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同情
之后几天, 武承志和林修竹天天出门给苏则找吃的，和各种变异生物斗智斗勇。渐渐地，倒是练出一些实用的对敌手段。
尤其是林修竹, 他虽然变异了, 拥有超乎常人的再生能力以及惊人的弹跳力, 但对于八根腕足的运用还是不够得心应手，真打起来多半还是靠手抡武器。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他现在能非常熟练地用腕足拧断动物的脖子，完成诸如这只腕足拧螺丝, 那一只换轮胎这种一心多用的事。
至于成果当然十分显著, 最厉害的一次, 他们俩抓到一头不知从哪跑掉的种猪，足足有四、五百斤。因为太重了只能当场杀掉放血, 分成好几块才搬上车, 回到基地被当场奖励了十斤猪肉。
看着苏则吃得头也不抬, 林修竹啃着杂菜包子恨恨道：“等老邢回来, 老子非得让他赔我一头猪……不, 十头！”
苏则夹菜的动作一顿, 看着碗里的肉他想了一会，放下筷子抬头对林修竹说道：“别告诉邢律，肉我以后还你。”
林修竹愣了：“啊？为什么？”
因邢律比你聪明。吞下真心话, 苏则装出为难的样子低下头, 实际上正绞尽脑汁地找借口。
忽然, 大学时无意间听到的一句话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苏则想都没想, 立马照着念了一遍：“……因为我不想让她因为同情而喜欢我。”
“……哈？”林修竹傻傻地张开嘴, 总觉得这句话的语境好像有点问题？可没等他开口询问什么意思, 苏则便埋头开始干饭，显然不想多做解释，于是他只能自个琢磨。
想了好一会，林修竹忽然“哦”了一声，右手敲在左手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是担心邢律知道后更放不下你，吊死在你这棵歪脖树上？”
苏则顿了顿，抬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哈！”林修竹得意洋洋地咬了口包子，嚼了几下咽下肚后，不以为然道，“其实老邢知不知道都一样，他这人死心眼，认准了就一条路走到黑，压根不会拐弯的！不过你说得也对，能让他少陷一点是一点，本来人就够傻了。”
说到这，他有些好奇地问：“话说回来，你真的不喜欢老邢？不是我吹，老邢这人真不错，家世好、性格好，长得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苏则看了眼自诩比邢律“好看一点点”的林修竹，抿了抿唇咽下嘴边想要反驳的话，才开口道：“现在是不喜欢。”
完全忽略了“现在”这个时间限定词，林修竹夸张地叹了口气：“可怜的老邢哟～满腔深情付诸东流，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啊！行吧，为了拯救可怜发小，避免他深陷无望的单恋，我就帮你保守这个秘密！不过我不说，不代表卫院士和武哥也不会说啊？”
苏则吞下嘴里的食物，又夹了块肉才低声道：“武哥和邢律不熟，不会随便聊起我的事，至于卫院士，我自己会和他说。”
理由就用刚才那个，反正卫风棠不知道他贫血的事，糊弄起来比林修竹容易。
“好吧，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林修竹看了眼苏则面前的饭盒，有些受不了地站起身，“我出去逛逛。”
“嗯。”目送林修竹出去，苏则又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心里忍不住再次感叹——幸好邢律不在。
林修竹离开营房，在基地里四处溜达。经过大半个月的建设，基地已经和最开始的样子大相径庭。
中轴线上的建筑物没什么变化，只是几个室内训练场被改造成了仓库，堆满了各种诸如水泥、沙子、钢筋之类的建材。
左侧一至八营中间的绿化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层简易营房，住着原本九至十六营的官兵，以及医生、教授、工程师之
类的特殊人才。
右侧的营房全部划分给了幸存者，并且基地规划在八栋营房之间再建七栋六层住房，用以接纳越来越多的幸存者。不过现在还是优先围墙的建设，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好在基地现在的住房还勉强够用。
至于另外几个大型室内训练场，计划是只保留左侧营房旁边的，至于右侧营房旁的已全部拆掉，为以后的住宿区腾位置。
基地后半部分的库房和室外训练场则被重新规划，室外训练场全部抛弃，只有库房和飞机跑道被保留下来，由围墙圈进基地范围。等基地完成建设并且有增建需求时，再考虑是否保留室外训练场。
现在，基地已经储存好各项物资，正撸起袖子抓紧时间修筑围墙、挖掘新住房的地基，整个基地都充斥着大型机械的轰鸣声，空气中四处是飞扬的尘土。
林修竹抬手在面前挥了挥，刚觉得好一点，就被一辆奔驰而过的卡车又扑了一脸灰。
