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恶役千金被情敌求婚了[穿书] > 第21章 入v万字更~

第21章 入v万字更~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是的, 这家胆大包天靠花边新闻博取眼球,颇类现代标题党的三流小报主编曾是我的文学家庭教师。

    他对我的评价是:挺好一个学生,只要少写诗他就能多活几年。

    乃至于他辞职离开那天, 拎着行李箱都站在马车前了,还不忘扭头叮嘱我:若是日后有什么当场作诗吟咏的场合,我千万别供出他的名字来。

    我甚至怀疑那篇佚名的长诗就出自他之手。毕竟他还是我老师时真的干过亲自当枪手写诗让我全部背下来, 以便顺利渡过文学沙龙上的考验。

    尽管被举办沙龙的名流贵妇点评“我的诗”匠气过重,灵气不足,但好歹也算是过关了。何况他就是刻意写出匠气过重的效果,只求无功无过, 不求惊艳亮相。

    至于我自己本人的真实写作水平……嗯, 我暂不做评价。

    我顺口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炒作?不可能真去卡里金家找希恩和艾尔约稿,难不成又要找人代笔?

    皮耶尔老师透过镜片鄙视地看我一眼, 说:“找什么代笔?一个武夫, 一个文盲,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会写诗。”

    我好笑道:“卡里金家世代贵族, 文学教育这方面非常人可比。艾尔虽是平民, 可不是文盲。”

    据说是小时候跟着神官学习过数算与认字, 还对唱赞美诗手到擒来。

    我记得书里是有一段希恩养伤的剧情, 女主角贴心照料。因为伤口而发烧的希恩在睡梦里皱紧眉头,手指下意识抓住女主角的衣摆不愿她离开。她便坐在床边为希恩唱起歌来哄睡。

    声音清脆, 歌喉甜美,应该算是小说女主角必备的素养吧。

    皮耶尔老师听完若有所思,最后还是以“不符合大众对他们的印象”给否决了。

    我觉得有趣,虽说换了个世界生活, 但异世界的公众人物居然也有“符合人设”一说。

    我又问那他是什么计划, 现在就可以向我这个投资人汇报了吧?

    他斩钉截铁, 胸有成竹地说:“联系小说家,改编罗曼史,报纸连载!”

    说完他又背起手开始来回踱步,推高眼镜喃喃着说:“歌剧脚本也可以开始着手编辑了,不行,我得亲自去联系戏剧经纪人。”

    我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给他鼓掌。

    我真心地感叹:“真不愧是您,我亲爱的老师。”

    太无耻了,不愧是我的老师。

    我们这才刚刚改换阵营,从卡里金这条大船下来,他就迫不及待拿希恩开刀了。

    他这份报纸当年起家冲销量还是靠长篇累牍地杜撰银色贵公子希恩·卡里金不为人知二三事呢。

    解除婚约后,我真正担心的事情其实是失去卡里金家的庇护——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庇护,对商会报社等产业产生的震动。

    从晚宴回来后的次日,我就来到了伊尔兰家麾下的商会事务所,对着在座的行商人们,第一句话就是:

    “很可惜,我马上就要失去这段婚约。”

    “从今往后,失去卡里金这个姓氏的保护后,诸位行事会比以往艰难。”

    婚约解除在商人们之间引起的震动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在势力分布盘根错节的王都,谁都不知道一家小小的店铺后面站着的保护人是哪位勋爵子弟。

    而出了王城,每一道驿站关卡,都无异于一道剥皮锉刀。没有权贵势力保护的行商人会被盘剥得分毫不剩。

    卡里金这个姓氏光存在就是一种震慑,甚至无需请卡里金家亲自派骑士护送商队,那些马贼盗匪轻易不敢掠其锋芒。

    在希恩“银骑士”的称号扬名天下后,更是如此。

    皮耶尔老师不可能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不知该说他思想前卫

    还是毫无敬畏,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思考如何保全报社,而是迎难直上。

    丝毫没有心理负担,这就拿希恩当摇钱树。我怀疑如果有一天他自己成为王都人民茶余饭后的消遣,他肯定大喜过望叩首感谢太阳女神的恩典,连夜执笔写出夺人眼球的爆款文章。

    不求问心无愧,只求销量长虹。

    为此,他还亲自拎了一手提箱挑选出来的著名罗曼史小说带给我。美其名曰,要我这个故事主角之一亲自审稿,甄选合适的作者。

    如果我的写作水平不是那么的令人遗憾,他可能已经直接杀上门来监督我写稿,而不是看看书挑挑人,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了吧……

    临别时,我很想问皮耶尔老师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这么理智爽快地壮士断腕,而是继续与希恩纠缠不休的话,他会劝阻我吗?

