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然是杀了
“蛇骨香……”
凤窈青扒开一丛白须草，拿小锄头挖出底下的白色块茎。
这种草她曾经见过。
那时候凌霄说要带她见见世面，便把她带入了秘境，结果刚进去，他俩就被一阵兽潮冲散。
以致于她孤身一人，在极度贫瘠的秘境中挨饿受冻、担惊受怕了整整七天！一个八岁的人族，连筑基期都没有，要不是跟着秘境里的动物在河边挖到些白须草的根茎，恐怕早就饿死了。
不过，凤窈青看着，这根茎的外皮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鳞片，似乎和从前吃的那种有些许不同。
也可能是她记错了吧，要不然这俩压根就不是一个东西，毕竟小蛇还告诉她这东西就是蛇骨香。
叫什么什么香的东西，一般都会有香味，她拿起来闻了闻，道：“不香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她把这带着新鲜泥土的茎块拿起来，怼到小蛇鼻子面前，“不信你闻闻。”
小蛇视线先是停在那白皙柔软的手指上，当看到茎块和这一大坨湿漉漉的泥土后，嫌弃得直往后仰，连蛇信子都不吐了，高冷转身，游曳去了另一边的矮桔子树下乘凉。
“……能不能别嫌弃得那么明显。”衬托得她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毕竟，谁家的姑娘会肆无忌惮地玩泥巴？
她生无可恋地抛了抛手里的块茎，一千块蛇骨香呢。
还只是第一种东西，真不知道凌霄这死老头怎么想的，他可就她这一个弟子，真搞绝户了，以后谁来给他当苦力，供他喝酒吃食？
老头不当人，但好歹养大了她，凤窈青还是很想好好给他养老送终的。
想到这，少女黑白分明的乌瞳泛起一丝愁绪，视线扫过漫山遍野的白色草海。
多思无益，还是赶紧挖完剩下的九百九十九块蛇骨香吧。
忙碌了三天的凤师傅，终于在太阳下山前挖出了第一千块蛇骨香。
她四仰八叉倒在白色的草丛中，扑通一声，雪白的绒球气流被吹得到处飞扬，然后轻飘飘落下来。
看着一边昏黄一边湛蓝的天空，莫名感觉好安宁。
几朵披着霞光的白云扎堆在一起，凤窈青抬手去捏，拿到眼前后一看，居然抓到了一颗绒球。
真好啊，要是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了，虽然忙碌，但内心惬意，满怀希望。
山坡的最高处，小蛇依旧懒洋洋的趴在石上，一双琉璃似的竖瞳盯着草丛里滚来滚去、还时不时看着天空发呆的少女。
它身旁，一只略微大一圈的白花蟒吞吐蛇信，“殿下，为什么非得让人族来做这些事情？挖蛇骨香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蛇族也行，而且速度快得多。”
“你们？“小蛇冷哼，细长细长的尾巴摇过来晃过去，”你们一动手，那边便发觉了，最后就算将蛇骨香全部挖出来又怎样？”
“竟是如此……那东西备齐之后这个人族女修怎么办？”
“自然是杀了。”小蛇语气果断，眼中闪烁着一丝狠厉。
区区人族，能为他所用，得是多大的福气？若没这福气，她早就成了他毒牙下的亡魂。
“最近蛇族一直念叨着殿下呢，殿下真的不要回去看看吗……”白花蟒纠结了许久，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结果还没说完，就遭到了自家殿下的厉声呵斥。
“你今日废话怎么如此多？”
紫青蛇尾啪地拍打在石头上，那风吹日晒多年都不曾碎过的石头，顿时碎成一堆渣渣。
听到响动的凤窈青猛然坐起，但齐着小腿高的白色草丛遮挡了视线，加上白花蟒身体虽有杂色，但总体偏白。
一阵不明显的“沙沙”声响过后，她啥也没看到，山坡上就只剩下小蛇和一堆稀碎的石头。
凤窈青走上前，用手指拈起一点碎渣，轻轻一捻，彻底变成粉末。
“好厉害，这是你做的？”
小蛇看着她漆黑如古井的眸子，精准捕获其中闪过一瞬的惊艳，然后歪头：“嘶嘶~”
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嘶嘶一声大概是最模棱两可的说法了吧。
凤窈青很好奇他是怎么把石头弄这么碎，毕竟有这一项技艺，以后炼丹就轻松得多，再也不用彻夜打磨药粉，磨石头磨得手发软。
但是她不可能逼着一条修为极浅的小蛇说人话，既然对方不愿透露，那她索性也不追问了。
借这个短暂休息的时间，她拿出玉牌，看着底下剩余的四十八条任务，比如——取南境焱苒山顶的一坨冰块。
