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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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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蔹哥儿来同谁看病的,怎还叫黄庄头给引着了。”

    刘金收回脖子咂摸了下嘴,心里开始盘算。

    “爹,黄庄头有空闲招待蔹哥儿,却不搭理咱们,怕是今日也白跑了。咱们家也不是那起子低贱之户,何必要这般低三下四的来此处热脸贴冷屁股。”

    刘五见着白蔹在攒雨庄来来回回的,还被庄头客气招待,心里不大痛快,不满的坐了回去又闷了口茶,茶盏子里的茶都快被父子俩喝干了。

    刘金背着手慢腾腾的回到位置前:“你哥来口信儿说宁府大少爷来了攒雨庄,他在宁家做事多年也还只是在外院儿做事,便是只在个外院儿这些年可也没少在村里长脸,如今东家少爷来了村子,这么好的机会如何不来求见。”

    他领着刘五来还做着能把这个儿子也往宁府里送的美梦呢。

    “二位久等了。”

    父子俩又坐了一刻钟的功夫,正没个着落的等着,忽而见着庄头竟然过来了,连忙站起身,殷勤笑着:“庄子里的茶水好,一时喝着倒是让我们父子俩忘了时辰呢。”

    “刘地主的大儿子在府里做事勤谨,很得主子看重,若是喜欢这茶,我叫人包两盒送去。”黄之幸客气了一句,又道:“只是今日不巧,二位怕是见不到我们家主子了。”

    “昨夜天凉,我们主子不甚染了些风寒,实在是不宜面客。”

    虽是客气话,又被推拒了,刘金闻言却还是舒坦,听说主子病了,立马露出比自己老娘病入膏肓还要关切的神色来:“这几日天气多变,稍不留意便感染了风寒,宁大少爷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黄之幸点了点头。

    刘金跟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见庄头不如何说话,便自己找话来说,毕竟素日里能说上话的功夫也不多:“方才见着是请了我们村的蔹哥儿看诊?”

    “正是,庄子里的大夫去了城里,便劳烦了村里的大夫。”

    “蔹哥儿年纪尚小,素日里咱们请的都是他爹看诊,不知蔹哥儿可看诊的出病症。”

    黄之幸道:“姜大夫出门了,小姜大夫医术随父也一样高明,我们少爷还说小姜大夫年纪虽小,但是摸脉摸的很准。”

    刘金与有荣焉一般,又恭维了一箩筐的话,说宁慕衍知人善用,没有贵家少爷的讲究,肯屈身用乡野草医看诊云云。

    一旁的刘五见他爹说的起劲儿,也试图刷一下存在感恭维黄之幸,大着舌头道:“我们家和姜家已经议亲了,以后庄子里若是有用得着蔹哥儿看诊的地方,黄庄头尽管来喊。”

    黄之幸早想打发聒噪的父子俩走了,闻言又把嘴边的话摒了回去,状似不经意道:“果真么?”

    他看向刘金,刘金见黄之幸对此事好似有些兴趣,连忙点头道:“是是。”

    黄之幸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那可真是庄好亲事。”

    几句话后,黄之幸打发走了刘家父子俩,这才前去回宁慕衍话。

    “小姜大夫没有久留,小人把糕点打包了给小姜大夫带了回去。”

    黄之幸前去回话的时候,宁慕衍正负手立在窗边,目光微有幽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着丝丝细雨拉长成网,他先叫自己的长随小厮出去端杯新茶来,人走后才道:“他可带了伞?”

    “小姜大夫来时未有下雨,方才走时小人把庄子里的伞给了小姜大夫。”

    宁慕衍闻言后便未在说话。

    往时黄之幸也就识趣的退下去了,只是而今他还有话想说,可又琢磨不出宁慕衍的心思,但见四下无人,也还是试着道:“小人方才打发刘金父子俩时,听闻了些闲话。”

    宁慕衍抬眸看了黄之幸一眼。

    黄之幸当即会意,接着往下说道:“听说刘家和今日前来看诊的小姜大夫议亲了。”

    宁慕衍眉头一蹙:“什么时候的事?”