    可是话到嘴边我咽了下去。我觉得不需要问了。因为像他这么理智且敏锐的人,肯定在发现合作者不妙的那一刻,就先一步跳出沉船逃走了。

    想到这一点,我离奇地没有心情沉重,还轻松了几分。大概是联想到这样的话,书里的“我”牵连祸害的人便少一个,负罪感也会减少一二分。

    ……

    读完全部的北地来信,季莫法娜也敲门进来提醒我套好了车可以准备出发了。

    因为我放心不下来,这两天都会去挂在伊尔兰家名下的产业附近转悠看看情况。

    如果是书里“我”那个死都不肯解除婚约的状况,我反倒不用这么提心吊胆。因为“我”咬得越是死,其他人——尤其是靠这场战争起家的新贵们,越不敢轻举妄动。

    而现在我这么直截了当地解除婚约,在这些人眼里可不代表什么高尚的情操和浪漫的爱情,只意味着一点:“退让”。

    我,老旧一派贵族势力的代表,在以希恩为首的新贵面前低下头,主动退让,主动解除婚约,放弃本应有的利益。

    这代表我在主动低头示弱。

    代表他们可以进一步,得寸进尺,从我手里掠夺更多的利益。

    人其实和动物没什么两样。好声好气的态度不会赢来尊重,强硬粗暴反而会得到几分敬畏。

    自从被灌输这个道理后,哪怕我不愿相信,现实的迎头痛击也无时无刻不在教我坚信。

    从最后一家商店出来,我在街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谢伊的那位同事路易。

    看一眼店里的挂钟,确实差不多到宪兵队傍晚巡逻的时间了。他大概是来换岗谢伊的。

    我灵机一动,远远朝对方招手。等路易跑近过来,我才对他说了一番话。

    他露出微妙的表情,但还是点头表示会帮这个忙。

    我连忙说你们巡逻辛苦,结束后可以直接到旁边的酒吧喝一杯放松,费用不需担心,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路易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街口,神情古怪。他那个神情大约叫“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只是我当时没看出来。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那么隆重。”他摆手跑远,“我去叫谢伊,负责把她引过来。包在我身上,放心吧!”

    看着路易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坐回商店的落地窗边,摊开的书本却一行也看不下去,翘首以盼盯着街口。

    很快,那里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黑发、黑衣,踩着坚硬的皮靴,腰佩长剑。双手套着从不离身的深红色皮革手套。

    是谢伊。

    我看见她如我所料般笔直地往前走,目不斜视——然后被最近一家烘焙商店的店员拦住,随后,被圆润慈祥的店主以不由分说的气势塞了一盒蛋糕进怀里。

    店员搀着店主回到门内,两人还一致同她挥手告别。

    我捂住嘴免

    得自己笑出声。她微微睁大眼,空白茫然的表情太有意思了。

    跟繁忙的烘焙店告别后,她看了看招牌,低头又看了看怀里的纸盒,带着一副“……”说不出话的表情继续往前走。

    糖果店的小招待正双手叉着腰等在门前。一看到符合描述的人影出现在视野,当即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小招待手舞足蹈地对着谢伊说着什么。麻花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最后小招待将一盒糖果塞进谢伊的怀里,自己挥着手一蹦一跳地回到柜台。

    我侧坐在大片落地窗边托腮看着她持续的茫然表情,似乎想到什么,眼风朝周边一扫。

    我急忙往旁边的大盆绿植与木雕后躲,祈祷她的眼神没有好到能穿透实物。

    她应该没有发现我。

    就这样,她一路走过来,一路时不时被各色店员拦截,怀里多了各色礼物。挂在小臂上的蛋糕盒、提在手里的水果,还有搭在臂弯上的一束鲜花。

    那束鲜花还是店员提着水桶追在她后方急急叫喊,才把越走越快急欲脱身的她叫住。

    鲜花店的小姐姐原本想提着一大桶各色缤纷的鲜花,皱着眉打量携带物“超载”的谢伊,最后像是做出极大让步似的,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小束银莲花与角槿搭在她曲起的手肘上。

