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著名的“书法大师”

    正是家里有着像陶吉利这样“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家才下了海在旅游街租了店。那也只不过是试试水，真正把店做成唯一的收入来源还是因为父亲梁作铁的那次受伤。

    初中的时候姥爷程友患结肠癌去世了，他在武德闾胡同大杂院里的那间瓦房卖掉了。钱都给了陶吉利，正因为如此姥姥也就跟着他一起生活。

    那几年生意不错，日子也算平顺。一直到我上高一那一年，父亲梁作铁去给他家刷房子。姐夫给妹夫帮忙刷房子听起来有些不妥，但姥姥也住在那，大女婿去给丈母娘刷房子刘说的过去，当然也是没问题的。

    父亲从年幼时就开始刷房子，他父母的，自己的，隔上几年就要刷上几次，到今年刷的次数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刷了这么多房子却唯独没有给丈母娘家刷过，到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岳父还活着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不愿意让别人掺和，况且那个时候他那个房子是不用刷的。每到快过年时，有的时候会在元旦前他就会用浆糊把报纸糊在墙上当作是刷浆了。因此父亲这次应该是第一次给丈母娘刷，可是这一刷便出了事情。老姨夫陶吉利家里那间瓦房要比寻常屋子挑高高出1米，父亲需要踩着梯子才能刷到房顶。梯子倒了，父亲摔了。

    正在上课时母亲给我打来电话，那时候父亲已经进了医院完成了x光检查，说是股骨头断了。接过电话的我，胡乱地把课桌上的本子、铅笔塞进包里，骑着车子便往旅游街的小院儿走。到了小院儿推开门看见的第一幕竟然是老姨夫陶吉利、老姨程兰和他们的闺女陶颖正坐在折叠圆桌钱吃饭，那菜是热气腾腾，那气氛更是其乐融融。看见这样的情景，原本想要说的话也就免了，直接掀翻了那圆桌，菜汁和碎瓷片散了一地。

    那一天我对陶吉利恨得是咬牙切齿的，在我心里一直认为父亲是在给他刷房子，明明自己可以或者可以花些钱来做的事非要让自己的姐夫来做。

    再说父亲这边，在医院里治疗了两个星期，大夫让回家休养。当我们询问父亲以后还能不能走路时，医生拿着x光片指着骨头中间那透明的位置说，“这不好说了，医院治疗也只能治到这种程度，看现在的情况，应该以后要靠辅助工具才能走路了，你们要做好准备。”

    那些日子里我开始忙碌起来，每天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我的朋友章继明飞奔去网吧，大龙和张亮也出现在那充满沥青渣土不怎么平整的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娟子骑上自行车高兴的喊上一句，“回家看我的小闹闹去喽！”闹闹是她家的一只白色小京巴，我送的。

    而我只能已最快的速度回家，父亲股骨头的伤让他只能卧床。回家的第一站是楼下的自由市场，第一眼看到的是豆制品摊位上的“素冒”。

    我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长大的，应该是在十六岁。现在回忆起来，发觉错过了那几年的一切该经历的事情，当然也错过了那个要回家看小狗的娟子，娟子在此后的几个学年成为了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我则觉得离她越来越远。

    不过在我的回忆中那段时间是有满足感的，就从那道“素冒炒白菜”开始，我肩负起照顾父亲的责任。后来便有了奇迹，父亲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样了，只是小腿处有一块黑色永远不会消退的淤青。

    照顾他的那一年里，我看到了他落泪，大概是因为受伤要拖累家里而落泪。我敬仰那个父亲，崇拜那个父亲，即使他再也站不起来，再也不能去赚钱去养家，我也崇拜他，那些年他是我的精神领袖一般。

    然而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正在一点一点的让我的人生观开始崩塌。我每天中午基本上都要坐地铁去一趟旅游街的店面，看店的百杰并不知道我就是“二房东”的儿子，更没见过我的样子。因此我到店几天便找到了突破口，突破口就是百杰的丈夫李日永。他才是这家店的真正经营者，一个地方税务局的办事员，几乎每天任何时间都会看见他以书法家自居，在店里挥毫泼墨。我曾经听过他和我母亲的对话，没什么礼貌。当母亲按照我的话给他讲合同法和消防规定时，他总会没好气地回复，“你懂什么？你有文化么？我是副处级，你是什么级？”

    我回忆着她对母亲说话的口气，又掏出了那张合同。看着底下那个清晰的碳素笔签名——李日永，觉得有办法了。

    很快李日永因为在工作期间旷工和违规参与经营的事情被单位通报批评了。然而这并未让百杰偃旗息鼓，第二天中午休息时我又搭乘地铁来到了旅游街，商店大门前挂着的李日永照片和“著名书法大师”的介绍全部被百杰撕掉了，然而她并没有停止经营，仍然赖在那里，此时她已经欠了六个月房租，如果不尽快解决问题的话，这六个月房租，甚至更多都会由我们家来担负的。

    我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录音按钮，把手机揣在裤子口袋里径直走进店里。店里都是字画，有的装在镜框里，有的裱在画轴上。一边看着一边感受着这熟悉的大理石地面。

    “您看看，需要什么字，咱这都是名家的。”百杰的礼貌简直和电话中判若两人。

    “哦，我看看，先看看。”我轻轻地点头。

    “您是送人，还是自己用。”她右手按着左手做出更为礼貌的姿势来。

    “哦，我送人。”我特意说，以便录下那些该录下的话。

    “送给领导吧？有很多人来这买书法送领导的。送这个比送钱好，高雅，还能升值。”百杰说。

    “嗯。”我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继续踱步“欣赏”那些书法字。

    “我们这儿的书法都是名家李日永大师写的，他一平尺现在价格是1万。”百杰说着话对我介绍起她丈夫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