南境可是出了名的温度高啊喂！
千八百年没有下过雪，就算翻遍整个南境，也连一块冰都找不出来！
更何况，谁不知道焱苒山这座火山三年前才喷发过，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冰块！
这任务还不算变态的，再往下，“斩下鬼王头颅，投入极北冰泉浸泡七日七夜……”
发布这任务的可真不是个人！
凤窈青坐在草地上，一手捂眼撑住额头，一手拿着玉牌垂在膝盖上。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手背忽然被轻轻挠了一下，细腻冰冷的鳞片滑过肌肤，鸡皮疙瘩狂飙，整个人立马就来了精神。
蛇尾指了指玉牌，又指向南边。
“南境焱苒山？我去，你该不会又知道了？”
凤窈青心血来潮捧起小蛇，“你这么小一条蛇怎么知道这么多？老天有眼，一定是派你来帮助我的吧！”
她双目炯炯有神，透出里面旺盛的精力。
小蛇悠然摇了摇尾巴，移开了目光，他想起幼时在林中遇见的一只小鹿，它总是乐此不疲穿梭在林间，追蝶逐蜂，饿食山间草，渴饮溪中水。
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却惟独对他避而远之。
后来他杀了它，当蛇尾卷起那颗温热尚在跳动的心脏时，心中竟无端涌上一丝落寞感。
渺小如尘埃，脆弱得一捏就碎，这样的族类，本该卑微如蝼蚁，找个阴暗的地方躲起来苟且偷生，但他们却总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和生命力，哪怕暴露在掠食者的视野中，也要肆无忌惮地去拥抱太阳。
小蛇无法理解，当初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
带着满心迷惑，它低头看了眼寒沼中逐渐下沉的人族少女，寒冷的冰沙正一点点漫过她的头顶。
她现在，会想什么呢？会后悔吗？还是在死亡面前感到害怕？
踏上焱苒山地界的时候，他也不确定在这里能不能找到冰皇心，但没想到终年明火不灭的焱苒山深处，居然真的另有一番天地。
坚硬无比的冰层覆盖整个山洞，然而就在女修拿起正中间的冰皇心时，她整个人陷入骤然融化的寒冰中。
这冰很奇怪，既没有碎成冰块，也没有融化成水，而是变成细腻的泥状，让脚下原本坚硬的冰层顿时变成深不可测的泥沼。
人族少女第一时间把他扔到岸上，然后抱着冰皇心费力地游过来，她一刻不敢停，然而还是来不及，每动一下，就陷落得越快，在离岸边还有一步时，她身体彻底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寒冰从胸口漫上雪白的脖颈、下巴……
犹豫了一下，小蛇将蛇尾伸出去，冰皇心唾手可得，这女修死便死了，大不了让白花蛇去鬼市聘个人族修士重新发布任务，最多等个七八天，就会有新的人来找清单上的东西……
哎，麻烦死了。
蛇尾在冰皇心面前停顿了一下，然后果断探入冰沼泽中，缠住那只几乎已经失去体温的手臂。
暂时止住了下陷的速度，小蛇吞吐一口气，凝神聚起身体中所剩不多的灵力，蛇身顿时暴涨十倍，蛇尾继续往下探，缠在女子纤细柔软的腰肢上，然后用力往上一提。
女子和冰皇心俱落入怀中，还不等他喘口气，山洞里传来巨大的轰响。
……有什么东西沸腾了。
面前蓝色冰沼蓦地炸起，化作红亮滚烫的岩浆，小蛇眼神一凝，绷紧浑身每一块肌肉，带着凤窈青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山洞。
“轰——”
整座焱苒山剧烈震动，原本覆盖着浓密绿植的山体崩裂开一道道大裂口，滚烫熔岩和黑色浓烟从中喷出，火星子漫天飞舞。
小蛇飞快躲过一颗熔化了一半的巨大山石，面前平坦的土地突然又被撕裂开一道巨大的鸿沟，热气嘶地冲出。
地上草木瞬间变成灰黑色，连他离得近些的蛇尾也被烫得翻了鳞片。
过不去了，他将凤窈青圈在怀中，视线飞快扫向四周，到处都是岩浆，若是放在三天以前，他就算光脚踩过去也不会受一点儿伤，但如今……
小蛇心一沉，眼角忽然瞥见一抹与四周格格不入的景色，就在灌木草丛之间，有些许白色在翻腾。
是条河！
就在他发现这一线生机的同时，天不遂蛇愿，又是一大滩岩浆从山上滚下来，横贯在他与河之间。
抉择，再次被摆上台面。
他看向怀中昏迷的少女，弃之，他活，不弃……
他俩死无葬身之地。
犹豫与纠结不过一瞬之间，紧跟着他那颗冰冷的心就做出了决定。
“哗……”
冷凉的河水一阵阵拍打在脸上，身体连同那颗心脏一起，一点点丧失温度，越来越冷。
