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倔种
是死士,竟然是死士?
听完麦冬报告过来的消息,那边居然派来了死士,就为了推自己下城墙吗?
闵右之眉头一跳,问麦冬:“他临死前说现在来见我和自杀无异?”
麦冬怔怔的点头:“是,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是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小郎不必在意。”
闵右之抬起手打断麦冬:“不,他不是胡言乱语,我的高烧是不是退了又烧了好几次?”
麦冬的脸缓缓变色:“小郎?”
闵右之闭了闭眼睛,疲惫道:“你去把秦大夫叫来,将这段时间接触过我的人都先聚到旁边的帐篷熏艾,还有……给怀沛师兄去信,若是他们出现了高烧的症状,不要耽搁,立马回到临安,一路不许接触任何人!”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是为了推她下城墙,而是要通过推她给她种下病毒。
而死士成事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死的原因不是不专业,而是要活着看自己的任务有没有完成。
现在他的任务完成,从容赴死,而自己……在无意间把病毒传播了出去,若是药方研制不出来,临安就将变成一座死城,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和安如海大义凛然下令焚城,全了忠心。
但是这个人没有算到周涛和顾怀行的到来,闵右之不敢想象,若是他们二人运气不好感染了,再带着这个病毒走到杭州,幕后之人便只需要用一个死士,便换了他们这波势力的三杀!以及临安和杭州两座城全城的性命!
好歹毒的心思!
闵右之恨恨的想着,咬着牙将手腕伸出去叫秦大夫把脉,秦大夫脸色一变,起身道:“果真和昨日那个轻症病患的脉象一样,小郎……”
闵右之这两日反反复复高烧,嘴唇早就烧得干裂起来,她费力的扯着嘴角笑了笑:“去给我熬一副药来。”
秦大夫大惊失色:“小郎,不可!”
那药只有三成把握可以治愈病症,送来的几个百姓是抱着必死的心情去试这个药,可她是钦差,是三品大员,怎么可以以身犯险。
闵右之打断他将要辩解的话:“那几个百姓不是已经有了好转了吗?”
“确有好转,但……”情况还不算稳定。
闵右之道:“既然有所好转,那就可以给我试试,我现在只是轻症病患,早一些用药也能早一些看见效果,若是药无用,我顶多也就从轻症变成中度症状,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好,你觉得呢?”
她已经考虑过,试药的意外带来的坏处比起好处来说,简直微乎其微。
而她作为钦差,感染了病症却不敢尝试秦大夫研制出来的药方,怎能叫百姓信服?
秦大夫长叹一口气,最终转身出去熬药。
闵大人身患瘟疫,要为百姓以身试药的消息不胫而走。
城中原本颓丧的百姓们眼里又重新燃起希望,将闵右之以身试药的信息奔走相告,他们说:“闵大人不会不管我们!”
“闵大人是个好官呐!”
而他们口中是个好官的闵大人,额头上敷着一张湿毛巾,不住的呻吟。
这是吃完药后的正常症状,先烧,后退,而后是症状一点点减轻,直至痊愈。
当然那是不出意外的情况,毕竟想要痊愈不是一碗药就能做到的,每一碗药喝下去都会重复一遍这个过程,一直到病症彻底消失,才算结束,而且这一碗药喝下去,根本不能预计病患会不会退烧以后再次复烧,若是复烧,病症则会再次加剧。
现在那几个人都用了药,轻症患者已经有了显著的效果,重症患者的效果却是微乎其微,秦大夫正在调整药方,但闵右之毕竟只是轻症,便直接给她用了药。
麦穗心疼的又给闵右之换了块湿毛巾,高烧太过也会将人烧坏的,所以需要有个人在旁边为其降温,以免烧坏脑子。
闵右之张开嘴巴喃喃了句什么,麦穗没有听清,低着头将耳朵凑过去,只听闵右之喃喃:”三姐姐……我想吃芙蓉糕……“
麦穗的眼泪忽然滚滚而落,她家小郎在家最爱的就是三娘子做得芙蓉糕,一进江南,简直是吃了她在闵家从小到大都不曾吃过的苦。
旁的不说,在闵家时,闵右之虽不铺张浪费,可什么时候吃过咸菜就粥,还有干巴巴的菜饼子,入了江南,为了给受难中的百姓省一口粮,这便是她的日常伙食,一日一日吃到今日,没有一句怨言,麦穗曾想过给她改善,可她说自己省下来的这口粮,能救一个百姓的命。
尽管她的小郎已经如此为民着想,却还是有人要害她,只因她不过想为百姓讨个公道的做法,触犯了那些上位者的利益!
现在她的小郎躺在床上,肋骨断了两根,连续不断的高烧让她肋骨的疼痛也越发加剧,烧得她喉咙干渴,头晕目眩,嘴唇上也是一层又一层的死皮,她开口说话,只想吃一口家中三姐做的芙蓉糕。
这样往日里平常的吃食,在现在,成了她的小郎唯一的念想和奢侈!
闵小郎,闵小郎。
你何时才能想起,自己是个小姑娘啊!
麦穗低着头掉了会儿泪,沾了点水滴到闵右之嘴上,润润她干燥的唇,低声抽泣:“小郎,你一定要好起来,等你好起来咱们就回京城……不!回仪景,到时候奴婢请三娘子给你做芙蓉糕,要多少有多少,吃个够!”
闵右之似乎清明了一瞬:“真……?”
麦穗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奴婢一定说到做到,让您吃芙蓉糕吃个够!”
闵右之翘起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天……将降……大任……”
麦穗立马接道:“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她再背不下去了,嗓子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宁愿老天不要交付大任给她的小郎!
床上的闵右之再次喃喃开口:“吾师承……周先生……百姓苦……吾苦……”
麦穗再次换下被闵右之额头烫的温热的毛巾,眼泪不住的往闵右之脸上掉:“奴婢不提回仪景了,您不要说话了,养着精神,早早好起来。”
闵右之翘起嘴角,不说话了。
麦穗将毛巾往她额头上小心翼翼的敷上去,含泪骂道:“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