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昏黄的宫灯映照在水面上。
世子的提议使杨久安哑口无言，当场愣住。
上一次那么令她为难的事，还是她带着祁无疾刚从境外回来，发现林素儿和穆王搅和在一起，甚至上演了战场恋歌，完全没办法掰回来的时候。
那时正值夏末，杨久安决定直接翻越北方连绵的群峰，绕到敌后，跟对面的人打游击，截粮草，给前线减压，也是为了给祁无疾加些战功。
山势险峻，猛兽出没，蚊虫毒蛇，山上又有积雪，极寒冷，不可不谓之艰难，她尽量做了万全的装备，带着的都是高手，有皇帝的人、许知秋阻拦不得含恨塞给她的人、也有肃州城的勇士、涌青城范城主送来的人、世子的人等等，都是杨久安亲自挑选。
有祁无疾的情报，情况不算差，可往深走连祁无疾也没去过，所以依然折损了不少。
翻过山去，出其不意，抢了许多辎重营。
杨久安带不走全部的东西，所以烧了过多的粮草，烧完就退，烧粮的行为使她心里难受得紧，却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就这么带着她最大的战利品敌国七王子四处打游击，直到听到前线大捷才算松了一口气，等她身心俱疲地带着俘虏回到梁国土地上，就听到了令她脑袋一懵的边关爱恋。
世子对此居然并没有什么表示。
穆王与林素儿这俩人感天动地的爱情打破了她原来的所有计划，逼得她不得不重新布局，思考未来。
她跟风六抱怨说这辈子再不会遇到比那更为难的事，没想到，今天居然就遭到了打脸。
取小字？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杨久安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世子，是想要收我为义女吗？”她已经懵到连自称都改了。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男性是长辈赐字或是自己取，女性只能由父亲与丈夫取字，一般父亲取的都不算数，嫁了人还是夫家说了算，丈夫给了好的字是宠爱的表现。
风六是本地人，是需要取字的，这个任务交给了杨久安，对此杨久安很是慎重，所以风六的字她已经想了快半年都没想出来。
可杨久安是没有字这个东西的，也并不接受这个习俗，她只有杨久安这个名字，这是她爸妈想破脑袋才取出来的，所以风六提都懒得提这个事儿。
今天居然让世子提出来了。
明成毅见杨久安神色不对，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杨久安很想说她不知道，可这就差点名了，她想不知道都不行，于是她站了起来，道：“世子，属下已有心悦之人，恐怕要辜负世子的好意了。”
明成毅也站了起来，走到杨久安身边，道：“不要拿这个当做借口，我不在意你心里有人，毕竟人已经死了，身份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将来只是个闲散王爷，就算你做我的王妃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杨久安耳朵里自动过滤了“无关紧要”的话，惊道：“你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明成毅盯着杨久安的眼睛，缓缓道：“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去争。”
杨久安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她严肃道：“世子，你知道那是多大的责任吗？你因为一个女人？！就轻易做了决定吗？霍先生都没有和你谈谈吗？”
明成毅道：“你以为霍思齐这么费心是为了什么？他和我是一样的，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而你还在，十九，我不想要别的，只想要你。”
杨久安摇摇头，道：“世子，我自小看遍了这世界的黑暗，你本性纯善，没有你，我活不到今天，我很感激你，可以为你争取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明成毅道：“不要急着拒绝，再考虑一下，我知道你想做些什么，有了王妃的身份……”
他凑近杨久安的耳边，“甚至是皇后的身份，有了这些，你可以做的事更多，而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杨久安微微睁大了眼睛，猛地侧头去看他。
明成毅看着她，神色温柔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完，明成毅转身，意欲离去。
杨久安瞬间拉住了他的手腕，明成毅转头，只见杨久安眼神清明，道：“世子，我考虑好了，如果你现在就去娶一位闺秀，生个孩子，我立刻放弃所有计划，一辈子都做你的左膀右臂。”
明成毅死死地盯着她，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半晌才道：“告诉我，你选了谁？”
杨久安不语。
“是康王？定王？那个太子嫡子？还是……穆王？”