    黄之幸原也摸不准宁慕衍对今天前来庄子的小哥儿是什么个意思,但让他专门前去请来看诊便有些不太寻常,这般才多嘴说闲,不过瞧来这话并未白说。

    他当即道:“小人这便去打听清楚。”

    门合上后,宁慕衍从窗边踱步回桌前,忽而把握在手上的一本千字文丢在了书案上。

    他眸光晦涩。

    这哥儿!

    动作还真是快,三五两天就把自己给安排出去了,要是自己再晚一天来怕是还赶不上这茬。

    白蔹回到家里,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停了,他收了伞抖了抖雨水,把伞靠在了屋檐下。

    手里拎着的一盒子糕点有些沉,方才回来又是打伞又是拎东西,还得当心路滑,可把他的手腕都曲酸了。

    他甩了甩胳膊,摸到挂在腰间的钱袋子,顺势捏了捏,庄子里的人按照市场出诊费用结给他的,但是算的是两趟的钱,大户人家就是大方。

    “蔹儿。”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白蔹放下钱袋子到屋檐下,姜自春回来了。

    他爹出门的时候带的是草帽,回来的时候雨大了些,身上都湿润了。白蔹照旧去接药箱子,顺道问病情。

    “已经接好骨了,后头就要好生养着了。不过老大爷年纪上去了,便是好了以后也干不得重活。”

    姜自春微微叹了口气,庄稼人有个强健的身子是最要紧的,而今晓得以后干不了重活,无疑是要了半条命去。

    他进屋一边脱下打湿的外衣,看见桌子上放着的雕花食盒,疑惑道:“这是?”

    白蔹也未曾想瞒姜自春,上前便把食盒打开,一开才发现内里放着四五碟子精致的糕点,清甜的香味漫出:“爹刚走攒雨庄那头就来请大夫,我本是没打算过去的,可那头又催的急,前去不过是受寒发热,这是庄子里的人送的谢礼。”

    他解释了一通,姜自春点着头道:“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当真是礼数周全。”

    “爹吃点吧,方才忙着出去,连早食也没用。”

    白蔹一边说着,一边把糕点布开,取出最后一碟子糕点的时候竟然看到一叠白玉山药糕,他怔了怔,以前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糕点。

    “好,尝尝这大庄子里的糕点如何。”

    姜自春没看出白蔹的神色有异,伸手取了一块糕点丢进嘴里,白蔹看着弯了眼角,父子俩难得悠闲宁静的吃会儿东西,可惜却还未坐好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吵嚷声。

    父子俩默契的一起探头望过去。

    “姜大夫,白蔹,在家呢,好事呀!”

    喜气洋洋又尖锐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来,姜自春叫住白蔹:“你在屋里,爹出去看看。”

    白蔹远窥着头顶一朵大红花的妇人在外头喜笑颜开,很听他爹的话没出去凑热闹。

    姜自春前去客气开门,发觉来的不止媒婆,竟然还有刘家父子俩。

    见着人,刘五还是闷头闷恼的不如何说话,倒是刘金一改先前对姜自春的冷脸,热乎的拉着姜自春的手。

    “姜大夫,那日同你提了两个孩子的事情,家里同他娘商量了一通,咱们家都十分喜爱蔹哥儿这孩子,今日就被孩子催促着前来了。”

    像是上门提亲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家里的当家主母或是夫郎来办,村野乡下倒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是刘金自诩大户人家,这次肯亲自前来。

