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忽略了什么（4）
骥州赈灾一切顺利，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工部官员联合都水监官员，耗时大半月疏通了三条河道，那些地势低洼的内涝郡县里囤积的雨水退得差不多了。
流民县那边也异常的平静，除了起初有些流民发热、被医治好了之外，后续都没有出现过别的问题。
整件事情顺利到卫辛和弎零贰都觉得诧异。
【宿主。】
【这就是人类常说的有备无患吗？】
弎零贰激动的噼啪响，它的宿主似乎改变了这个小世界的历史进程，避免了一场疫病焚城大浩劫。
——不会。
——任务还没有结束，不然系统任务会有通知的。
卫辛坐在桌边，神色凝重了几分。
梅雨季已经过去，河道也疏通得差不多了，内涝地区的积水都已经陆续排出，流民县里那些流民的身体也毫无异样。
所以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弎零贰的马赛克身躯在屏幕上弹跳两下，试图进行数据推演。
【哔——】
【监测到管理者行为触及权限边界！】
【系统程序自主启动警告！】
【一次警告，请管理者谨慎行动！】
如今的弎零贰再看到这些系统警告框时，竟然已经能表现得十分淡然从容了。
用它宿主的话来说，只要没有实质伤害，口头警告算什么？
——不能推演就算了吧。
——我出去看看。
她得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才能知道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卫辛起身出门，刚打开门就看到了一身泥土的宵衣。
“怎么回事？”
卫辛看了看宵衣身上那些泥土，差点以为她刚从哪个土坑里被刨出来。
宵衣喘着粗气，答着：“属下和、载阳她们去巡视河道，发现有些不在流民县里的流民、私自将水里、打捞的尸体带回去下葬，现在大批流民效仿，堵在了泗水河岸……”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卫辛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
此刻，泗河下游河岸。
面对众多流民的哭喊纠缠，京卫军和夷王府府兵一阵头疼。
“都住口！”
京卫军的将领怒斥一声，继续威慑着：“朝廷严令，水中打捞的尸体必须火葬，你们竟敢违背朝廷旨意！再敢胡闹，就将你们捉到官府定罪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聚众的流民继续往前涌。
“当家的你去得好惨啊！遭此横祸，未犯大恶却要被焚尸，留下我们孤儿寡夫可怎么活啊！”
“爹啊！女儿对不起您啊，连您的尸身都无法入土为安啊！”
“我的女儿！你们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我的女儿那么小的年纪就去了，你们怎么忍心焚她的尸啊！”
“……”
流民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凉。
眼看着他们要涌上来了，辛肆直接拔刀捅进一旁的木桩子上，厉声下令——
“夷王府府兵，拦住他们！踏进火场三丈之内者，杀！”
别说京卫军被辛肆这个杀字震慑到了，就连夷王府的府兵、还有行夜和载阳，都被辛肆这干脆利落一个杀字吓到了。
流民纷纷止步，远远看着辛肆。
看到那把连根没入木桩子的匕首时，流民队伍里显然有些人还往后退了几步。
载阳和行夜带领着夷王府一众府兵上前，青面獠牙的府兵一字排开，抽刀看向那些流民。
再多的‘捉到官府定罪’之类的恐吓，都不如直接拔刀来得威慑力大。
“继续火葬！”
辛肆一声令下，那些京卫军将士先后反应过来，继续办着手头的事。
木头和枯草搭建的葬台上摆满了腐尸，将士朝火葬台上淋了一桶油，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将燃起火焰的火折子扔到葬台上。
“我的女儿啊！”
“当家的！”
“爹啊！”
刚才闹事的那些流民跪在地上哭喊着，却没人敢再进半步。
辛肆感受着身后熊熊烈火带来的灼热气浪，拔出匕首入鞘，迈步朝着那些流民走过去，开口问着：“那些私自将尸体带回去的人在哪？”
地上哭喊的那些流民互相看看，然后继续哭诉，根本没人理会辛肆的问题。
“不答是吗？那等到那些腐尸带来疫病的时候，好一点的情况是你们今日这些知情的人被收押定罪，差一点的情况是骥州数以万计的百姓亡于疫病。而你们，将在阴曹地府面对数以万计的骥州百姓。”
辛肆握紧腰间匕首的刀柄，音量陡然拔高——
“说吧，若是那些腐尸挖不出来，你们都是害了整座骥州的罪魁祸首！到那时候，被火葬的就不止现在这些人了！”
看着这样的辛肆，行夜直接张圆了嘴，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载阳。
“你觉不觉得辛肆这样，好像……？”
“主子。”
载阳沉稳的接上话，随后说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快去帮忙，此事非同小可。”
“嗯！”行夜立马点头。
他当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没有主子传下来的命令，他不知道从哪下手啊！
不过……辛肆应该也能替主子下令吧？
他觉得行！
两人动作迅速的带着王府府兵上前，按照辛肆的吩咐，将那些流民分批押下去审问录供。
河岸边的京卫军继续打捞水里泡发的腐尸，搭起草木葬台，将那些难民分批火葬。
——
卫辛赶到这里的时候，辛肆和行夜还在带人审问。载阳已经带人出发，去已知的地点挖尸了。
看到卫辛赶过来，刚才还气势熏灼、沉着冷静的辛肆侍卫，浑身的气势突然就蔫了下去，像是一条被吓了许久、现在才缓过神来的小鱼儿。
卫辛看了看他，见周围的人太多，没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来，只问着：“情况怎么样？”
辛肆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给她讲了一遍。
卫辛朝他点了点头，接手了接下来的审讯。
辛肆原本还在担心他的处事方式会不会太残暴了些，但看到卫辛的审讯过程，他顿时就打消了心里的担忧。
卫辛比他还残暴。
因为此事关乎骥州上下乃至周围州郡百姓的安危，卫辛根本无暇再去闲聊，一套审讯下来，几乎全程都是用刀压着审的。
得到了部分腐尸的下葬地址，夷王府的府兵和部分京卫军都派了出去。
卫辛的态度已经无比明确——
掘地三尺，挖！
“行夜，你去通知流民县的医者尽快过来。流民县那里既然无事，留两名太医看守就是了，其余人全部撤回来。包括封锁流民县的将士，全部撤回来。
还有，提醒她们蒙好面巾，做好准备。”
千防万防，最后防漏了入土为安。
这个时代的百姓对于入土为安四个字的执念，已经超出了她的预估。
“是！”行夜立刻退下去办。
卫辛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朝其余人吩咐着：
“封锁每一处下葬地点，方圆十里之内的百姓不得越界，只能在封锁境内活动。下葬地点周围的河水井水饮用时必须煮沸，不得直接饮用。”
“是！”其余人整齐退下。
因为前些年洪涝时就有过发疫病的前例，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觉得卫辛的反应过激。
众人退下之后，卫辛这才起身走到辛肆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人抱进怀里。
辛肆抱着她的腰，小声陈述：“我刚才总担心自己办错事。”
这小语气简直软到了卫辛心坎上。
卫辛抬起手顺了顺他的头发，安抚着：“不会的，我的鱼儿辛苦了，办得很好。”
“你是，咻——过来的吗？”辛肆抬起手比划了一下。
他其实想问她是不是用法术过来的，但现在是在外面，不是在馆驿里，有些话他是不会在外面说的，哪怕现在周围没人。
这是他们的秘密。
卫辛点了点头，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吻。
闻着他身上浅淡的薄荷香，她繁乱的思绪也稍微捋顺了点。
感觉到卫辛身上散发出来的疲惫气息，辛肆没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让她抱着。