“咳咳咳！呸呸呸！今天车怎么这么多！”
林修竹正抱怨着，一辆卡车呲溜一声停在他面前，武承志从驾驶室探出头来笑吟吟地招呼道：“小林，走不？”
林修竹懵了：“去哪？今天不是……不用出去吗？”
“去收春小麦，还要去趟附近的粮仓。”武承志对他挑挑眉，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春小麦！林修竹眼睛一亮。
卫风棠曾经说过，4月9日末世发生后，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发生了变异，只是变异程度不同。而能供应苏则身体所需的，就是这些动植物制成的食物，还没有收割的春小麦自然是其中一种。
只要大量收割现存的农作物，苏则吃饭的问题就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们也不用每天累死累活到处跑了！
“走！”
林修竹一弹一跳就上了车，和武承志一起奔赴快乐的末世零元购，而龙昌市的幸存者们也在这个时候接到一条短信。
[居住于龙昌市谷源区的居民请注意，龙昌基地将于5月10日至20日，每天早上9点至下午15点，于龙昌市长乐工业园门口接送幸存者撤离，请居民自行前往。其他区域居民请在家等待下次撤离通知，切勿独自跨区，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基地概不负责。基地车队承载量有限，满员发车，没能及时上车的居民请于次日9点重新排队，切勿擅自冲关，否则后果自负。]
等到5月10日，基地已然建成了高三米宽一米的厚实围墙，并在每个墙角都设置有瞭望塔，铁门也重新加固，让整个基地看起来固若金汤。
而今天出发去龙昌市撤离百姓的运输卡车依然只有十辆，但装甲车只派出了两辆，选取的撤离点也更靠近龙昌郊区，增加了百姓自主前往撤离点的路程，同时缩短了撤离时间。
这样一来，前往撤离点的百姓人数会减少很多，且车队返回基地所需的时间变短，使得车队能更灵活地选择撤离的方式，也给老百姓留下了如果上不了车能及时返回或找到安全屋的时间。
至于坏处有两点，一是原本就漫长的撤离任务会因此变得更加漫长；二是百姓的死亡率将会因为前往撤离点的路太长，以及等待救援的时间太久而不可避免的上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卫风棠擦了擦老花镜，长叹一声道，“如果空中交通没被封锁的话，还能利用直升机救援，可是现在……”
最近，从其他军区基地传来的各种消息都已证实，越来越多的鸟类飞上了万米高空，大大增加了空中运输的危险性，就连中都都发生了两起因鸟群撞击导致的飞机失事。
如今中都已经下达了禁飞令，在没有找到能有效驱逐变异鸟群的方法之前，所有飞行运输任务全部改为陆路。这无疑加剧了各大军区之间联系的难度，尤其
是在物资交换方面。
“还好通讯卫星不受影响，”卫风棠说着，递给苏则一份研究报告，“这是中都最新的研究报告，里面有些内容我觉得很符合你的情况。”
苏则接过报告低头一看，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关于基因突变的详细研究报告。
标题下面是手写的一句话——
[所有物种的演化，皆源自基因突变，基因不会适应环境，而环境选择了基因。]
字体颜筋柳骨、苍劲有力，一看便知书写者有着深厚的书法功底。
苏则看了卫风棠一眼，翻开报告继续阅读。
[通过大量的样本分析和对比发现，变异人基因中尼安德特人基因占比高达3以上，明显高于现代人的2。同时研究变异人头骨发现，变异人的返祖现象有明显的尼安德特人特征，由此证明，人类变异为变异人的过程中，尼安德特人基因发挥了关键作用。]
[尼安德特人相比同时代的人类祖先智人，体格更健壮，肌肉更发达，他们因各种原因残留在人类基因序列中的基因，也更适应这样的身体。而部队高强度的训练，在无意间打造了最适合容纳尼安德特人基因的环境，这可能是军人变异率大幅低于普通人的原因。]
[在分析对比基因的过程中，意外发现部分军人的基因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突变，结合各大军区反馈回来的信息，以及卫风棠院士提交的长陵山物种研究报告，基本确定所有物种都受到了不明原因影响，基因突变率大幅上升。]
[基因突变的进程、结果无法预料，从现阶段部分基因突变者的表现来看，变化主要体现在速度、力量、愈合能力以及反应能力上，但并不能因此下结论，认为基因突变的结果都是良性且利好的。]
[基因突变的本质是无序，其结果才遵循适者生存原则，虽然有部分突变结果令人欣喜，但绝大多数突变者并没有任何改变，他们的基因突变隐藏在人类冗长的基因序列中，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尚不得而知。]
[值得庆幸的是，实验证明，基因序列中多点位发生突变的物种，很难被其他物种基因污染，除非持续不断地接触污染源。且同物种间不会发生基因污染现象，即人类和变异人的基因不会相互污染。]