    一则来是家里的女人回娘家了,他懒得去哄,二则也是在攒雨庄侃了话,这才早早的就准备了聘礼喊着媒婆过来说谈定亲。

    姜自春没太闹明白刘家是什么意思,昨儿他上门找人一副不欲搭理的模样,今朝又热乎的很,这多少让他心中有些不舒坦,如此反复无常的人家怎是良配。

    不过他们主动上门也省得他再跑一趟了,姜自春还是把人请了进去。

    白蔹见状前去烧了一壶茶水来给人倒茶,这般时候都是长辈说话,他也不好插嘴,添了茶水便安静站在姜自春的身旁,坐在对面的刘五直勾勾的盯着他,让他浑身有些不自在。

    媒婆一顿天花乱坠的朝着姜自春吹捧刘家,刘金笑眯眯的喝着茶,心中甚是愉悦,等着媒婆说完了,他才道:“若是我们两家结亲,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刘金志在必得,且不说他家老五才村里人才算是出众的,便是没有个优渥富足的家境,那也是许多人家瞧的上的汉子,更何况还有一个地主老爷做爹,无疑是锦上添花,是村里的香饽饽,姜家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此次亲自前来,也是看白蔹在攒雨庄得了些脸,他也正当是求进无门,到时候若是白蔹能帮忙牵上和黄庄头的线,即便是这回见不到东家的,来日方长,还怕以后会没机会嘛。

    不料姜自春开口却是让他脸一黑。

    “刘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刘家能看上蔹哥儿是他的福气,说来惭愧,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蔹儿还小,若是早早出嫁了我也是膝下寂寞,还想多留他几年。”

    白蔹听他爹这么说心里便微微松了口气。

    刘金没想到姜自春会说这种话来堵他,心里早认定他会答应,却没想到被推了回来,一时间还挺没准备。

    头一次提了一嘴这事儿的时候姜自春都还挺高兴的,他想姜自春小肚鸡肠应当是因为昨天的怠慢而故意抬杠,眉头当即便紧蹙了起来,声音低了几分:“姜大夫要知道我们刘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多少人都求着想把孩子许配过来的。”

    “这是自然,刘家是村子里的好人家,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姜自春道:“其实我我昨日便想上门说清楚的,只是不巧刘老爷忙碌,这才让刘老爷今日白跑了一趟。”

    听闻这话,父子俩的脸色都不好看,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刘家在村里得脸,村民都追着屁股后头说好听的,这般被拒了脸上自然是挂不住的。

    媒婆眼见气氛不好,赶忙开口劝着姜自春:“姜大夫舍不得蔹哥儿这么一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可刘家就在村子里,日里都能见是不?等晚上几年可指不准还能找到这样的好人家了!”

    言罢,又拉过一旁的白蔹,努起嘴拍着他的手:“瞧蔹哥儿和咱这小五多登对儿,姜大夫可不能棒打鸳鸯了。”

    白蔹见状却不吃这挑拨离间的一套:“是我舍不得我爹的,想多孝顺他几年,我娘自我出生时便难产离世,这些年我爹都没有再续娶,一个人把我拉扯到大也不容易。正因为刘家是顶好的人家,所以才把话说清楚,不想耽误了刘五哥。”

    百善孝为先,就是那些读书人科考都要考校此项品德,白蔹这么说,门面上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要拒一门亲事,只要是不怕得罪人,倒是也容易。

    刘金压紧了眉头,狠狠的瞪了姜自春父子俩一眼,要他一个村里有头脸的人同草医低头说好话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面子上挂不住,甩袖站起身,又暴露了本性:“给脸不要脸!你们以为我刘家惜着要这门亲事不成!”

    言罢,兀自便折身大步出去了,刘五慌忙跟着站起,前后相顾,最后还是很不甘心的盯了白蔹一眼跑出去追他爹。

    媒婆见着不欢而散,场面有些尴尬,大抵也是没想到刘家气性会那么大,可这结不成亲也还是乡亲,何须如此,但两边都不好得罪,一头是村里的地头蛇,不是她敢乱说话的,一头又是村里的大夫,谁还没个病痛的时候。

    她同姜自春告歉了一声:“我瞧瞧去,姜大夫别见气。”

    白蔹见着刘家把带来的礼一一搬走,他心里反倒是微微轻松了些。

    姜自春看着前后走了人,家里又恢复了安静,这才站起身,摇了摇头:“这刘家人实在是太反复无常了些,幸而是没有稀里糊涂的把事情给应承了下来。”

    白蔹道:“不论如何,现在是说明白了,原本咱们家和刘家也没多少来往,以后也再少来往些便是了。”

    姜自春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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