    我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

    不知鲜花店的店员小姐晃着手指对谢伊说了一通什么话,原本肉眼可见身边气压极低的谢伊居然渐渐多云转晴。

    低头看着那娇嫩单薄却色彩艳丽的花朵,她似乎抽动肌肉笑了一下,对店员小姐姐点点头,看口型仿佛是说了一句谢谢。

    很好,今年一定给这位英勇机智的小姐加薪水。

    我暗暗决定。

    眼看着她即将走到我所待的这家时钟店前。我便从内推开门,伴随着门上黄铜铃被牵动得叮铃作响,我像是从万花筒迷宫里钻出来的魔术师一般,忽然闯进她的视线。

    “好巧好巧,居然在这里偶遇。”我抱着书,忍着笑,朝她举起手挥了挥,“亲爱的少尉小姐。”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然后是唇角,微顿后才说:“所以最后一个…是你。”

    中间那个几个音节发得太低,混杂着微风与嘈杂,我压根听不清。

    我下意识朝她走近一步,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谢谢你的礼物。”她说,“只要是你送的,我不可能拒绝。”

    听到这话,我才停止折磨自己的小手指,只要紧张我就会忍不住掰自己的小指,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养成的习惯。

    我露出笑,“我的荣幸。你会喜欢吗?我不知道应该送什么好,我从来没有这种经验。我很小时候开始学习制定礼单,给世交来往的人家送礼。可挑选礼物给自己的朋友,这是头一回。”

    谢伊点点头,“特别是最后一个。”

    她补充道:“最喜欢。”

    最后一个礼物……我视线落在她怀里的紫银莲花。原来她也会喜欢鲜花?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找到她特别喜欢的事物。

    我还在苦恼如果她这么独特的女孩,如果喜欢古董刀剑一类的东西,我要如何去淘澄收购,再不着痕迹地找借口送给她,以讨欢心。

    她最喜欢鲜花的话就好办多了。

    我想等她的休息日,我们还可以去城外,那里沿着河岸开满野蔷薇,草地上遍布五颜六色的酢浆草。坐在树杈下的绿荫里,远远还能听见教堂的排钟声如河水般涌来。

    如果天色晚了,我们还能在城郊的庄园里休息一晚。庄园毗邻就是农场,早上我可以请她一起去摘莓果和刚开的银莲花。

    “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一起共进晚餐吗?

    ”我一边问,一边揽上她的小臂,“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先寄存在柜台,步行过去刚好赶上饭点……”

    我泰然自若地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从天气扯到路边的树木,全然不提自己这一系列早有预谋的操作。从打听她的轮值时间,到安排沿街这一出出惊喜送礼。

    抽空还用余光瞥了眼怀里被我换掉封皮的罗曼史小说。

    嗯,可以向皮耶尔老师推荐这位作者。

    虽然我看书的时候在心里吐槽了一万遍老套的浪子回头追求冷艳美人的俗气故事,但书里写的那些追人套路实战演练效果竟然不错。

    这作者有点东西。

    ……

    因临时想起有些事要交代店主,我又回到时钟店,低声和店主交谈了几句。

    等我推门出来,发现谢伊举着那束花放在肩上,眼神看着某个街边某个方向。

    顺着视线望过去,那里刚刚停稳一辆马车。车夫穿着的制服很眼熟。这不是卡里金家的马车吗?

    我动作一顿,想起一件事来。

    托太太小姐们的福,我都不用自己费劲打探就知道这个周末,瓦罗娜夫人就要为艾尔举办社会出道的。

    每个体面人家的女儿一到十六岁就可以在社交季上亮相,通常由她们的母亲或是宽厚有名声的女性亲长作为引导,邀请家风良好的女孩参加茶会。

    此举代表这个女孩正式踏入社交圈,可以考虑婚配了。

    艾尔既然是平民家的女儿,当然不会有什么社交出道的讲究。只是她就要嫁给希恩,那么作为未来长辈的瓦罗娜夫人亲自充当她的引导者也算合理。

    这次卡里金家的晚宴算是一个演练,将来等她正式成为希恩的新婚约者,乃至妻子,很多社交场合上的会面就会交给她来代理。

    原本打理这些的人应该是我。

    事到如今再去咀嚼痛苦没有意义,不必再提为了能成为希恩的归宿,成为他安心坚实的后盾我做了多少努力。

    我轻手轻脚走到谢伊身后,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探头明知故问:“你在看什么?对那家餐厅感兴趣吗?”

