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压抑与本性
索罗缓缓地睁开眼睛,摇了摇还是略带晕眩的脑袋,似乎有些茫然,但是茫然很快闪过,他的神色很快又回到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刚毅之中。
他被囚禁住了,囚禁他的是一个帆布质地的拘束衣,全世界所有的暴力狂以及精神病都会被这东西捆住,而捆住他的这个还带了一点加强。拘束衣外面套了十几条宽阔的牛皮并且勒的极紧,把他捆的活像一个粽子,牛皮袋准确的卡住了索罗的所有关节,他现在能动的只有脸以及手指。
索罗试图挣扎一下起身,但是他失败了,无力以及困倦感笼罩了他,他偏过头,看到了满地的针筒,显然有人在不间断的往他身体里注射苯二氮卓,这些强力镇定剂只要一管就可以让一个屠夫变成贤者,而他被注射了足足二十多管。
“别挣扎了,你出不去的。”
昔拉的声音传来,他正翘着二郎腿翻着手上的一本书,不过纸张早就已经停止翻动了,昔拉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现在这副模样的索罗。
“这是哪里?”索罗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这是一个极小极暗的房间。
“忏悔室,中间那块隔板被我敲掉了。”
“怎么?难道教宗冕下是打算让我承认自己的罪孽吗?”
“不,只是流程罢了,就像那些要被绞死的死刑犯都会有神父或者牧师给他们祷告,这是给予将死之人的仁慈。而他们选我当你临终祷告的牧师,不过我考虑到你一直比我能说,让我替你做临终弥撒的话我怕我说不过你,所以这些事你自己搞定,我懒得掺和。”昔拉打了个哈欠。
索罗听完依然面无表情,不像是法庭上被宣判死刑的犯人,只是点了点头,这些东西不值得在意,有其他事更值得关注。
“争夺的结果如何?你们拿回了面具吗?”
“没,你成功了,面具被带走了,但是你派系的人全都死了。”
“是吗”
“何必伤心?借与偿罢了,你既然偏向了‘新约’也就代表你与我们为敌了,偷了圣物还把生物给‘新约’那些家伙总归需要付出代价。”昔拉“啪”的合上了手里的书,却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你又是何必呢?帮那些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们还可以继续作为人类活着。”索罗回答的很快。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作为人类活着的,你总归得尊重每个人的选择,索罗。”昔拉摇了摇头。
“我们研究龙族已经研究了多少个几个世纪了,我们得出了什么决定性的结果吗?是尼德霍格注定的灭世?还是我们的那位主人究竟是否真的离我们而去?”索罗有些艰难的坐起,抬头看着忏悔室里唯一的光源,一根已经烧了一半的烛台。
索罗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我们掌握的东西都来自于口口相传,我们渴望了解的东西却大多的东西隐藏在历史的迷雾之下,不确定的东西就是不可信的。”
“但是也有很多东西是被我们证明了的,被证明的东西就是可信的。”
“你说‘封神之路’?到现在有成功过的吗?当年尼禄为了成功踏上封神之路他干了什么?他把一整只初代种的血液通过秘术导入自己的体内,结果变得残暴疯癫并且弑杀,然后他获得了什么?结果是他即便以初代种的身份开启封神之路依然死了,死于凡人剑下,死于凡人火中,死于凡人之手。”
“尼禄他是异类,而且他并没有算是彻底的失败,至少他的骨血现在还埋在‘天国’之上。”昔拉朝天点了点手指。
“失败就是失败,成功就是成功,这两个事情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中间状态。”索罗垂下脑袋,随后有些不屑的笑了笑。“而且以那种身份活着也算活着吗?”
