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茫然
赵政垂头,避开她打趣的目光,苦涩开口:“如今我只想好好活着……”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早年他爹嬴子楚无权无势无能,只能窝窝囊囊被送来赵国做一名质子,连累他们这一家子都在宫中遭人冷眼。
赵鸾凭着姿色在外厮混,叫他唤那奸夫一声“干爹”。偏生他的亲爹更是蠢笨,将那奸夫当做心腹,真是可笑。
房荞没有忽视他眼中一瞬而逝的讽意,从凳上直起身来,白又嫩的小手在赵政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左右我也不知该去往何处,你便给我个身份待在这里,我尽力护你周全。”
赵政沉寂的黑眸抬起,打量一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女孩,心底腾起一丝疑惑,面上却是不显。
她的出现太过蹊跷,究竟是敌还是友
房荞被他阴森森的目光打量了半晌,浑身不自在。
终于,少年缓缓点了点头:“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女——阿房……”
“忠心便罢,如若有一丝反意,莫怪我狠心。”
房荞连连点头,她巴结他还来不及呢。
况且她为人光明磊落,怎会做背信弃义之人呢?
于是乎,房荞便在这集安宫住下了。
每日膳房会送来伙食,两份,一份给赵政,一份给赵鸾。
赵鸾不在,她的那份自然就给了房荞。
房荞不是没有向赵政打听赵鸾的去向,只是每当提起这茬,赵政嘴角便挂上一丝冷漠的笑,她渐渐地也就不去问了。
原来史书道嬴政自幼便与母妃不合的说法是真的。
——
硕大的赵宫,唯有他与她偏居在这冷宫的一隅,两人白日读书练武,夜晚同榻而眠。
他们知道,这未来的日子前路漫漫,步步是血,即便身在囹圄,也不能因此沉沦……
就这般平静地度过两个月,天气也渐渐转凉,房荞瞧着院中梧桐落了最后一片叶,叹息:“入冬了啊。”
赵政本是端坐在案前练字,听闻此言,也不禁停笔,踏到她身旁坐下:“又是一年过去了。”
自打赵政出生于此,这已是他待在赵宫的第九个年头了。
起初,秦赵交好,赵王对他们一家还不错,将赵政送去太傅门下与皇子们一同学习,伙食衣裳虽不精致却也足够温饱。
可近几年情形却大不如此,秦国势力日益见长,对周边各国虎视眈眈,身为秦国质子的儿子,他在这宫中遭尽奴才的白眼,时不时还有拳打脚踢往身上落。
在赵政三岁之时,父亲子楚便已买断城守回了秦国,而前不久,赵鸾也被吕不韦设法救出宫去,徒留他赵政一人深陷这集安宫苦苦挣扎。
好在……她来了。
赵政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房荞,她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院中光秃秃的梧桐树发呆,不知神游何方。
待在集安宫两月,房荞吃了些苦头,原本圆润的脸颊也瘦下去,更凸显她水灵灵的大眼和殷红的嘴唇。
说是贴身侍女,但赵政从未真正将房荞当奴才使唤。
在他心里,房荞是知己,是一个人穷其一生也难以遇见值得珍惜的人。
——
岁末,邯郸下了新冬的第一场雪,集安宫中冻得可怕。
房荞病倒了。
烛火微明摇曳,唯一的榻上,房荞双眼紧闭,脸蛋上染着异常的红晕,鼻尖也沁出一层冷汗。
原本仙女般的人儿,在他身边待了一段时日便成了这副模样。
赵政一言不发地坐在榻前,手紧紧攥着房荞的,整个人陷入沉默。
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这种无力就在他被人辱骂踢打时也不曾有过。
真正待自己好,让自己欢喜的人受伤了,病了,他却无可作为。
少年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房荞虚弱的模样。
他该怎么办?
“叩叩——”
院子中的大门被敲响,是晚膳送到了。
赵政把房荞的手轻轻放回被底下,蹑手蹑脚地去开门。
“吱嘎……”
随着破旧木门的打开,一个陌生小宫女的面容暴露在赵政眼底。
她目不斜视,将膳食端给赵政。
赵政接过,正打算说“多谢”,小宫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袖中塞了不知什么玩意儿。
下一秒她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赵政愣了愣,关上门,将膳食端入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