    没等我后半句“你要喜欢我们就去对面吃晚餐,那也是我家开的”说出口,她稍微侧过首,看了我一眼,随后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顶发心。

    我:“?”

    能不能给我一个展现经济实力的机会?罗曼史小说里女主角不是她这个反应啊?

    “走吧。”谢伊说,“你的脚痛吗?要不要背你?”

    “我今天特意穿了适合走路的鞋子。”我掀起一点点裙摆,露出脚上厚实的平底鞋给她看,“你看。我们吃完晚餐,还能去散步呢。”

    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今天都没有盘发髻,只是把长发全部梳拢在一侧编织成辫。

    衣裙也尽量挑简朴、不起眼的,甚至欲盖弥彰加了一件修道院女学生的外披。

    总之打扮尽量朝着跟她走在一起不违和,不扎眼的方向发展。

    如果她没穿那身深色的制服,在外人看来,我们可能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

    老实说换我自己都不乐意跟顶着舰船一样夸张的宽檐大帽、穿着束身衣裙撑,还要踩着恨天高的千金小姐们走在一起。她们需要女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是有原因的,若是裙摆一不小心被门缝夹住,或是被蜡烛点燃,连丧命可能性都有。

    不过,谢伊一表现出关心我的态度,我立刻就把什么女主角和卡里金都抛到脑后去了。

    当下美滋滋地挽着她的手臂,两人步行着向预订好的餐厅出发。

    ……

    我不知道的是,一旁的高级餐厅包间里,瓦罗娜夫人正在教导艾尔最基础的礼节。

    虽然艾尔打心眼

    里对这些繁文缛节不屑一顾,但为了爱人,她下定决心愿意主动学习。

    一段时间的教导下来,称不上卓有成效,至少现在她不会喝完红茶后,还把汤匙放进茶杯里了。

    瓦罗娜夫人实在担心她的出道晚宴能否平顺体面,连每一个细节都不厌其烦地想为她交代清楚。

    “在晚宴正式开始前,到场的宾客会集中在小客厅。这时候你作为女主人,需要照顾好这些等待的客人们。请小提琴手拉一两首曲子,或是亲自弹奏钢琴,请关系亲近的小姐伴唱,都是不错的选择。”

    瓦罗娜夫人顿了顿,继续说:“你自己不会写诗,那就请宾客里几位年轻些的小姐和你轮流朗读名家的诗歌,这样就不必担心冷场。最后我会安排人弹琴,你带领年轻女宾们一起唱赞美诗。我记得你小时候跟神官学习女神的赞美诗,那么你至少还有这一项长处可以拿出来展示。”

    她又道:“别担心。这只是小场面。伊莉丝11岁时都能自己主持。”

    艾尔欲言又止。她很想反驳瓦罗娜夫人,她的价值远远不止带领这些手不能提的贵族女眷们唱赞美诗。

    伊莉丝11岁时可能还在为茶会邀请谁而发愁,她已经偷摸跟着别人学习舞刀弄剑。

    那些目光短浅的千金小姐们眼里只有珠宝首饰、争风吃醋、相互攀比。她们可能连面包是麦子磨成的面粉做成的都不知道吧?

    她们的娇弱的手指,也不可能拿起割伤人的刀刃。

    而她会算数、能挥动刀剑,身手灵巧,还能充当希恩最坚实的后盾。正是在叛徒的偷袭之下,千钧一发之际,她替希恩挡住致命的一击。

    那刺穿她后背的伤口也激发出她的向导本能,她的灵魂引起希恩的共鸣,他与她的灵魂相互吸引震动。

    艾尔的养父母并不是一般土里刨食的平民,但也远称不上贵族。只是在乡下有个苹果园、庄子和酒坊的乡绅阶级。

    她小时候跟着修道院里的神职人员识字、唱赞美诗、跪在太阳女神的神坛前祈祷。可她并不像其他姑娘那般向往华丽风流的贵族生活。

    她看不惯贵族奢靡生活。仅仅是贵妇人的一条裙子,却要用到那么多的布料、金线和珠宝。那些布料拆开来,可以给一家三口都做上一套衣服。

    如果不是为了希恩,她才不愿意接受上流社会的规则,换上繁复的衣裙,戴上首饰。

    她不自在地拽了拽裙子,调整坐姿,如果可以她更想换回男装,头发也可以再剪短些。

    她不喜欢镜子里看起来可爱无害的自己,像是对这个世界示弱。

    她穿着男装在街头巷尾奔跑的时候,没有人会对她的一举一动挑剔备至。

    而那些不事生产,没有任何能耐的千金小姐,却能对穿上衣裙后就不会动弹的她指指点点,轻蔑讥讽。

    她们哪一点比得上她?

