是坐上这个位置的人,究竟能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只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就是好皇上。
若是不能让他们过得好,呵,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血性。从秦朝末年的陈胜吴广起义,再到后来的黄巾起义,都是因为,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不得已而为之。为君之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马上得天下易,但是在马上治天下,难。唯有仁政治国,方得长久。”
一时兴起,便说了许多话的婉宁,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吓得赶忙赔罪道:“皇上恕罪,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臣女的一家之言,与董鄂氏一族无关。”
“婉宁姑娘,今日你对我说的这番话,于我而言,实在太过重要了,是你这番话,让我明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也是你让我想明白为何一定要推崇满汉一家。你这是有功,何罪之有?”
顺治笑着说道。
眼前的女子,简直就是难得的知己,他的身边,就缺少一个这样明白事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