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秦覃并没有为难杨久安,不然但凡说慢点她就得老实跪下接旨,口谕这个东西,跪不跪其实要看传话的人。
但杨久安还是单膝跪了领旨。倒不是她喜欢跪人,只是小心惯了,刻在骨子里的谨慎,只要不是许知秋和世子过来传旨,她对谁都这样。
对这些垃圾封建制度,她开始还很难过,现在只要不是有意折辱,双腿跪就当做瑜伽来看的,单腿就当自己在系鞋带,跪不跪的,人已经麻了。
不说了,一说就想退休了。
秦覃亲自将她扶起来,道:“霍大人深受皇恩,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啊。”
杨久安道:“自然。”
杨久安需要换一个地方喝茶,转眼就到了议事堂。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皇帝,每次都有新感觉,宫女端了茶就离开了,许知秋瞧了她一眼,也退下了,屋里就只剩杨久安一个人。一个人她自然是不敢直犯天颜的,容易被逮住,所以老实低着头。
皇帝坐在上首,杨久安被赐坐,人挺坐得邦硬。
皇帝见她拘束,便道:“喝茶吧,这是南边来的凤凰雨丹,是新茶。”
杨久安立刻扭头端茶,她揭开盖子轻轻闻了闻,味道不错,然后才喝了一口。
皇帝声音沉稳,并不像生了病,和她说话也像平常长辈,可大概是第一见面印象过于深刻,杨久安对上他从没有放松的时刻,总觉得他的思路和常人不一样,在某些方面是个神经病。
皇帝道:“比起上次的龙井,怎么样?”
杨久安隐秘地砸吧了一下嘴,半斤八两,不如茉莉花,开口却道:“回陛下,陛下所赐,自然都是好茶。”
皇帝轻笑一声,道:“那魏王世子和穆王相比,怎么样?”
杨久安沉静道:“不敢妄议皇族。”
皇帝道:“恕你无罪。”
杨久安便道:“陛下的皇孙,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皇帝点头,道:“那你更倾向哪位人中龙凤?”
杨久安这个人紧张过头就不会紧张,她现在心跳如常,淡定道:“微臣已有意中人。”
皇帝知道她在回避问题,继续问道:“是吗?可还是那位柳郎君?”
别人说起来那都是小戏子、倡伶啥的,难为皇帝居然记得风六的花名,杨久安心里感动得泪流满面,道:“是,可惜因为误会,我们天人永隔,微臣已经决定为他守贞了。”
皇帝道:“那朕怎么听说,你又重新接了一个伶优入府。”
又是这个事儿,杨久安人都麻了,轻车熟路地撇清了自己和自家大侄孙的关系。
皇帝闻言点头,莫名其妙说道:“你是个忠贞之人。”
这突如其来的褒奖,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看皇帝的态度,自己应该是没做错什么。杨久安照例谦虚一番,又捧了捧皇帝。皇帝对她还算态度温和,可杨久安还没安心多久,皇帝又道:“霍家也是忠贞之户,你没有辱没这个姓氏。”
这让杨久安怎么回,虽然她和魏王府曾经的关系人尽皆知,但她明面上是没有和他们有过多牵扯的,顶多只能算香火情,只能道:“陛下是明君,霍国公一脉都是忠贞报国之人,是大梁之福,百姓之福。”
皇帝似是怀念,道:“是朕对不起桓卿。”
是啊,霍家嫡脉马上就要没人了,没他的放纵杨久安是不信的,皇帝是挺对不起他早亡的老伙计。
杨久安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皇帝,这个四年前狠狠震慑住她的男人也已经两鬓斑白,青春不再。
毕竟是个老人了,杨久安内心叹了口气,道:“陛下,请节哀。”
皇帝看了她一眼,道:“霍十九,你考虑过将来吗?”
杨久安觉得这话忒耳熟,世子也曾问过她类似的,真不愧是亲爷孙,杨久安的回答却有些改变,她道:“回陛下,从前是没想的,只想过好当下,但如今也是想过的。”
“怎么想的?”皇帝问。
杨久安光明正大的和皇帝对视道:“微臣想,让这个国家稳定强大,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万夷来服。”
杨久安说这话是平静而认真的,她不管坐上皇位的是谁,但这个人一定要是能够稳住国家的,世子也好,穆王也罢,哪怕是那小小的太子嫡子,只要能安定国家,不致动乱,就可以。在此之前,她要尽力安排好一切。
大梁是个很年轻的国家,皇帝一朝称帝,半生征战,他的兄弟儿子们都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权势富贵腐蚀了他们本就不算丰富崇高的内心,甚至还有通敌卖国,意欲谋反的,基本都废了。
连他委以重任的太子也在富贵时光中变了初心,不是良选。
皇帝亲自教养太子的孩子,可惜,用力太过,各个都有问鼎之心,实为乱象之始。
北有北庭虎视眈眈,南有江南腐败盘杂,内外交困,杨久安借着许知秋的便利,从皇帝的各道批复中,猜到他有心整治。
杨久安想有个安定的生存环境,顺着皇帝的心一路走来,着实操了一把治国理政的心,如果老皇帝能够多活几年,她也不至于这样着急。他在,没人敢动,他若不在,异动只在瞬间,但那时再准备,晚矣。
皇帝沉默片刻,道:“入席吧,难得来一趟,去看看歌舞,赏一赏皇宫的秋景。”
杨久安承旨告退。
才出门没多远就被许知秋拦了下来,他道:“你有没有乱说话?”