    一直在叮嘱细节的瓦罗娜夫人停下来,对艾尔说:“你需要一点砂糖。”

    艾尔一愣,正要起身去拿桌上的砂糖罐,却见瓦罗娜夫人眼神闪出不赞同。

    随后她仿佛明白了什么,坐回位置,试探地用汤匙敲了敲玻璃杯。

    侍者很快赶来,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瓦罗娜夫人这才露出笑容。

    “你学得很快。”她说。

    艾尔也露出笑。

    这鼓励给了她一点动力。可是紧接着瓦罗娜夫人的话又令她失去笑意——

    “我会请人专门教导你诗歌文学,这是社交场合必备的技能,你可以不擅长,但是你至少要能聊上一两句。别担心,伊莉丝的诗也写得不怎么样。”

    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往事,瓦罗娜夫人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华伦纳夫人还

    为此跟我炫耀过至少她的儿媳妇才华上胜过了我们家的。”

    华伦纳夫人是上流社会有名的才女。她的艺术沙龙天才云集,请柬真正做到一票难求。

    艾尔的唇动了动,话还是咽下去。

    她不喜欢处处被拿去跟伊莉丝比较。即便只是用贬低伊莉丝来安慰她。

    伊莉丝、伊莉丝,哪里都有伊莉丝。就连前几天寻衅奚落她的那几位夫人小姐,用轻蔑的眼神打量她的短发、粗大的双手后,说的也是:

    “连伊莉丝·伊尔兰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真不知道她是使了什么妖术迷惑希恩?”

    她知道自己没有伊莉丝小姐那漂亮的金发、纤秀的十指,走起路来都仿佛在人心尖上起舞的轻盈步态。

    可她才是希恩真正的爱人,将来跟希恩共度一生的人。伊莉丝已经是过去时了,对方甚至亲口在皇帝与皇后面前承诺主动退出。她的爱情毫无疑问彻底大胜利,不是吗?

    艾尔有点烦躁。她不明白,如今阻挡在她和希恩之间的第三个人已经退出,为什么对方反而更加阴魂不散,怎么处处都有伊莉丝的影子?

    一向善解人意的瓦罗娜夫人却破天荒没有察觉到她微妙的心情变化。端庄美丽的贵妇人正拈起汤匙,出神地想着什么。

    艾尔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语气生硬地说:“很抱歉,我甚至不会写诗。”

    瓦罗娜夫人从回忆里惊醒过来,看着她一笑,安抚道:“不用担心。那不是什么学不会就会死的技能。我们学习诗歌只是为了社交,不是为了面包。”

    这一番话说得艾尔又感动起来。她不由得在心里责备自己,温柔美丽的瓦罗娜夫人是希恩的亲生母亲,又对你如此亲切耐心,你怎么能怀疑她故意用伊莉丝刺激你?

    她只是为了督促你,为了你好啊。

    这么想着,艾尔便一如既往地,如同她对遇见的每一个人那般,朝着瓦罗娜夫人扬起灿烂的笑容。

    “谢谢您!”

    她嗓音清脆甜美地说道。

    从小到大,艾尔都坚信着一点:只要她在人际交往里率先伸出友谊之手,主动释放善意,希望对方喜欢上自己。那么无论对方是多么阴冷刻薄的性格,最后都会受到她的感化,如她所想的那般喜欢上她。

    这一点在她过去的人生里几乎无往不利。

    她相信未来也是一样。

    喜欢上我吧。她在心里默念。

    果然,对上艾尔的笑容,瓦罗娜夫人的眼神有几秒涣散,随即恢复如常。再看夫人的面上,隐约的不愉阴霾已散去。又是那个端庄高贵、待人亲切的夫人。

    “你不用给自己过多的压力。”夫人柔柔地说,目光渐渐慈爱,“有我帮助你。我不会让你无助的。”