原来死了就是这种感觉？
不对……
一阵血腥气传来，凤窈青倏然睁开眼，抬手摸向胸口，借着月光，一条勉强能从焦黑鳞片中看出些许青紫光泽的东西，正盘成一团趴在她身上。
怪不得刚才这么冷。
“小蛇？”凤窈青轻轻唤了一声，然而寂静深夜只有流水声和风声传来。
没有半点回应，只好小心翼翼将它捧起，寻几片干净的大叶子、胡乱抓了把干草，暂时铺成个小窝。
她将小蛇放上去，拿出夜明珠检查它伤势。
明珠靠近的瞬间，凤窈青头皮一麻，连呼吸都停滞了，它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的，除了腹部以外，其他地方的鳞片全部都卷起外翻，焦黑如炭，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
联想起焱苒山是三年前才喷发过一次的活火山，凤窈青心头一跳，难以想象，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而自己又是怎么被他完好无损地送出来？
凤窈青心疼得眼眶发酸，本来准备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他，但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了，她是风、冰、雷、木四属性的杂灵根，灵力不纯，不仅对他的伤没有好处，还会造成二次伤害。
现在可怎么办？这荒山野岭，连个人影都没有，就算有，人家不一定能、也不一定愿意救一只蛇妖。
她全身上下，除了一点烧伤药之外，就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东西了。
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把这些药撒上去试试，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
凤窈青立马芥子囊中掏出药匣子，一着急不小心带出个冰坨子，拿到手中一看，居然是刚才在山洞里的冰皇心。
这玩意儿，应该……是冰属性吧，凤窈青想也没想，直接从其中引出一缕灵力。
好冷啊……
她猜得果然没错，这冰皇心中的灵力极为精纯，只是，灵力过于强了，就这么一会儿，她尚且没直接接触，手指上已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这要是放在小蛇身上，那不得变成根冰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凤窈青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以前好像在哪听说过，曾有人在秘境中遇到一川极为精纯的灵力，苦于无法吸收，便想了个办法，将灵力一遍遍引入丹田，在灵根中来回过渡转化，直到这些灵力变温和，就可以彻底吸纳入身体中，成为自己灵力的一部分。
不知道这方法行不行，但她必须试试。
凤窈青抬手，这缕灵力自手指窜入身体中，经过冰灵根在周身经脉周转一圈，再回到手指后，果真没有先前那么冰冷刺人了。
只是，她的身体也因此冷了许多，她用自己的体温在暖这一捋灵气。
这样太慢了，而且走经脉仅仅一遍还是不够，凤窈青干脆运转周身灵力，凝结出灵根的实形。
一团蕴含四属性的灵力团在面前出现，别人的灵根，无论是单灵根，还是杂灵根，都有个很明显的“形“，可她的一片涣散，混沌一团。
想要在这团灵力中找到冰灵根并且运转灵力，就很考验对灵根和灵力的掌控了。
凤窈青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开始打坐入定，耐心感受灵根，掌握其中运行规律，然后将灵力一点点引入。
大概一炷香时间不到，一缕极为温和的冰属性灵力从灵团中分离出来。
凤窈青睁开眼，伸出僵硬的手指控制灵力覆盖在小蛇身上。
这样一来，他的鳞片下被灼伤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被烧得乌黑卷曲的鳞片也渐渐回落。
灵根实形离体有一会儿了，凤窈青赶紧将灵力收回，然而，就在灵力回体的瞬间，她冷不丁被冻了个透心凉，冰寒之气从脚底一路窜到天灵盖。
“噗通。”
冻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