杨久安摇头,道:“我哪儿有那个胆子。”
许知秋替她理了理发冠上的珠穗,道:“你如今也算简在帝心,说话小心些,多说多错。”
杨久安乖乖点头。
许知秋见她气定神闲,便道:“去吧,让施荣带你过去。”
杨久安再次转身,随着脚步移动,心跳渐渐加速,感觉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老皇帝的威压真不是盖的,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但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她也没有不臣之心,早说早好。
杨久安名义上是刑部的人,但位子却是在宗室女眷中,挨着长公主。
长公主见她过来,道:“早听闻北庭皇族,高大俊朗,肤白貌美,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十九娘,待会你可要多看看。”
杨久安落座后,按了按太阳穴,道:“殿下,我就喜欢看歌舞。”
长公主嗔道:“你就不能两个都看嘛,”她放轻声音道,“瞧瞧他们多嚣张。”
杨久安才知道,北庭的公主颇为泼辣,说中原的舞蹈柔弱不堪,没甚看头,不如摆上擂台,让两国勇士切磋,以此助兴。
杨久安道:“她说了不算,等陛下决断吧。”想了想,她还是提前让人给黎昌传了话。
杨久安来这儿是等着看歌舞表演的,宫里的艺人们堪称艺术家,除了初入宫那次,她每次来都要沉醉其中。
在她看来,这里的舞蹈并不柔弱,舞姿轻盈灵动,优雅柔韧,每次编排都别出心裁,看他们跳舞是十分享受的事。
很快,人都到齐,皇帝仪仗也随之而来。
众人山呼万岁后,北庭公主再度提出比武之事,皇帝应允,台子是现成的,很快推出人选,为表公平,是抽签安排对手。
双方各有胜负,但总的来说还是大梁胜多败少。
北庭公主见状亲自上场,公主一手弯刀使得极好,下手又狠,皇宫侍卫多有不及。
长公主见状道:“蛮夷人少,各个凶狠,连个女人都这般凶残,我可不会让我儿子娶她。”
杨久安摇头道:“颂格拉公主上过战场,别看她是女人,前面的人都不及她,禁卫军拱卫京师少有争斗,经验不足罢了。而且,地位不等,我们的人,哪敢真的伤她?”
按理说,两边皇室都是不出人的,不然还怎么打。这公主开了口子,可我们的皇室哪里有人?能打的爱惜羽毛怕输给外邦女人丢脸,一辈子被订在耻辱柱上,有能力又有胆的已经在皇陵蹲着了。
最主要的是,谁不知道她要选夫婿?
长公主道:“再让我年轻十岁,我必得亲自上场。”
杨久安知道她在说气话,长公主年轻时学过一些拳脚,强身健体可以,对上草原戈壁上来的公主却是不行的。
杨久安笑着附和道:“是,高低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长公主闻言看向她,道:“你……”
杨久安摆手,道:“我不出这个头,等着吧,会有人来让她体会中原的热情。”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颂格拉公主愈发气盛,台下逐渐嘈杂,杨久安微微皱眉,眼睛直直地射向对面立在一旁的黎昌。
黎昌仿佛没看见她一般,杨久安勾勾手指头,施荣立刻上前,她掩唇在他耳边吩咐了一些事。
施荣笑着点了头,道:“姑姑放心,侄儿一定传到。”
果然,没一会儿黎昌就上了场。
长公主好奇道:“你说了什么,他现在就上场?”黎昌是禁卫军总领,本是留着对付北庭第一勇士,现在就耗了体力可不好,以他的身份,一旦败北,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杨久安摇头,“待会儿再说,先看。”
黎昌能坐到这个位子,靠的可不是裙角关系,出招狠辣,每式都是杀招,数十招过后就削掉了颂格拉公主的额饰。杨久安看得出来,他可能想削掉她的脑袋,杨久安摇了摇头,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黎昌得胜,这边气势一下就上来了。
黎昌客气道:“公主体力不支,是昌得罪了。”
颂格拉公主愿赌服输,抱拳退场。而能与黎昌相对的,必定得是北庭第一勇士——桑塔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