[经商讨决定，将部分表现出良性突变结果的物种命名为进化者，人与其他物种同名。]
看完报告，苏则迟疑地问：“您觉得……我是进化者？”
卫风棠点点头：“是的。其实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但缺少实验数据证明，因此不敢乱下结论，现在基本能肯定，你就是良性突变的结果。当然，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所谓的良性突变只是从人类角度出发做出的判断，基因突变本身不存在优劣之分，适应环境的突变结果得以延续，不适应的被淘汰。从现阶段来看，你的突变十分适应当下环境。”
卫风棠说着，又拿出了另外一份报告：“其实不止是你，许多基地都报告了类似良性突变的例子，而我们基地的代表，就是方浩宇。”
苏则愣了一下：“方浩宇？”
“……就是大宇。”
“哦。”光记得外号不记得名字了……
卫风棠轻咳两声，继续道：“方浩宇…大宇本人的基因突变结果主要表现在愈合能力上，你应该听说过他曾经负伤的事吧？”
见苏则点头，卫风棠翻开报告，指着大宇那页道：“哪怕拥有大宇本人的基因样本，我们也不清楚他的愈合能力是怎么从基因层面作用于肉|体的，只能从表现形式倒推其原理。理论知识我就不展开说明了，总之，我推测你的情况和他们一样，都是基因层面发生了突变。甚至我个人觉得，你的突变程度应该是现阶段所有人中最高的。
“进化者和
变异人都属于基因突变，而且都顺应了环境，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因此你的能力类似于变异人并不奇怪。以人类现阶段的技术也无法推测这样的突变会如何发展，但至少现在来看，是好的。”
说到这，卫风棠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希望这样的趋势能保持下去。”
苏则隐约能明白卫风棠对于基因突变的忧虑来自什么，因此并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坐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着。
好在卫风棠并没有沉溺于负面情绪中，很快就振作起来，接着说道：“今天把你叫过来，除了这件事，还有个好消息。我们差不多摸清了基因污染的运作机制，虽然还是不清楚原理，但至少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卫风棠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第三份报告：“如你刚才看的报告所说，基因突变存在程度上的差异，突变度越高的生物，越不容易被污染。这也是为什么在梧桐絮的包围下，笠阳始终有人幸存的原因。”
苏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很快他又皱眉问道：“那变异巨熊呢？它融合了周队长的声带，这也是基因污染造成的吗？”
卫风棠闻言沉默许久，脸色晦暗不明：“……它是唯一的例外。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所有变异，都是基于基因层面的变化，也就是底层逻辑决定上层建筑。但融合其他物种器官的现象，却是直接把上层建筑拼接在一起，无论是从基因层面，还是器官移植方面来看，都极其的不合逻辑。
“只可惜我们对变异巨熊dna的提取全部失败了，究竟是什么导致它能融合其他物种器官这件事，暂时不得而知。”
卫风棠敲着桌上的几份报告，语气慎重地说：“我个人认为，基因突变程度越高，越不易被污染，但同时，也越容易污染低突变度的物种。打个比方，如果我们用数字来衡量基因突变的程度，那么一只突变5的猫，吃掉突变4的老鼠，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如果这只老鼠的突变度是6，猫就有可能受到老鼠基因污染，或变种失败，或成为半猫半鼠的存在。
“当然这个比方其实并不严谨，猫和老鼠之间由于演化形成的天敌关系，是否会影响基因污染的成功率也很难说。”
说到这，卫风棠顿了顿，话题一转：“这个话题很沉重，但对你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苏则闻言，瞬间回想起报告上写的那句话，“同物种间不会发生基因污染现象”，眼睛顿时一亮。
“是的，你可以自由狩猎了。”卫风棠笑了起来，“之前不让你出去，是担心你碰到变异人受伤，造成基因污染，让变异人变得更厉害。但既然实验证实，人类和变异人之间不会发生基因污染，凭你的防御能力，完全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苏则以为自己会想到长陵山，想到美味的烤兔、烤鸡和烤野猪，但此时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却是午后灿烂的阳光，被鲜血染红的客厅，以及被划出红痕的瓷白手背。