    艾尔的笑容更加灿烂。

    没错,她的人生信条是正确的,无可动摇。

    只要她想,任何人都会喜欢上她。哪怕是敌人,也会化干戈为玉帛。

    因为她有一句神奇的“咒语”。

    ——只要她在心里默念着“喜欢上我吧”,任何对上她真诚清亮双眸的人,咒语都会起效。

    ……

    因着很快便要到晚餐时间,这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即将成为婆媳的女性便准备乘车回到卡里金家。

    与夫妻关系不冷不热的卡里金夫妇不同,艾尔与希恩可是热恋期的小情侣,一刻都难以分离。可双方都有各自的事务要忙,一天里相处的时间聊胜于无,连晚餐桌上对视都是珍贵的甜蜜时光。

    哪怕再忙,希恩都会排除一切阻碍,准时回家与恋人共进晚餐。

    艾尔也迫不及待回家见到分别一天的恋人。

    就在马车行驶过街口转角时,路上一对行人引

    起艾尔的注意力。她不由得倾身往窗外看去,诧异道:“那是伊尔兰小姐和……谢伊?”

    瓦罗娜夫人没有像往常那般训斥她行动粗鲁冒失,居然也朝窗外看去。

    这让艾尔心头的惊诧很快变成不是滋味。

    瓦罗娜夫人昨天还在就她走路时步子迈得太大,手臂摆动太快,扬起的裙摆弧度太高而说教过她。

    尽管后来瓦罗娜夫人还是特意安慰过泄气低落的她一句:像伊莉丝那帮女孩,从十岁起就在练习转身时裙摆扬起的弧度了。她短短一周的特训,不可能追得上人家多年来深入骨髓的习惯。

    还叫她别太放在心上,做到合格就好。

    她也安慰自己,就算伊莉丝小姐的仪态再完美又如何?希恩并没有因为伊莉丝的仪态完美而选择她。

    希恩选的是自己,不是吗?

    在希恩眼里,她的闪光点比那些千金们更为可爱。

    看见那身影,瓦罗娜夫人肉眼可见的讶异:“伊莉丝?她怎么会在街上?还穿成这副打扮。”

    她的表情微沉,神色古怪。看起来对伊莉丝·伊尔兰那一身修道院女学生一般简朴的打扮颇有微词。

    瓦罗娜夫人不认识谢伊,便问艾尔:“你认识她身旁那个女宪兵?”

    艾尔点点头:“她叫谢伊,以前我跟她在骑士团共事过。后来她被调到宪兵队去工作了。”

    瓦罗娜夫人听了若有所思,又倚回柔软舒适的皮革坐席。

    “宪兵队?还是女性。确实是个好下手的突破口。跟同□□往亲密也不会落人口舌,不会影响风评,很安全。”瓦罗娜夫人说着,轻轻摇头,“但这步棋走得不好啊,伊莉丝。宪兵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招惹的。”

    艾尔听得云里雾里,便问:“夫人,我没听懂。您想说什么?”

    到底是平民出身,就算比一般平民优秀,还是比不上从小在贵族这个阶层社会里浸淫长大的人。瓦罗娜夫人想道。

    不过她非但不会在面上显出来,还会温和耐心地解释:“伊莉丝跟希恩解除婚约后,伊尔兰家就会失去我们家的庇护。这意味着她要给自己和家族找一个新的保护伞。看样子伊莉丝瞄准的目标是宪兵队的长官,想通过这个女宪兵攀上交情。不过,这位长官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结交的。”

    艾尔震惊地瞪大眼。她远远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有些犹豫,她还是把实情和盘托出:“我听说谢伊是地方教会收养的孤儿,出身寒微。即便是希恩也无法做主替她调去更适合的第三骑士团。”

    骑士团里的人们常私下议论,如果不是谢伊的平民出身,又没有任何背景靠山,以她的能力身手早就可以去第三骑士团当副团长了。

    而她被调去宪兵队后……大家都说,她的前途到此为止。除非她瞎猫碰到死耗子,找得到那种继承人酒囊饭袋扶不上墙,但是愿意自降身份娶一个武艺高强的平民女人给儿子当保命符。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她运气好被哪个大贵族看上充当情妇,趁着年轻还没被厌倦,趁机向贵族要个一官半职。