“没办法,你说的这些谁都知道,但是诸神黄昏的阴影已经越来越近了,具体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就是教廷里那些神神叨叨的占卜师们也无法预测,每一个试图预测结果的人都疯了,未知远比死亡可怕,人能接受自己已有的死亡却无法接受未知的死亡。”
昔拉直视索罗。“而你知道什么比未知的死亡还可怕吗?那就是即便死了也死在异国他乡,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我们连‘落叶归根’都做不到。”
“”索罗沉默了一会,最后只是淡淡的吐槽。“你也开始神神叨叨了。”
“呵,可能是受你这家伙影响的吧。”而昔拉毫不留情的吐槽回去。
烛火微微烁灭,照耀出了两人的影子,显得幽暗深邃。
不仅如此,烛光烁灭的同时还有第三个人进入了忏悔室。
修女打扮的女孩悄无声息的侵入了两位男人之间的谈话,她走到屋内扫视了一圈,先是看了一眼已经被捆成粽子的索罗,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昔拉。
“昔拉先生,能麻烦给我们一个独处的空间吗?”修女轻缓的声音传开。
“自然。”昔拉起身,随后抬头看了看壁檐上挂着的已经烧了四分之三的蜡烛。“不过还请赶快,没多少时间了。”
“谢谢告知。”修女微笑。
但是随着昔拉的起身离开,修女却似乎并不急着开始话题,她安静的坐下,伸出右手在胸前缓缓地画出一个十字,随后双手抱紧,唇口微张,呢喃出声。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恩赐与你同在。
愿天父和基督,赐给你恩宠及平安。
上主,求祢垂怜我们。
上主,求祢大发慈悲。
将仁慈投予这可悲迷失的灵魂。
望主垂帘。
修女温柔的祷告宛若摇篮前母亲对婴孩温柔的吟唱,索罗听着这徘徊耳边的呢喃声音难得的感觉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也难得的感觉心异常的静。
终于修女完成了她的仪式,她再度于胸前刻画了一次十字,随后从自己的脖颈处摘下一条银色的十字项链,她起身,温柔的将项链挂在索罗的脑袋上。
“我想以昔拉导师的性子他应该不会替您做这些,于是擅自做主,抱歉了索罗先生。”修女挂完十字项链回到了座位上。
索罗看着胸前摇摆的十字架,抿了抿嘴唇。
“我找您没别的事情,只是想说一声抱歉。”修女酒红色的瞳孔波光流转,“彼得那个孩子擅自闯入了您和昔拉导师的角斗场,还擅自偷袭了您,我代他向您致歉。”
“是吗?那么说完了就请出去吧。”索罗闭上了眼睛,似乎失去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
“嗯,抱歉,这个做不到。‘我’的事情说完了,但是还有一个人想找您继续谈谈。”修女微笑。
索罗有些疑惑的睁开眼睛,随后眼眶不自觉的扩大。
修女碧色的眼瞳中再也没有之前酒红色的纯酿与柔滑,转而有一种神秘与妖异。
“索罗先生,初次见面。”修女再度微笑,但是这次的微笑所展露出的风情却与之前完全不同。
“啊原来如此,这可真是稀奇怪不得怪不得啊”索罗嘴角逐渐裂开,随后缓缓扩大到半张脸。“这么看来你和冕下是一类人呢。”
“教宗冕下和谁都不是一类人,他是我们之中最异类的。”修女微笑。
“呵呵谜底在这个时候才揭开可让人不知道高兴还是失望。”索罗摇了摇头,好像是很失望,但是更多的表现似乎是有些亢奋。“好了,算是你替我解除疑惑的报酬吧。说吧,有什么问题?我的时间可没剩下多少了。”
壁檐上的烛台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个底座了。
“只是请教一些问题罢了,我认识一个游戏玩的很好的朋友,以前我跟他聊天的时候他说解决事情就像是玩游戏,要循序渐进,但是如果遇到实在打不过的大boss就得请教前辈拿攻略,我是来取经的。”修女双手搭在膝盖上,摆出了一副好学生认真听讲的姿态。
索罗有些失笑,修女的这幅模样让他想起了曾经课上的那些学生。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本就昏黄的烛光开始轻微的闪烁着,它已经到了时间的尽头,它开始摇摆,飘忽不定。
随着最后一次烁灭,壁檐上那个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火焰骤然熄灭。
“咚咚咚”
米兰大教堂的钟声响起。
12声钟响,三个孔武有力的身影骤然闯进了忏悔室,随后索罗被直接擒住抬了出去。
“再见,索罗先生。”坐在原地的修女对着索罗微微点头。
索罗也看到了外面的空间,并不是什么监狱或者黑墙,这里就是米兰教堂的侧厅,此刻的侧厅被收拾的很干净,只有正中央放了一把宽大的能挂一个成年人的十字架。
索罗的双手双脚都被铁拷拷在了十字架上。
他的四周坐满了人,人们都面容肃穆,似乎接下来的一幕神圣不可侵犯。
为首的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站起,但是他的后背佝偻的厉害,一圈圈银色的十字架环绕在长袍上,随着老人的走动不断晃动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音,但是这件长袍似乎太重了,老人几乎是在拖着它走,像是在背着一口棺材。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看着这一幕,看着枯朽的老人缓缓地走向闪烁着圣洁光辉的十字架。
他们今天汇聚于此不为了别的,为了一起见证。
为了见证一场审判。
老人终于移动到了到了索罗面前,和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索罗对视。
“真是可惜啊,你倒在了新世界的前奏里,我的孩子。”
“冕下,您一直知道,调皮是我的天性。”
“不,你从不调皮,你只是太任性,一直任性的孩子不论长多大都是孩子。”
“或许吧,但是每个人都有任性的理由不是吗?”
