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姐弟
徐氏虽松了口让闵右之去考试,可大娘子与周家的亲事已经定了,闵右之也没法立刻考个秀才出来叫周家忌惮。
闵家对这门亲事再不情愿也只能骨头里寻鸡蛋,安慰自己最起码那周六郎看着是个懂礼又知进退的,那承恩伯夫人也是个不屑磋磨媳妇的,周家所图不过是银钱,便给卉娘多多榜些嫁妆银子好了。
两家婚期定在正月初六,闵家为即将出嫁的大娘子闵卉卉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另有一个小匣子,里头装了京郊几百亩良田及几个庄子的地契,旁的各式铺子更是有一百多间。
因是高嫁,又明晃晃的知道那承恩伯家就是图闵家家财才求娶的闵卉卉,是以这嫁妆给得格外丰厚。
关于这点,二娘三娘都没有异议,她们从前隐约知道大娘子在和孙家议亲,也见过未来孙姐夫几面,只觉人不是顶顶好看,但的确倾心大娘子,对待她们也十分和善。
她们是很中意这个姐夫的,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劳什子承恩伯,嫡母为此好几天嘴上都顶着个大燎泡。现在要给大姐姐备厚厚的嫁妆,她们不仅没有妒忌,反而对大姐姐很是心疼,自古女子高嫁入豪门,有几个过得好的
两姐妹都担心大娘子伤心,自打婚期定下,她们每日都在大姐姐房里陪伴,也不敢提及婚事,只每日变着法寻摸新鲜玩法吃食,以求叫大姐姐转移注意力。
闵右之直到大娘子出嫁的前一天才过来瞧她,进门抖落了满头的雪,大娘子站起来给她递汤婆子,嘴上不住嗔怪:“大风雪的,小郎也不知叫个小厮打伞雪浸湿衣服受了凉怎么是好。”
闵右之接过大姐姐的汤婆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册子,大娘子接过一看,是闵右之自己书写装订的,闵右之见闵卉卉看着那册子愣住,知道她能看明白这册子,便道:“大姐姐收好,这是那周家的人际关系,他家与谁家交好,谁家有龌龊,都在这里了,再深一些的后院之事,我不好探听,只能靠自己听说的传言来推论。大姐姐所嫁周六郎,是承恩伯老来的庶子,他上头还有几个哥哥,但只有一个大哥是嫡出——周六郎还算得承恩伯的心,只身体羸弱,只怕不能太上进,大姐姐嫁过去后若他真心待你,你便好好同他过,拢住了他你在承恩伯府总也算有一席之地,但不必求他上进,咱们自家有钱,他身体羸弱,大姐姐不可因此叫他和你离心。”
周六郎的情况徐氏不是没有探听过,却没有闵右之说的这么细,徐氏这段时间光记着给闵卉卉划拉嫁妆,又训练闵卉卉带去的陪嫁丫鬟,还没有时间去打听承恩伯家中的情况。
闵卉卉乍见这本册子,就要掉眼泪,吸了吸鼻子看向闵右之:“小郎不好生准备童生试,还耗费时间去为姐姐做这些……”
闵右之笑道:“区区童生试,于我是手到擒来,大姐姐快别掉眼泪,只等我往后中了状元,为大姐姐撑腰。”
说着还作了个揖,围着屋子打了个转,学着戏文里的唱腔唱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下子不单大娘子,二娘三娘都笑出了声,纷纷说她促狭。
闵右之见她们笑了,又说道:“往后我就要去考童生,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大姐姐暂且忍耐几年,将嫁妆好好握在手里,周六郎若好便罢了,若不好也不必管他,等我翅膀硬了,就给你撑腰,大不了合离再找,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话大娘子听了便罢了,她知道小郎是为了她好,但时下女子嫁出去,哪有那么容易和离的。
闵右之却不是这么想的,她这样说,也同样准备这样做,她这些日子在外头跑,借着小神童的名头做事的确方便许多,她对时下读书人的地位又一次刷新了认知,不说旁的,就说这周家,已经是传了好几代的爵位,到今天这一代已经是没有什么出息子弟了。只要她闵右之有地位,操作得当,让大姐姐和离并不是不可能。
大娘子大她七岁,从她小时大娘子就是个稳重又关爱幼弟的大姐姐,在她和徐氏闹矛盾的时候,大娘子没有指责她,不论对错,对她的照顾是润物无声的,她身上穿的鞋袜,衣服,几乎都是出自三个姐姐之手。在她苦读时,大娘子每晚为她炖汤,三年来寒来暑往,从不间断。
说对这几个姐姐没有一点感情是假的,相反,她希望姐姐们过好,想给姐姐们支撑,让姐姐们可以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可以最大限度的自由,和做一些想做的事。
这一年是景明十一年,闵右之八岁,闵卉卉十五岁,两姐弟站在一起,闵右之的个头堪堪到闵卉卉的胸前,她一脸严肃的和闵卉卉说“我会给你撑腰”
闵卉卉想笑幼弟天真,眼眶却热热的。自打定亲以来,徐氏教她如何在周家过日子,如何拢住周六郎,两个妹妹不间断的陪着她,怕她郁结。也有旁的姐妹出自真心来关心她,给她送添妆礼,同情她的遭遇。却只有这个年仅八岁幼弟,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为她打听周家的情况手写成册交给她,告诉她若是过得不好还可以合离。
有此幼弟,闵卉卉觉得那周家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嘛。再怎么着,娘家是不会放弃她的。如此一想,这些日子心中的郁结去了一大半,她长出一口气,揉了揉闵右之的脑袋:“姐姐等着你来为姐姐撑腰,你读书时也要注意休息,仔细伤了眼睛,只有你健健康康的,才能为姐姐撑腰,是不是”
闵右之憨憨一笑,想抬手抹抹脑门上的汗,她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的年龄也就比徐氏小几岁,却要在十五岁的闵卉卉面前撒娇卖痴,这实在有点难为她。
那怎么办呢?待她真心的人没有几个,所以她格外珍惜。
闵右之的世界有一个圈,圈外的与她无关,圈内的她想要全心全意护好。
得知闵卉卉得了这门亲事时,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考童生试的机会来了,可再往深了考虑,现今的社会对女人太不公平,闵卉卉所面对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严峻。她才惊觉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简单,所以她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闵卉卉多做些什么,让闵卉卉尽可能的多一点底气。
景明十一年的闵右之,第一次实际的体会到这个社会对女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