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怀璧其罪
“你可曾后悔过？”
婉宁看着眼前的人，开口问道。
“后悔？为何要后悔？”
卞玉京似乎没有想到，婉宁问出来的问题会是这个，眉眼间，有片刻的惊讶。
世人都笑她出身于官宦之家，却沦落风尘，都议论她是以色侍人，轻薄可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会问她，可曾后悔过。
“吴梅村的事情，你也未曾后悔过？”
婉宁又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卞玉京只是摇摇头，道：“世间之人千千万万，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有的人一身清白终其一生，却难以遇到一个会让自己动心的人，所以他们不懂什么是爱。有的人沾惹风尘，却能遇到一个良人。
可不管怎么说，世间所有的一切，有正面，便有反面。我既然选择了动心，那我就应该在享受爱的同时，承担相应的恨和痛苦。我这几个姐妹啊，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管你去问谁，她们的回答，也必然是如此。”
“原来如此。”
婉宁了然的点点头。
她的心里一直都清楚，这些才华横溢的女子不过是生不逢时，又偏偏在乱世动了心。
可即便如此，她们短短的一生却显得那样的多姿多彩。
“婉宁小姐，凡事莫要强求，也不要刻意逃避，若是将来，你当真遇到良人，就会明白了，在感情的面前，所有的理智都会变成浮云。这人呐，最难控制的，也就是自己的心。”
卞玉京又低声叹了一口气，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
“多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听完她的话，婉宁端起面前的茶盏，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
“不，应该是我多谢你，愿意来这里听我说一些陈旧的往事，这两日，因着香君的事情，我确实有些心结，如今同你说了一会子话，倒也一切都好了。”
卞玉京笑着回答。
外头的阳光，穿过树荫，从半卷的竹帘里透进来，落在杯盏中，细细碎碎。
天晴了。
婉宁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这才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也不便在此继续叨扰，告辞。”
“好。”
卞玉京笑着点点头，既没有说让她慢走，也没有说，后会有期。
似乎对于她而言，婉宁的出现，就像是一场拂过林间山岗的风，带来一阵清凉过后，便了无痕迹。
婉宁走出木屋，抬起头，看了那穿过树叶间隙的阳光一眼，不自觉的弯起了唇。
片刻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带着紫苏和紫兰离开了。
离开木屋之后，她也没有再去观云台看云海，而是直接返回观音庙。
“今天，我们见到了她的事情，你们谁也别说出去。”
路上，婉宁看着两人，开口叮嘱道。
“是。”
这次，两人谁也没有问为什么。
她们的心里都清楚，问得多了，只会给自家小姐和那人带来麻烦。
只是紫苏依旧是个藏不住问题的人，跟在婉宁的身后，便忍不住叽叽喳喳的说道：“真是没有想到，今儿个跟着小姐出来，还能遇到传说中的卞玉京。”
“是啊，没想到，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那样漂亮，难怪当年，会引得那么多人一掷千金。”
紫兰也开口，同紫苏一起说着。
“我并不羡慕她的美貌，相反的，我佩服的，是她的勇气和果断。”
听着两人的话，婉宁想了想，不但没有阻止，反而也忍不住说道。
本就是饱受争议的身份，在遇到令自己心动的人时，她同样可以做到主动争取，可惜遇到一个胆小怕事的男人。
再后来，虽说嫁给一个身份显贵的，却因着自己不喜欢，也能做到立即舍弃荣华。
这样的魄力，自己如何能不佩服？
“小姐本就生得极好看，自然是不需要羡慕她的美貌。”
听到她的话，紫苏又挽着她的手，笑着附和。
“就你会说话，惯会说一些话来逗我开心。”
婉宁伸手，在紫苏的脸上轻轻的掐了一下，无奈开口。
“我才没有故意逗小姐开心呢，”紫苏皱了皱鼻子，又道：“ 小姐本就生得极美，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才貌双绝，对，这个词，形容小姐，最是恰当。”
听着紫苏的话，婉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内心，忽而有些担忧。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美貌，从来都不是好事，美貌无罪，怀璧其罪。
美人的下场，从来都不会好。
“你可安静些吧，整个山里，就只听得你一个人的声音。”
紫兰看出自家小姐似有心事，这才对紫苏使了一个眼神，叮嘱道。
对上她的眼神，紫苏这才发觉自家小姐的异常，乖乖的闭了嘴。
三人回到观音庙时，叶赫那拉氏已经带着丫鬟仆人在等着她。
“婉宁，你这是去哪里了，怎的才回来？”
见到婉宁，叶赫那拉氏赶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又不甚放心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直到瞧见她果真没事，这才放了心。
“额涅，你不要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婉宁笑着回答道：“我方才不过是听有位师父说，观音庙后面，有个叫做观云台的地方，可以看到壮观的云海，心里好奇，所以就去了。”
“没事就好，往后要去哪里，需得多带一些人跟着。”
叶赫那拉氏又叮嘱道。
“是。”
婉宁回答。
她除了带上紫苏和紫兰，还带了四个武功高强的侍从，这人已经够多了，可额涅还嫌弃她带的人少。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再不回去，你阿玛又该担心了。”
叶赫那拉氏说完，又带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在山林里穿行，路两旁的景物，不断后退，婉宁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朝着那丛林深处看了一眼，片刻之后，才收回了目光。
此次一别，只怕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令人敬佩的女人了。
她明白，对于卞玉京来说，如今这江宁，能够让她在意的李香君，已经不在了，留在此处，只会徒增忧伤。
作者有话说：
据传言，卞玉京死于1665年，死在了无锡惠山，最后十年的生活，都是在无锡惠山隐居，而现在，是1655年的事情，正好对得上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