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高山流水（5）
辛肆午睡之后，卫辛的圣驾从皇宫到了重兵看守的明王府。
有些年头没来过明王府了，颇有些物是人非的萧条。
尤其经历过昨晚的逼宫之战，明王府的下人听到卫阙失败的消息之后，慌忙收拾细软跑了。
卫阙也没拦他们，把想要离开的人都放走了。
至于那些人卷走的金银细软，刚出明王府，就被守在外面的将士收缴了。
人可以走，明王府的东西不能带走。
要钱还是要命，非得从中选一个的时候，相信绝大多数人会选要命。
“参见吾皇万岁！”
卫辛走下马车，守在明王府外的将士跪了一片。
“都平身吧，朕来瞧瞧人。”卫辛说着，往明王府大门走去。
守在府门两旁的士兵立刻起身，上前为她打开王府大门。
——
偌大一座王府，如今空荡的叫人心寒。
卫辛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在奇花异草争相绽放的院子里找到了卫阙。
见卫阙在抚琴，卫辛也没打搅她，自己在院内看了看花草，然后走到卫阙旁边，安静听着她的琴音。
一曲弹罢，卫阙收手看向她。
“知道你要来，这满院的花草从夜里便用温水浇灌，催了几个时辰，可还喜欢？”
卫辛笑了笑，看了眼卫阙琴边的酒杯，开口应着：“皇姐费心招待，自然喜欢。”
“坐吧，想听什么？”卫阙的指尖从琴弦上轻抚而过，似是缅怀那段旧时光，又似是老友告别。
卫辛坐在她旁边，继续开口：“这一时间也想不起什么曲子，皇姐喜欢什么便弹什么吧。”
卫阙看着她笑了笑，随后继续低头抚琴。
高山流水从她指尖下倾泻而出，卫辛听着琴音，像是回到了八年前在宫门外的那一场早朝。
镇江王的第一场早朝，那时才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卫阙这一曲，弹尽了她们之间的无奈。
身在天家，有太多的不得已。
……
天近傍晚，秋日的黄昏格外绚丽，橘红色的夕阳沉入地平线以下。
卫辛走出明王府大门，上了圣驾，启程回宫。
马车在路上行驶着，车后一名将领打马追来，追上圣驾后急匆匆的禀报着：“启禀陛下！明王饮鸩自尽，现已……薨逝。”
虽说卫阙被褫夺封号，削了宗籍，但卫辛的态度依旧让众多将士不敢轻慢卫阙。
那将领禀报完，低头等了许久，马车里才传来卫辛的回应。
“命礼部操办后事吧，下入皇陵，厚葬。”
早在看到卫阙琴边那杯酒时，她就知道了她的选择。
她当然可以不杀卫阙，卫阙也知道她舍不得。
但若是卫阙不死，那明王一派的官员迟早要再竖起旗帜，拥簇卫阙起来。若是卫阙不死，她只好屠尽明王一党，尤其是明王的父族肖族，以及姻亲娄族。
卫阙想必也清楚她的打算。
正因此，卫阙用一死来断了那些人的念头。没了明王，明王一派所有官员也再没有拥簇的对象了。
若是那些人往后知道收敛，或许她看在卫阙的面上，一念仁慈，还能给肖家娄家留个后。
以一人之死保全众人性命，这是卫阙对她们最后的回报。
终身幽禁宗人府，想必卫阙也不想死在宗人府那样的地方。在明王府饮鸩自尽，也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启禀陛下！明王君、投缳自尽。”
另一名将领追上圣驾，站在刚才那将领的身边，开口禀报着。
车厢里，卫辛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下去吧，着礼部好生操办后事。”
马车外的两名将领齐声应着：“末将遵旨！”
……
接下来两个月时间，朝上渐渐安定下来。
被卫辛召来京师的州军将士陆续返程回营，被卫霖派到下面六州的亲王也陆续送回京师。
说是送回，实际和押回也没有区别。
卫敏和卫渠的待遇还算稍微好点，因为她们二人本就是卫辛这边的人，去了辽州和平州之后也是按照卫辛的吩咐办事。
两人回京后一切照旧，甚至地位还比以前高了点。
至于其余四人，卫玟和卫瑄回京后不知听卫敏说了些什么，二人连夜带府兵闯宫求见太上皇。之后又因为辱骂新帝，勾结明王旧部，她们二人被卫辛赐了终身幽禁王府。
因为是卫玟和卫瑄自己凑上去作的死，她们两人受到卫辛这种惩治，朝中上下愣是没人抓住卫辛的话柄。