“弃族的孩子是没有太多任性的理由的,我们被使命附身,也要抛弃一切去完成使命。仪式已经开始了,我们将迎回我们的故乡以及我们的王,届时我们都将在王的庇护下度过灾厄并获得永生。”
“他自己都不是永生的,又怎么能带领我们永生?这一点就算他真正吞食了他的兄弟成为唯一的王也无法做到,更何况他做不到。我们有自己永生的方式,而且我们的永生应该远不止于此。”
老人并没有再继续说话,他只是伸出了枯朽的手指点在了索罗的额头、手掌以及心脏处。
在场的所有教徒不约而同的共同握紧双手,低头祷告、颂唱。
信徒们歌唱的是赞美诗,诗歌的内容中充斥着美好。信徒们在神明的脚下匍匐,自贬为羔羊,乞求牧羊人的带领,只要有牧羊人他们就不必担心,不必害怕,对于他们来说是很美好。
两个行刑者拿着钉子与锤子走过来。
索罗并没有闭上眼睛等待,他抬头凝望。
米兰大教堂不愧是被誉为“大理石之山”的建筑,马克·吐温都称它为“大理石之诗”,遍布白色的整栋建筑充斥着圣洁。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为数不多的光源照亮了两侧的侧窗,光线透过彩色的玻璃显得幽暗且神秘,米兰大教堂的玻璃窗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共有24扇,主要以耶稣故事作为主题,正中的太阳光彩图案寓意正义和仁爱。
那些支撑建筑的竖柱上面则都有小龛,小龛里面雕刻了各类天使与圣母,石像做的穹隆环绕着他,让索罗一时间有些迷惘。
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从小一直在教会学校学习,稍微长大了一点之后满世界乱窜。因为长期被寄宿制学校压抑天性,一毕业他就发了人来疯,凭借着先天强大的身体以及龙血肆无忌惮,为非作歹都不能形容,简直是无法无天。
那时候自己甚至在毫无节制的精炼自己的血统,享受着那种灵魂深处传达出来的快感,被力量支配之后连人都杀过,结果连那个一直偷偷喜欢自己的女孩自己都杀了。
自己带来过什么?自己获得过什么?什么是龙性?这个能为世界带来什么?自己又为什么被它奴役?什么又是人性?恪守人性又能为世界带来什么?
自己跑去教书不止是教导孩子,也是询问自己,他也很疑惑,人这种生物究竟会在力量与理智,感性与兽性之间如何抉择?
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异,但是龙血会将这种差异无限放大,届时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差异终究会扩大到龙王与龙王之间的差异,龙王们为了抹平这份差异相互杀伐,甚至不在乎对方是自己的挚爱而互相吞食,所以这种族群必定会被抛弃。
每个族群最终都会被抛弃的,毕竟就连曾经的龙族也被抛弃了。
神明不可能永远眷顾祂的信徒。
弃族吗弃族为了回到曾抛弃他们的那个人身边不顾一切。
这到底是可笑呢?还是可悲?亦或者是可敬?
不过在人性与龙性面前,每个人最终都将做出他的选择。
昔拉站在十字架面前,看着被鲜血泼洒的大理石逐渐染红流到了自己的脚下。
索罗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