杨久安缓缓放开手，明成毅瞬间想通了许多事，他道：“你是有意将他送到皇陵，十九，你早就做了选择。”
杨久安叹了口气，道：“世子，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就会努力让你过上什么样的生活，我对亲子也不过如此了，我一直在等你的选择，才会做最终决定。”
闻言，明成毅突然笑了出来，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霍十九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杨久安沉默良久，才道：“世子，请不要告诉霍先生。”
明成毅哼了一声，看着她头上的凤钗，道：“你以为，事事都会如你的意吗？想要独善其身，岂有那么容易？”
杨久安看中的皆是贤能之人，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却又给他们希望，这些人也都不是吃素的，明成毅要保她，也只能趁现在。
杨久安突然感知到他的心意，道：“世子是君子，我能得世子庇护，是我的福气，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不容易，但总要去做。”
杨久安很少与人交心，但世子是她在这个世界少见的纯粹之人，她与他道：“我一直都是你的下属，但现在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与你阐述，我的思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知道不能事事如意，所以才努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世子，你出生就是世子，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我曾怨恨这个世界，后面接受了，便想要创造一个洁白的，公正的世界，没有污垢与不公，但努力过后，我发现，不行，这个世界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如果强行前进，只会带来更多灾难。”
“我迷茫过，痛苦过，甚至差点迷失，但最终，我选择在能力范围内，让这个世界更好。”
“如果我不能见到那个更好的世界，只希望未来能够有那么一天，而我，在自己的时空中做过微小的努力。”
水中映月，月光映人，杨久安在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明亮虚幻，明成毅的心像水一般柔软，他并不是一朝一夕喜欢上她，而是无数的交汇中被吸引，被诱惑，被哄骗。
偏偏是这一次，在她拒绝他后，他再次看到了她灵魂中的光芒，让人难以移开目光，为什么这么可恶？这让他，怎么放下？
最后，明成毅甩袖离开，杨久安就当他答应了，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杨久安心累地坐在石上，轻声道：“出来吧。”
风吹过，杨久安的身边出现一道身影，正是乌一，她毫不意外，尽管乌一身法绝伦，但长期与风六玩捉迷藏的杨久安想要发现他却是不难。
她道：“今天的事只要陛下不问，你就不要说，我不会让你为难，递个话，我今夜亲自与陛下陈情。”
见人不动，杨久安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我叫不动你？不用担心，令牌还在我的手上，你是奉命听我的话，不算违命。”
乌一微微抬眸望见她的眉眼，又立刻低头，道：“大人，其实那位姑娘四处走动，属下并未靠近，自然也听不见您与魏小王爷的交谈。”
“是吗？”
“是。”
杨久安松了口气，道：“要是他也如你这般懂事就好了。”
乌一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在杨久安的心中抵不过魏小王爷的一根指头，但能得到她的夸奖，还是使他心湖微荡。
杨久安感觉自己运气不错，却还是有所顾忌，便道：“有什么问题直接把我供出来，不要逞强，杀你要比杀我简单些，你不用顾虑我。”
乌一微微点头。
杨久安觉得她身边居然还有听话的人，一时间很是欣慰。
见月上中天，杨久安道：“想必宴席即将接近尾声，那边也该有个结果，我就不过去了，你过去看看，说我与世子见了面，陛下如有疑问，你就说我今夜请见，然后过来通知我，他没问就当没发生。”
她与皇帝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不少，但大概能摸到他的脾气，不问就是不在乎，放过了。
乌一听命离开。
杨久安坐在水边，皱着眉头，素儿即将生产，这几日她不能留在京中，得去陪产，如今她身边的人越发复杂，她不能把风六完全暴露，也担心阿凌会被盯上……
月光倾泄而下，宫灯也显得暗淡。
耳边传来脚步声，杨久安知道自己今夜注定不会清闲。
杨久安转头，明亮的月色下，身着异国服饰的七王子与这小桥流水并不相称。
七王子抬手，行了平礼。
杨久安站起来，也行了礼。
七王子道：“霍大人，好久不见。”
杨久安道：“七王子殿下……我们刚才才在宴席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