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变天
牛车的帘布被一把长剑挑起,房荞紧张地看向来人。
这人生得魁梧,八尺多的身形挡在窗前,叫人莫名觉得压抑不安。
荆盛咧嘴一笑:“政公子,赵王有请,望公子与臣走上一遭。”
赵政幽幽坐起身子,看着占据男人侧脸的狭长刀疤,紧握双拳:“荆将军发话,赵政不敢不从。”
荆盛敛下散漫笑意,大掌一挥,身后的几名士兵便上前将三人拖下牛车,五花大绑地就要带走他们。
赵鸾尖叫,花容失色:“我乃嬴氏宗亲,你等阉贼不准碰我!”
此话乍出,一时间城门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
荆盛只觉得聒噪,眼色微闪,捆绑赵鸾的士兵便一手劈下去,女人顷瞬没了动静,软倒在地上。
有了赵鸾的先例,房荞也不敢造次,如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小心翼翼跟在赵政身后。
待他们以及士兵走远后,百姓们才无趣地散去,邯郸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嘈杂。
——
三人被关进了永巷。
吕不韦因着不是赵王的目标便侥幸逃过这劫,此时恐怕正忙着探求宫内的情况。
永巷中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阵阵令人作呕的腐臭。
月光自墙顶的小窗打入,房荞看见赵政隐匿在阴影之中的惨白面容。
房荞动了动双腿,将还在昏睡的赵鸾拨到一边,上半身子倚靠在赵政肩上。
肩头一沉,赵政的眼眸逐渐有了焦距,瞧见娇小的女孩正扑闪着眼朝他笑。
“你莫要难受了,眼下的苦日子只是暂时的。”你可会成为后世大名鼎鼎的始皇帝呢。
听见她安慰的话,赵政心头却毫无疏解之意。
他扯了扯唇角,干涩得发疼。
“命不由己的感觉真叫人不好受。”
明明开始时的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最后……他们还是寻来了。
多少年的隐忍与付出就这般付诸东流,赵政心里如何不恨!
四下寂静,永巷外的一颗枯树上飞来一只乌鹊,盘旋几圈后落在枝条上,绿莹莹的眼在黑暗中闪烁。
午时的钟声敲响,远处的赵国传来弦歌舞乐。
宴起,此刻天下人都在欢度新年。
房荞牵过赵政的手,不语。
女孩垂着头,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细瘦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嫩得发光。
直待手背上传来濡湿的触觉,赵政脊背一僵。
她哭了。
赵政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掰开她的脸颊,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
女孩哭得伤心,鼻尖红红的,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滚。
“阿房莫哭了。”赵政虚虚抱住她,两个小小的身体依偎起来。
“呜呜……阿政你真不容易……”
房荞不敢说他惨,生怕他会对这字敏感,只得换了个不容易来代替。
是啊,赵政的确是不容易,分明是嬴氏子孙,偏生落得如此般境地,爹不疼娘不爱,新春之际被关入囹圄,即便赵国中的老宫人都敢随意欺辱他……
越是这般想着,房荞便哭得越发不可收拾。
女孩蠢兮兮的模样落在眼里,赵政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我不惨,遇见你我很欢喜。”
自打那日仙女般的她落在自己面前时,赵政的心房就仿佛被人轻轻敲开一个口子,逐渐丰盈起来。
她是他独一人的神女。
——
一整晚,两人都没阖眼,盯着窗外天际的月落日升。
一整晚,赵宫的歌舞夜宴才堪堪结束。
荆盛自将他们押入永巷后便未曾再出现,赵政也不知赵王此举究竟为何意图。
晌午,一名宫人送来了膳食,品色不错。
房荞执筷拨弄盘中的肉块,撇嘴:“谁知这菜里有没有下毒”
赵政瞥向墙角,那里的杂草堆中蜷缩着一只老鼠。
一小块肉飞落过去。
老鼠显然是饿坏了,一口便吞下,贼溜溜的眼睛朝两人这边看来。
“无毒。”赵政端起碗筷。
房荞略有些无语,但还是依言用膳。
看样子,这赵王只是想将他们软禁起来,并无夺命之心。
难道……
房荞心中疑惑渐起,脑壳疼得厉害,仿佛有什么真相将从水底浮出。
——
翌日,宫里终于来人了,要带三人去面见赵王。
房荞不曾忽视赵政起身时了然的神色,悄悄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政抿唇,脸颊上的嫩肉微微紧绷:“我猜,秦国变天了。”
只有两国情势有所改变,赵王对身为质子的他才会另然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