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摸摸毛，吓不着
闵右之愣愣的转头，她身后是一道骑在枣红色马匹上的身影，青衫乌发，手里握着一把弓，薄厚适中的唇紧抿着，一双锋利飞扬的眉眼直直的越过人群，望向闵右之。
顾怀行！！！
他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现在个个弯弓搭箭，对准了方才那帮“绿林好汉”，顾怀行斥道：“还不过来！”
闵右之几乎连滚带爬的跑到顾怀行的马前，顾怀行伸手一捞，将她捞到怀里，头一次缩在异性怀里，闵右之浑身不舒服，想动，但轻轻抬头看到的却是顾怀行绷紧的下巴。
顾师兄生气了？闵右之不敢再动，反正大家都是“同性”，自己还是一个“小娃娃”，抱一抱也没啥，对，就是这样！绝不是因为瞧见顾师兄生气有点怂嗷！
正胡思乱想，一双有些微凉的大手忽然覆在脸上，顾怀行有些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看！”
闵右之一下僵住，只听几声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顾怀行将手拿下来，对她道：“没事了。”
闵右之愣愣的往前看去，只见刚才还对她刀剑相加的几个人已经七扭八歪的倒在了路上，背上皆插着箭，红色的液体从他们身下蜿蜒出来，汇成一条小河，浸湿了深秋枯黄的草叶。
耳鸣，目眩，这是她唯一的感受，尽管这些人刚才还在对她刀剑相向，可真死在她面前，她还是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她前世生活在一个和平文明的国家，从小到大，从未如此直接的面对死亡，现在这些人就死在她面前，甚至是因她而死，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她不是圣母，尽管刚才这些人还想要她的右手，尽管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手上肯定也沾过人命，但她的潜意识里仍然觉得法律会制裁他们，而不是……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在她面前，这给她几十年来所接受和相信的是非观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小师弟……小师弟？”
缥缈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谁？谁叫我小师弟？闵右之愣愣的回过头去，是顾怀行的唇一张一合，叫着她的名字，她往上看去，是顾怀行担忧的眉眼，“顾师兄！”闵右之毫无预兆的扑到顾怀行怀里，浑身颤抖的大哭起来：“我……我害怕！”
顾怀行愣了一下，他这小师弟，胆儿这样小？他承认自己是有一点坏心思，想叫闵右之看到自己做的事，再慢慢解释，拉入麾下，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八风不动的小师弟，竟能被几个死人吓成这样。
闵右之浑身都在颤抖，此刻她甚至有些庆幸顾怀行将她抱在怀里，旁人看不见她哭得涕泗横流的模样，她还可以掩耳盗铃，假装自己没有过这样丢人的时刻，她忍不住想，若是顾怀行再晚一点，自己会怎么样，方才这些人给她带来的冲击和差一点被砍掉右手的后怕一齐涌上来，她尽管自认心理强大，却还是不能面不改色的将这个冲击接下，太令人害怕了！
顾怀行将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沉默了半晌，轻轻开口道：“摸摸毛~吓不着~小师弟别害怕啊，刚才那些都是假的，是你的一场梦，一会子醒来就好了啊~”说着单手调动马匹，慢慢的朝着旁的方向走去，他走之后方才他身后的那一队人自觉下马，收拾起了残局。
闵右之感受到马匹正在走动，哭声渐弱，她缓缓的将头抬起来，擦干净脸上的泪，在马背上坐直，又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开口：“叫顾师兄见笑了。”
顾怀行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你顾师兄第一次见死人的时候，连做了三天噩梦呢。”
“真的？”闵右之问。
“真的！”顾怀行笃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补了一句：“差点吓尿裤子。”
闵右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知道顾怀行在哄她，但的确让她心里舒服不少，顾怀行见她笑也放松了不少，怎么这闵师弟哭起来，比隔壁家年仅三岁的小妹妹还要让人害怕呀。
紧接着却是陷入一阵长长的沉默里，闵右之不知道该不该问，该怎么问，顾怀行就在之前还准备直接将闵右之拉入伙，可现在却是犹豫了起来，闵师弟胆子这样小，真的能承受自己将她拉进来以后的巨大压力吗？
他们两个沉默，胯下枣红色的马却是有些不耐烦，高高的打了个响鼻，一下子将闵右之从神游中惊醒，不自在的道：“顾师兄把我放下来吧，我的那匹小马应该没跑多远。”
顾怀行这也才如梦方醒，将闵右之放下马，自己也翻身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顾怀行打破了沉默：“方才我在那边跑马，远远瞧着像是闵师弟被人追赶，便驱马上前准备帮忙。”至于身后为什么跟着一队人却是绝口不提。
当然闵右之看出他不想说，便也不问：“多谢顾师兄出手相助，那些人自称是黑山帮，拿人钱财要取我一只右手，小弟不知在哪惹的仇家，竟恨小弟至此，要毁小弟前程！”说道后半句明显开始愤愤。
顾怀行便道：“黑山帮是这附近的山贼帮派，除了打家劫舍之外还做些拿钱当打手的勾当，官府年年剿匪，但黑山帮所在的黑山却是易守难攻，一直是快难啃的骨头，不过好在近几年风调雨顺，黑山帮做事也有所收敛，这一两年基本上只拿钱做打手，取人性命的事情已经少有，算是和官府暂且和平共处，好在黑山帮认钱不认人，闵师弟若是想知道是谁出银子要你的手臂，多多给些银钱，不怕他不说。”
闵右之便再次谢过，她在仪景也没有几个仇家，用脚趾头数也数得出了，但却还是想要确切一点的证据，想来还是很有必要跑一趟联络一下这黑山帮，反正闵家不缺银子，若是能有法子利用这黑山帮一劳永逸，那是最好的。
两人正说着，方才顾怀行身后的那队人领头的跑了过来，手里还牵着闵右之的小马，闵右之上了小马，再次谢过顾怀行，骑着小马朝着自家庄子上走去，从头至尾一句也没有过问顾怀行的身份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人。
她想明白了，顾怀行不管是什么身份，身后是什么人，这都无法改变他是自己师兄并且刚刚还救了自己一命的事实，既然顾怀行不说，那么她选择尊重，再一个也是刚才倒在地上的那些山贼的尸体提醒了她，她不是生活在上一世那个和平年代，而是活在了封建社会，一个法律制度还不完全完善的皇权社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管顾怀行身后的人是什么身份，都不是她目前一个小小秀才该知道的。
须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顾怀行那边也是方才想明白，自己要拉闵右之入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不知道闵右之愿不愿意放弃原本的前程路线来和他一起博一个盛世，也不知道闵右之会不会愿意还没到京城就站好了队，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闵右之一旦知道他在做的事，就只能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做。
所以，顾怀行和闵右之的微妙默契再次出现，具体表现为闵右之自己打马回庄子上，而顾怀行没有送，两人心照不宣的对今日之事选择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