    艾尔没说出口的是,她从没见过这个孤僻的女骑士与他人关系……如此之亲近。

    她的心有一丝刺痛,像被看不见的针扎了似的。

    她当然知道那些关于谢伊的传言,虽然黑发的女骑士冷漠孤傲,独来独往,只有面无表情和冷笑两个表情。

    但谢伊唯独对一个人是独特的。

    那就是希恩。

    骑士团里人人都知道谢伊对希恩独特的关注。如果那样美丽又强大的人决心跟自己抢,那么自己从一开始就没可能胜出吧……

    艾尔甩了甩脑袋把杂念

    赶出去,又告诫自己,你跟那些沉迷于风花雪月,不知世事的天真小姐们不一样。你的眼里不能只看见情爱。

    可她还是忍不住阴暗的想,这两个都爱慕希恩的女人为什么能和平相处?谢伊不是目中无人,眼里只看得到希恩吗?伊莉丝使了什么手段跟谢伊和睦共处?

    骑士团里其实有不少人对谢伊的目中无人薄有微词,尤其是在嘴甜面热好说话,手脚还勤快的艾尔加入后。同样都担任过希恩的副官,艾尔比谢伊讨人喜欢多了。

    艾尔的真实性别暴露后,更是所有人都倒向了她这边,早就把调出去的前同事谢伊忘到了九霄云外。

    可她也欺骗不了自己,因为当看见伊莉丝与谢伊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一起出现状似亲密时,艾尔居然感觉到很泄气。

    伊莉丝、伊莉丝,又是伊莉丝。伊莉丝为什么总能轻易做到她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和谢伊相处。

    谢伊甚至都没拿正眼看过艾尔。

    可是此刻,那个冷漠的女骑士却任由娇弱的千金小姐挽着自己手臂,有说有笑地走在街上。

    只要自己展开笑容,真诚待人,任何人都会和自己成为朋友。即便是一开始讨厌自己的人,也会在相处里渐渐喜欢上自己。

    艾尔如此认为,也如此行动。

    直到她遇见了谢伊。

    那个同为女性,高大、端丽却冷冰冰的人。骑士团里没有人比她的剑更快,骑士团里也没有比她更不可一世的人。

    明明大家都是平民,谢伊甚至是个毫无根基的孤儿!她还有疼爱自己的养父母,养父母还薄有资产呢!

    谢伊只是个被地方教会收养的平民啊?

    她甚至连个规矩正派的姓氏都没有,在姓氏这一栏上登记还是收养她的教会所在地名!

    艾尔心绪起伏不定。凭什么她小心殷勤地对待每个人,兢兢业业维系良好人际关系时,谢伊可以目不斜视地走开,把所有人当空气?

    凭什么面对她真诚友善的笑容,谢伊可以不为所动,无动于衷?

    怎么会存在对她的善意无动于衷的人?

    甚至——艾尔如同回想起什么可怕的东西,脸上逐渐苍白,手指下意识抓紧坐席扶手。

    甚至,谢伊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像个活人。

    身处密不透风,还有点闷热的车厢内,艾尔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回忆起第一次与谢伊独处的遭遇。

    那张洁白、端丽的脸庞,面无表情。那双瑰红色的眼眸毫无波澜。

    当她如往常对待每个被自己斩落下马的人们一般,熟稔地扬起笑容,直视对方的眼眸,在心里默念着:“喜欢上我吧”。

    来吧,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可是当她真正对上谢伊的眼神,却令她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连灵魂都被刺骨的寒冷冻伤。

    她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浑身都在尖叫着逃跑。

    那不是看人的眼神,准确来说,是看死物的眼神。

    而那股汹涌而来,让她下意识颤抖的寒意,则毫无疑问的,是杀气。

    她想逃跑。

    可是双腿却像是灌了泥巴似的抬不动,双脚生根般扎在地上。

    她知道自己发抖得厉害,心脏剧烈抽动,恐惧已经蔓延上她的脸庞,她的面容因此扭曲。

    她的视野也因为偌大的恐惧而模糊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张洁白姣好的面容,猩红得可怕的眼瞳。她渐渐看不清对方的五官轮廓,只剩下那双猩红得滴血的眼。

    如墓碑前的死神,直勾勾盯视着她,下一秒就会扬起收割生命的巨镰。

    等她清醒过来,谢伊已经走远,连个影子都

    没留下。

    而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

    她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崩溃地抱住自己。

    死亡的气息,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