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苏则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卫风棠又闲聊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出了三营，走在繁忙的基地内，苏则看着身边奔驰而过的卡车，形色匆匆的幸存者和军人，忽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能离开基地自由狩猎固然令人欣喜，但那份报告以及卫风棠说的话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哪怕它们有理有据，有实验支撑，有数据支持，似乎极具说服力，但苏则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同物种间不会发生基因污染现象”，但他真的和变异人算是同物种吗？
趁着身边没人，苏则快速地往上看了一眼。半透明的红色长条框瞬间弹出，红色部分依然仅占10，红光闪烁间既像是在提醒，又像在警告。
如果是，那么血条
是什么？难道人类进化的结果是数字化、程序化？
而且细数他从小到大所表现出来的异状，唯一在末世后才出现的，只有皮肤对针头的防御力，如果说其他人是受末世影响才发生突变，那他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从小就开始突变？
可他从小到大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抽血检验也没有任何问题……
苏则迷茫地看着前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慢慢朝八营走去。
不管怎么说，卫风棠至少有一点说得对，以他现在的防御力，完全可以自己出去打猎，填饱肚子。
至于变异人……只要远离城市，基本不会遇上。在自己身上的谜团解开前，他不让任何可能威胁到人类存在的事发生。
[这个世界很可爱，你要用心去看。]
苏则长舒一口气，向着八营快步走去。
这个世界很可爱，他会好好守护它。
“队长、副队，基地派来接笠阳市幸存者的车队已经出发了，预计下午一点抵达。”大宇挂断卫星电话，向纪文成和邢律汇报道。
他们现在正位于笠阳市通往龙昌市的主干道龙笠高速上，等待从基地派来的车队，而另一支特种小队泰山则在笠阳市中心继续执行任务。
“等车队到了，先不要急着组织幸存者，”纪文成抬手看了眼表，“等到凌晨五点，再开始撤离，无论装没装满，早上十点准时发车，差不多下午三点就能抵达基地。慢一点无所谓，荆棘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是！”邢律等人齐声应道。
虽然他们来笠阳执行任务已有大半个月，但依托卫星通讯技术，小队和基地的联系并没有中断，很多消息都得到了及时传递。包括鸟群撞击飞机事件、笠阳发现新的基因污染成功案例，以及荆棘小队在执行撤离任务时的遭遇。
沉重的气氛中，不知谁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何队怎么样了…荆棘小队就剩三个人了，她……”
“放心吧，何队比你们想象得坚强。一时消沉在所难免，但她的意志比你们强多了，”纪文成叹了口气，“我担心的，倒是笠阳这些幸存者抵达基地后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他们对变种人的敌意太深了。”
邢律闻言也皱起了眉。
在笠阳执行任务的大半个月里，他们接触了几十名幸存者，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表现出对变种人的极度恐惧和憎恨，而且他们关于变种人性格变化的证词，也值得深思。
在幸存者的证词里，变种人的精神极度不稳定，无论之前是什么样的人，时间长了总会性情大变。这些证词和特种小队接触到的变种人情况不谋而合，让人不禁会怀疑，基地里的那些变种人会不会最终也走向疯狂。
邢律脑海里，不知不觉地就浮现出两个身影。
秦瑜确实如同笠阳市幸存者描述的那样，饮食习惯已然转变，只是性格上似乎并没有出现任何疯狂的迹象，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接触得少，看不出来。
不过邢律相信，如果秦瑜出了问题，卫风棠应该会有所察觉。
至于林修竹……
邢律回想起他那位嘴巴既贫又贱，行为既勇又怂，结合了富二代与吊丝气质，沙雕得浑然天成的发小，默默望向远方。
全世界的变种人都疯了，林修竹也不会，毕竟章鱼再怎么努力，也做不成铁板鱿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