当然，这还不算闹得最厉害的。要说闹得最厉害，那当属年纪最小的卫繁。
散播新帝弑姐囚母的谣言、纠集朝中所有心怀不轨的官员、暗中买通宫中伺候的宫人等等。
一通操作猛如虎，隔天就进宗人府。
卫辛对这些妹妹可没有什么耐心可言，容忍度也就那么点，罚起来全都是终身监禁起步。
这四人里，也就一个卫泓稍微好点，中规中矩的，卫辛暂时也没找到由头惩治她。
——
“启禀主子，恭王世女来报，十三皇女在宗人府里屡屡辱骂主子，言词极为难听，还意图闯出宗人府。”
云朗走进养心殿禀报着，抬头看了眼正在批折子的卫辛。
卫辛头也不抬的继续批着折子，开口应了句：“备车吧，朕午后去宗人府里瞧瞧两位皇妹。”
“是！”云朗转身退下，吩咐御林军士兵下去准备。
如今云朗成了宫中的御林军总统领，江远山也进了太医院。
方梨脱去奴籍，被卫辛扔进户部，从户部司度做起。江平川她们也被编入吏部兵部的武将名册，正式拥有将军之衔。
走到今天，再回头去看当初在奴隶场被卫辛买回去的样子，几人只觉得恍如隔世，聊起当初颇有些好笑。
“陛下，臣君来给你送鱼汤。”
辛肆扒在门外，歪着脑袋往殿内看了一眼。
卫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不进来，最近吃多了都不能给我看见吗？”
有一说一，最近他的胃口真是肉眼可见的在变大，饭量比以前长了一半不止。
但仔细看看，好像也并没有胖多少，还是那么可爱。
听着卫辛的话，辛肆往旁边看了一眼。
卫辛看着他的动作，继续问着：“还有人？”
话音刚落，躲在门旁边的人一甩辫子，骄傲的像只猫儿，昂起下巴走进了卫辛的养心殿。
辛肆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阿姐每次来都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卫辛搁下手里的玉杆狼毫，接过辛肆端给她的鱼汤。
鱼汤还是热的，没有丝毫腥味。汤汁煮得浓白，上面铺着几滴清油，入喉尽是鲜香。
辛肆熟练地搬出他的专属小马扎，坐在卫辛的御案旁边，开口说着：“阿爹说有些养胎的补药，让阿姐给我送来。”
卫辛顺手摸摸他的肚子，笑道：“你这才三个月，这层肉肉是吃胖的吧？”
辛肆：“！”
辛肆：“不！我这是显怀了！”
旁边的司不离开口输出：“卫皇陛下，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我阿弟这样不是刚刚好吗，肉肉的，圆润多有福气！”
辛肆：“……”
似乎阿姐的话更扎心。
卫辛摸着辛肆软乎乎的肚皮，朝他笑道：“是挺可爱的。”
辛肆抿紧嘴，腮帮子上的软肉悄悄鼓了起来。
“我等会儿要去宗人府，你要不要一起出宫走走？总在宫里养着也不好，父君的话不能全听。”卫辛继续说着。
她登基之后，肖翎和乔卓轩就并列君位，同称父君。
但两个月前卫阙饮鸩自尽，肖翎也心灰意冷，在宫中自缢了。
自那之后，太上皇君便只有乔卓轩一人。
不过这样也好，后宫只有乔卓轩和辛肆主事，乔卓轩向来淡然惯了，也懒得去管理后宫，后宫的一切都是由着辛肆怎么开心怎么来。
除了在皇嗣问题上乔卓轩会稍微插两句话，其余时候他都是依着辛肆的意思的，极少在辛肆管理后宫时插手。
辛肆听了眼前一亮，问着：“可以出去走走吗？”
他这一胎怀的是嫡长皇嗣，前朝后宫都在盯着他的肚皮，尤其是宫里的人，生怕他碰到哪里了。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平常走路都是慢慢的走，生怕走快了小妖怪就没了。
“有我在，没有什么不可以。”卫辛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旁边的司不离都不知道她该看哪，拔高音量说着：“我也要去的啊，我要保护我阿弟！”
阿娘阿爹吩咐了，让她这趟过来照顾好阿弟，千万别让阿弟磕着碰着，更不能让卫辛有机会在外面乱玩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